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开始了。大家齐聚一桌,美滋滋地享用寿星秋子的手艺。这位全能的艺术家,竟也是个孤独的美食家,日料、西餐,都不在话下。
吃得欢了,难免就想借酒助兴。更何况我们这儿还有个酒仙,她的战斗力,那可是有目共睹。
但今天,她还是别当主角了。让我来控制局面吧。
我在等待。无论如何,至少先等过现在——吴瑕把秋子的蛋糕端了过来,准备给她点蜡烛了。
蛋糕是吴瑕和蒋杰超订的。除了面上“祝秋子生日快乐”的花体字外,蛋糕上的蜡烛,更是别具匠心。一男一女俩小人,微笑着并排而立,乍一看,和秋子以及……那个人,还真有点像呢。
无论如何,至少让秋子享受眼前的这一刻吧。我为她感到抱歉,也一度想过,也许不该在她的生日派对上,向樊悟寻仇,把她的好日子给弄砸了。但过了今天,也许就再也没机会逮住樊悟,将他的丑陋公之于众了。
我要自私一回。
灯关上了。大家唱起了生日歌。秋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烛光的照耀下,在心底道出了自己的愿望。
是什么愿望呢?会因为我接下来的举动而落空吗?
我不知道。我很难过。但现在,我必须要挺住。悲伤、歉疚、胆怯、悔恨……所有的这些,都阻挡不了我。
蜡烛一吹,灯光一亮,大家齐声欢呼,随后又开始把酒言欢。吴瑕和秋子一起替大家分蛋糕,其他人有的动筷子,有的起身拿酒。我的话……
“嘿,我有个主意!”我高声说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当他们集体注视我时,我干咳两声,接着说:
“要不大家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truth or dare)怎么样?”
众人“哦”了一声,吴瑕一脸嫌弃,冲我摆手。“还以为多好的点子呢,你几岁啊?”
“那有什么,心态要年轻嘛。”我诙谐地摊手,“而且哪点不好了,虽然老套,但经久不衰啊!”
吴瑕更嫌弃了,苦笑着说“别闹”,继续切蛋糕了。不料秋子听罢,眼珠一转,好奇地问:
“雨,truth or dare,那是什么意思?”以她的性格,她对这类社交活动一无所知,一点也不奇怪。
“就是朋友们聚在一起,靠猜拳或者抽签之类的,选一个家伙出来。这个人要么诚实回答一个问题,要么做一件冒险的举动。”我详尽地向秋子解释。
“哦?冒险举动?”秋子挑了挑眉毛,“比如?”
“比如嘛……”我坏笑着看向樊悟,没有说话,只是注意他的神情。他还是没有说话,透过刘海,我能看到他眼里些微的不安。
见我注视樊悟,秋子顿时喜笑颜开。“好像真的挺有趣的,要不……我们试试?”她轮番看向在座的其他人。
“哎,既然寿星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咯。”吴瑕叹道。然后,我们都围坐在了餐桌旁。
要开始游戏了,首先得商讨规则。什么规则么,我早就想好了。
“扳手腕?”众人诧异地问。
我点了点头。“男生和男生比,女生和女生比,谁输了就要让对方选,究竟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说,同时把目光转向了樊悟。
“樊悟,我们来开个头,怎么样?”我微笑着问他。
樊悟没有吭声。他局促地扳着手指。此时他的内心活动是怎样的?在害怕对吗?害怕到了什么程度?快要受不了的程度?怎么样,恐惧的滋味很美妙吧,那就是你曾经施加给别人的东西,现在还给你罢了。
他现在这样举棋不定,我该怎么引诱他呢?
“哎,怎么了嘛?”秋子笑呵呵地扶住樊悟的肩膀,“就跟雨比一场嘛,你不会是不敢吧?都叫你平时多去锻炼了……”
樊悟抽搐了一下,额上冒出了冷汗。他呼吸短暂凌乱,但很快便镇定情绪,默不作声地伸出了手。
很好,算你有种。我得意地暗想,接着,手肘撑住桌面,手掌则握住了樊悟的那只。
好冷,冰凉,像是皮肤下面没有血液,没有生命的脉搏。
这只没有生气的手,我不会输给它的。
*
秋子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我手掌的虎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搡,危险地朝下晃荡。
这小子劲还挺大,有点出乎我的预料。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再加上缺乏锻炼,我原以为不会遭遇多少抵抗呢。
不能松懈,一刻都不行。他要掩盖自己的秘密,必然会拼上全部的力气。要是他的精神力赢过了我,我就输定了。
黑火炽烈地在胸腔烧灼,我快咬碎了牙齿,催出一股蛮力,把樊悟的手往下死压。
樊悟狠瞪着眼,也咬紧了牙关。他发出一声怪响,痛苦地闭上眼,手臂抖得太厉害了。
“哇,这两人真拼呢。”蒋杰超嘀咕道,“看那脸红的。”
他们不会明白,我们在为着什么而较量。我们押上的赌注,对我们而言,足以改变各自的人生轨迹。我和樊悟,都输不起。
我感觉手臂酸痛,越来越痛。我看过视频,说扳手腕其实是很危险的竞技运动,稍不注意,就能导致脱臼,甚至骨折。
如果骨折了,那就把骨头抽出来,狠狠地砸向他吧!
