“呐，菲。”一个身影从第二层的床上倒垂下来，对着下铺的那个仍旧看着终端发呆的蓝色眼睛少女招呼道：
“我敢打赌，明天你绝对不会再比我评价高了。”
她如此的说着，长长的头发倒悬着快要垂到了地面，脸上则是被倒悬着的身体憋得有些发红，但是仍旧掩盖不了自己那愉悦的心情。
“哦。”
菲用着浅浅的声音回应着她，眼睛之中所映照出来的仍旧是那个终端屏幕上所显现出来的内容，那是之前自己向阿姨所要的关于明天所要测试的新的躯壳的资料，那是自己之前完全不懂得的东西。
“话说，你一点都不高兴么，每次你都这样，无论问你什么事情你都只有这一副表情，难道说平时就没有想一些什么么？比如说……”少女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之后的事情？”
“没有。”
菲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是喜欢还是厌烦。
而那个少女则是有些忍受不住自己那已经逐渐变高的血压了，只能翻身重新的坐回到了自己位于上铺的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经有些发黄的发丝，尽管造成了不小的晃动，但是位于下铺的菲并没有表示什么，她还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想要研究一下这个看似深奥的家伙。
“有了翅膀的话，就不能说是人类了吧，毕竟能飞的高高的，像是鸟一样……更像是……鸟人？”
“是天使。”
菲轻声反驳着那个少女的奇怪的幻想，不过脑海之中确实想到了被少女所描述的家伙的样子。
鸟人的话，估计会呼扇着翅膀，满身都是羽毛，还会掉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很讨厌吧……而且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毛，估计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嘿嘿嘿……”
想到那个样子的家伙，菲竟然不经意的轻声笑了出来，而铺上的少女也被着很难捕捉的笑声吸引了下来。
早已经熟练掌握自身力量的她并没有再引起什么大的噪音，她的双手紧握着上铺的栏杆，凭借着机械手臂的臂力将自己慢慢地从上方放下到了地面之上。
眼前的菲，貌似还真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呢，那静如止水的眼神之中也显现出了由心而生的喜悦，而并不只有那淡淡的象征着所谓生的气息的微光了。
“真的，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么？能够做些什么，能留在谁身边之类的事情？”
少女的声音小小的，而身体则是已经坐在了菲的身边，菲还在傻傻的笑着，好像是在补充着过去数载没有笑过的光阴一般。
“鸟人……依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词的……”
菲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但是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将自己所想象出来的那个笨拙的挥舞着羽翼的家伙描述给此时此刻已经坐在自己身旁的依去听。
甚至，自己都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叫依。
“像鸟一样的人类，不就真的是鸟人么？”
依依旧天真的问着，眼神之中只有一丝丝不解，她也在脑海之中想象着自己所描述着的叫做鸟人的生物的样子。那修长的身材配合着附着在那光洁背后的洁白羽翼，凭借着光辉翱翔于皓空之上，那也是依一直所想的目标，只是不知道怎么对眼下与自己最亲近的菲去说。
可能，这样更像是菲所说的天使吧。
这样想着的依甜甜的笑着，她的眼眸依然因为色素消退而变得如同粉色，就像是一枚没有完全雕琢的宝石，其中所拥有的纯粹色彩与天然仍旧没有让任何人染指。
“阿姨曾经告诉我，换上这些叫做躯壳的东西能够让我自由的行走奔跑，让我能够接触我从小事从未接触过的地面，现在她又告诉我，她将会赐予我翅膀让我接触一直所仰望的天空……呐，菲，你是否觉得阿姨更像是妈妈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那种感觉，好像有的时候她故意疏远我们一样。”
“嗯……”
菲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即便说依的话语她都能够听得进去，但是自己仍旧说不出什么话来。
阿姨，确实像一位母亲一般，只是自己和依并不知道母亲代表着什么，只是将从书上所看到的母亲的形象套下来再类比到这个被大家称为阿姨的人的身上。
确实很一致，只不过从阿姨的眼神之中，好像并不仅仅包含所谓亲情这样的单一情感。
但是更多的东西，菲也说不清楚。
“我想和菲睡在一起，你也早点休息嘛，明天可是要起一个大早的……不过还不知道燃怎么样，竟然在前一晚上需要更换躯壳……明明测试只需要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依一边说着，一边借助着自己机械化程度更高重量更大的优势将菲向床里面挤了挤，将整个身子都躺在了菲的床上并且从一旁牢牢地抱住了菲的左臂说：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再久一些，不想长大，这样我们还能在一起更久……”
