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也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走路么？凭借着这些硬邦邦的家伙就可以了么？”
那略微稚嫩的纤细手指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那些造型呈流线型的金属壳体，就算是接触的时间不长也能够感觉到它的冰凉与厚重，从而不由得让那只手的主人将其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当然可以了，不仅仅可以走路，跑啊跳啊转圈圈啊都可以的。”
那双大手将那只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目光真切的看向了那个孩子的眼睛：
“但是啊，你也要学着做很多事情，然后还要想办法多做一些事情，会很累的。”
“我不怕累的，如果能够和别人一样走路的话，总觉得，总觉得会很高兴啊。”
那孩子高兴地说着，瞪大的眼睛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和恐惧，而那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则是微笑着抬起了右手轻轻地捋了捋孩子的发梢，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觉得累了痛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么？”
“嗯！”
孩子点了点头大声应允着，眼神之中仍旧没有参和任何的杂质，只是反射着那高高的无影灯白色灯光，以及那些正在匆忙准备着的带着口罩的医生们的影子。
“韩上尉，如果安定下来的话，差不多就可以了。”
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的人附在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耳畔边轻声说道，他的神情之中满是顾虑，紧张的样子仿佛要从他的眼镜之中完全的倾泻出来一般，他对这一次的手术没有什么把握，并不能像眼前的这个韩上尉一般镇定。
而其他人，也是如此。
而韩上尉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重新的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那个女孩子平齐，注视着她的眼睛，用右手轻轻地抚了抚她那空空的裙摆。
“加油……”
那是女孩子在麻醉生效前，从韩上尉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女人离开了手术室，躲在了外面抽起了自己的烟，淡淡的棕色发丝向下纷乱的坠着，脑子里面闷闷麻麻的不知道该怎么抒发。
毕竟无论如何闭上眼睛所看到的便是那个孩子，以及之前的那些孩子的眼睛，她们都是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所许诺给她们的美好。
这个孩子，若不仔细回忆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坐上手术台的孩子了。
“上尉，二十七号的肢体多余组织已经清理完毕，血管已经完成了再造循环，关节处都是完好的，肌腱的连接处也很完美。需要进行延续的神经也已经被清理出来了，接下来就是看你的了上尉。”
不知何时，从手术室之中反出的人员早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脸上满是一副解脱了一般的样子。
但是此时此刻对于上尉来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清理，消毒，然后再出现在那个孩子面前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件完美的素材，被清理显现的骨骼关节完全的暴露了出来，那些天然所称的沟壑在一旁那刚刚修复的薄嫩肌肤一样在上尉的眼中一同怜弱，那些完美的半球与凹陷承载着整个人从幼时到老时的一生之重，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则就是要在着不大的区域之上，完成自己对于这个孩子的诺言。
也是自己曾经对许多孩子都许下过的诺言，关乎于那些冰冷躯壳的诺言。
在最后一丝生体组织就绪之后，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了手术台上，这一次自己终于能够睡得很沉，不必再去担忧着什么了，自己可能已经做到了，但是只要这样自己就能够安心的睡去了。
“上尉？上尉？你怎么样了？上尉？那孩子醒过来了，没有出现排斥反应，您的设计成功了。”
那一丝匆忙的贺喜将上尉从睡梦之中拉起，她连忙撩了撩自己那有些杂乱的头发，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便冲出了自己所休息的那间卧室前往着那个孩子所在的病房，她一定要亲眼见到，这个承载着自己太多希望，也承载着太多罪孽的孩子。
“不对，这罪孽是自己的，自己就应该一直背负下去，绝对不能让那个孩子承担。”
但是即便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她还是没有办法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再见到孩子第一眼的时候，便连忙冲上去想要将她抱起，但是当自己的手送抵过去之后，那触碰时所传来的冰凉感则让喜悦之中的上尉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个接受了金属躯壳的孩子自己已经抱不动了，无论从任何意义上，她都不能出现在自己的怀抱中了。
“阿姨，你怎么了？”
察觉到上尉靠近的她轻声的问着，她见到了这个女人脸上挂了泪，就连表情看起来都很复杂。
“那到底是悲伤还是喜悦呢？”