依的长发整个都铺张在了床上，那些因为褪色而稍显金黄的发丝仍旧竭力的保持着它的柔顺，而菲则是因为觉得头发太长整理起来比较麻烦便剪短了很多，现在倒是有一些羡慕了。
“但是，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依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呢喃着，她还是很期待早晨快点到来的，毕竟那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再去等待了，每一次阿姨的许诺都会好好地来到自己身边，自己是那么的想要快点见证那样的时刻。
手术室之中的惨白色灯光终于被关闭了几盏，那些灯光变得不再那么让人冰凉了。而刘中尉也放下了自己手中那略沾有血渍和机油的改刀，今夜的燃迎来了自己十周岁的生日，而且她的躯壳比例已经有了一些不协调，只能再将其骨骼进行延展然后附着上新的躯壳。
而这样的日子，还要再维持至少八个年头，直到她们的脊柱完全停止发育，完全符合她们的躯壳才会确定比例从而定型，而在那之前的每一个生日的夜晚，她们就必须要接受这样的被称之为归零的手术来重新调整自己。
好在，大部分的孩子已经习惯。
“可能会有些痛吧？现在还能走路了？”
完全被疼痛的刺激所弄醒的燃在耳边听到了阿姨的轻声呼唤，那些新的躯壳的抠合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自己那些残肢之上的神经，而即便那些刺痛已经深入骨髓，而自己却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使自己说出疼痛的理由。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当时所选择的，在自己目视着那些生来残缺的肉体被切断遗弃之后，自己就完全没有退路了。
于是燃摇了摇头，咬着牙硬撑着自己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
但是重新调校之后的触觉系统还是十分敏感，当自己的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之时，就如同踩在了砂砾堆之上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忍受着，只要这一夜过去，所有的东西都重新适应之后，就和平常一样了。
毕竟明天还有着事情等待着自己，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在这种事情上。
“没事的，我还是能自己回去的……毕竟就算是让刘中尉来抱我回去他也未必能够抱得动……”
即便如此，燃还是这样对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她的两个人说着，自己并不悲观，只是这每年一次的如同祭祀一般的事情让自己真的很难受。
快点长大就好了，真的希望快点长大……
淋在温水之重的燃迫切的希望着，此时此刻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躯壳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触觉反馈了，否则燃也不会让自己整个人都淋在那现在感觉都如同撒豆一般触感的水流之中。
温水住店带走了那些手术后所残留的血渍和机油，它们沿着燃的肌肤顺着那些天然的沟壑一点点的流向那些金属与肉体之间的结合处，然后再沿着那些精心打磨的接缝毫无阻碍的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而此时此的燃则还是站在那花洒之下，感受着这温润的人造的雨对于自己那轻柔的抚摸。
“不知道依和菲在想些什么，可能已经睡了吧，应该不会在等我吧……”
她细腻的心思之中的话语如此的诉说着，其实相比于明天的事情自己真的不是过于在意，只是自己又拥有了一样自己曾经没有的躯壳罢了，并不会完全改变自己仍旧是个孩子的事实。
想要长大，不仅仅只是为了摆脱那年年都要经历的痛楚，更是想让自己和外面的那些同龄孩子们一样，想要正常的生活。
这一切都在阿姨所对她们承诺的十八岁时，因为那个时候的她们就不会在被每年都要进行维护的躯壳所累，从而能够获得一个十分接近于正常孩子的生活，
她们的躯壳会被先进的光学伪装所掩盖，尽管没有办法模拟出相应的触感，但是至少从表面上看去与一般的女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
她们也会获得相应的知识，也会收获与自己不同的人的友谊，或者完全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再也不用回到这封闭的周围全都是森林的蜂巢。
就算是明日，能够翱翔那皓空之时，自己所希望的仍旧是那与平常人一样的生活罢了。
毕竟那是自己接受这非人一般改装的真实目的，自己只是想要作为一个普通人。
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
如此想着的燃关闭了那已经有些微凉的水，搭上浴巾转出门关闭了只有着她一人所在的浴室的灯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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