年幼的内心如此的问向自己，但是此时此刻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搞不懂这个被自己称为阿姨的女人在想些什么，毕竟流出泪水不会全然是悲伤，笑出声后也不全是喜悦。
上尉没有回答，她只是趁着摇头的机会轻轻地抹掉了挂在眼角的泪滴，尽可能的希望到面前的这个孩子没有注意到自己。
而当孩子下意识的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时，她才发现了自己已经变得多么的不可思议。
那些人造机械所代替着的肢体出乎意料的完美运行着，孩子根本没有刻意的去适应，整个运作就仿佛那左手宛如天生一般。
尽管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支撑。
“这些都是阿姨给我的么？这些新的硬邦邦的家伙？”
孩子十分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臂，尽管只能够看到那依附于外表的坚硬躯壳而看不到内在的精密机械，但是这是她生来第一次有了拥有左边手臂的感觉，也不知为什么就能够完美的将其运用。
“那么现在，能尝试走一走了么阿姨？”
“还不要太着急，你还要慢慢来才好啊。”
上尉依旧是微笑着，自己现在只能这样的看着那个孩子而不能再继续表达着什么，但是终有一日，还是要让这个孩子知道一些什么。
可能日子就会在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之中缓缓过去，而这个叫做“蜂巢”的建筑之中的孩子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子，也全然的接受了已经从上尉变成少校的阿姨的给予，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机械化的身躯。
但是她们还是行走在地上的孩子们。
“代号一所使用炽天使系统，代号三和代号撕使用是鵺系统，剩下的孩子暂时还不能搭载翼装，她们的年龄更大，改造强度也更加的适合参与验证。”
“所以等这两套翼装其中的一套胜出后，她们就真的变成了士兵了不是么？”
靠在墙边的男人如此的对坐在监视屏幕前的韩少校说着，他的眼镜反射着点点微光，眼神之中有着一丝不忍。
“所以刘中尉有何高见？毕竟从一开始她们就是国家所抚养大的，国家又给予了她们近似正常的身体，之后必然会为国家所用，尽管她们现在还只是孩子，但是……”
“但是她们终究都只是孩子，就算踏上战场，也可能只是一个孩子。”
刘中尉大声的反驳道，他直接关闭了办公室外面的门走到了少校的身边，摘下自己的眼镜红着眼睛盯着少校继续说道：
“你觉得她们有几人能够活过二十岁，那些机器内在所消耗的内在还不是那被强行加快的新陈代谢？尤其是那个炽天使系统，完完全全就是在燃烧着使用者的生命。亏她们还将你视作她们的母亲，从古至今有母亲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么？”
而少校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即表达什么，她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了眼前的监视屏幕之中，依旧在看着她所在意的孩子们，尤其是那个被称为一号的，那是在自己背负了足够多罪恶才造就而成的奇迹。
等了好一会，当刘中尉的气略有些消了时候，韩少校才慢慢地问道：
“你可知道，一号的命，是通过多少人换来的么？”
“这……”
刘中尉确实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提起过这种事情，自己也从来没有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尽管现在是这个女人的副手，但是自从就任以来所经历的每一场手术全然没有一次失败。
明明资料上的这个女人与自己所同岁，但是却官居少校而十分老成，而平时其待人就像是那一大群孩子的母亲，根本看不出还是一名职业军人，更看不出一个凭借一己之力研究出相应躯壳技术的人。
但是到目前为止，她却从来没有对那些孩子正式介绍过自己，真的就像是一名老阿姨一样爱护着呵护着那些孩子。
“你永远猜不到，但是我却能够记得住，每天晚上都能想的起她们的脸，她们一个一个的仿佛都在那里，都是对我满脸期待的样子，但是我最后还是负了她们。十二个孩子，十二条命，最后换来这些的这项技术，我问问你刘中尉，你觉得值得么？”
她的声音之中仿佛在刻意的压抑着某种力量，亦或者又是在抵抗着那些附着在其背后的什么，很明显，那种力量是对着自己的的内心发力的。
“全都是因为我的无能，只能一点点的改进，那是十二个因为我而死的人，若不是我执念那么深，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所以我现在对她们好，让她们能觉得安心我就能很快慰，能在睡梦之中再见到那十二个孩子的脸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愧疚，因为她们的奉献所能救得人还有很多，尽管她们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知道，而我知道……”
“可是就算是这样，炽天使系统也未免过于……”
中尉如此的说着，但是还没有等自己的话说到点上眼前的那个女人便侧身向着自己这边瘫倒过来，自己只能连忙接住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觉得，上级也是希望能够取得更高的报偿才允许我做了这么多的恶行，而我所想的真的就是让这些孩子好好地活下去，从而去救更多的人啊……”
少校轻声的说着，在刘中尉的搀扶下她又重新的坐回到了椅子上继续的观察着那些监视着孩子们一举一动的摄像头所反馈回来的画面，轻声的喃喃道：
“结果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记住一号的名字，一直小一小一的叫着，也不知道她到底介不介意……”
只是这呢喃已经没有别的人听到，办公室之中只留下了少校一个人的身影，一级那扇没有来得及关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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