我大吼一声,能量涌上右手,汹涌澎湃。电光石火间,樊悟晃动的胳膊,被重重地摁在了桌面。
四周一片叫好,有人还吹起了口哨。我朝后仰倒,胳膊摊开。右臂快失去了知觉,但它若回过神来,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至于樊悟,则趴在桌面,右臂无力地瘫开。他喘着粗气,眼神空洞,仿佛在用表情述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他那么绝望,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
“哎哟,还是输了,真是的。”秋子轻松地笑着走来,“所以今天过后,记住了没?多去健身房嘛,好不?不过,还是挺努力了,不错不错。”她替樊悟揉着胳膊。
看着秋子温婉的模样,我先前的歉疚又找上了门来。过会儿要让你难过了,对不起呢,秋子。借着这次机会,认清这家伙的真面目吧。
我直起身子,一边轻轻喘气,一边指着樊悟,对他说:
“愿赌服输哦。所以,该让你玩什么呢……”我自得一笑,给出了早已备好的答案:
“把你的手机给我!”
樊悟“蹭”地一下,从桌面蹦了起来。他大睁着瞳孔,嘴唇发颤,先前还红得发烫的双颊,一下子变得刷白。
在他发作之前,我哈哈大笑,朝他晃动手指,说:
“我跟你开玩笑呢……”
樊悟分秒间泄了气,咽了口口水,等我接踵而至的判决。
“拿手机太没意思了,我们要玩就玩大的,最刺激的。所以嘛……”我正说着,突然看向秋子。
“秋子,你说,要是让他跑到楼下,朝着我们这儿喊二十声‘秋子我爱你’,怎么样?幸不幸福?感不感动?”我戏谑地问她。
其他人哄堂大笑,蒋杰超和佐藤君还架秧子起哄。秋子尴尬地笑着。“这……我倒是没什么……”她扭动着身子,“就怕他等会儿,把人家都吵到了……”
“诶,其他人不会介意的。”我大方地劝说着,“这叫什么,罗曼蒂克,浪漫!这些东西,澳洲人懂得很呢!”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但只要能哄到秋子就行。她又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对樊悟说:
“那你快去快回咯。”
樊悟支吾着,左顾右盼,像是在求救。但其他人也被我带了进去,纷纷让他下去,在秋子面前出一把风头。
樊悟艰难地埋下了头,想了很久,突然迈出步子,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在其他人笑成一团、并且集体跑到窗边等待樊悟出现的时候,我则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地溜到了后方。
我的目的地是——樊悟的卧室。
他不给我手机,没关系。在他的电脑上,一定有更多的决定性证据。让我好好看看,他平时是怎么作恶的吧。
*
当我走进卧室,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门关上。樊悟的门上还有锁,真是天助我也。
我正想走到电脑跟前,就感觉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跪下的同时,我的肚子,袭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啊,刚才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和樊悟较量时神经和肌肉都持续紧绷,现在我刚一松弛下来,立马遭到了反噬。好恶心,恶心到想……
我无法克制喉头的奔涌,哇的一声,呕吐物喷溅在了地毯,发出令人掩鼻的恶臭。
我又干呕了好久,才勉强撑起身子,艰难地来到樊悟的电脑前。
因为呕吐,视线也变得模糊。我的搜索十分缓慢,连文件图标都没法看清,要怎么好好找?
这样的文件,他会藏起来吗?藏在哪里呢?小小的电脑,像一座庞大的迷宫,成百上千的文件夹,每一个都是一条岔路。我该去往哪里?
也许走迷宫,需要靠一点奇思妙想……
我的脑海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表脸集中营”在开始长微博之前,都会加上一句“敬请关注”。难道说……
我伸手打字,在“计算机”的搜索栏里,输入了“敬请关注”四个字。没想到,一个文件夹,真的跳了出来!
我来不及沾沾自喜,急忙点开,立马被惊呆了。
在这个名字“不知所谓”的文件夹里,有无数个分支。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有“缺缺”,有“米卡莎”,还有“黑羽”……
我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先选择了“黑羽”,点进去看。文件夹里有几张照片,还有一个文档,点开一看,是“表脸集中营”之前发过的、针对美姐的诬蔑微博。看来樊悟每次发了微博,还要手动备份一次。
再看“米卡莎”。这次照片的分量多了不少,而且除了照片和文章,还有photoshop的文件,这是樊悟改图的实证。
剩下的文件,都是以某个二次元圈内人命名的。我把文件夹按创造时间排序,果不其然,最新的一个叫……
我捏紧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我努力克制,才不让拳头砸在屏幕上。
在我准备点进去看的时候,我的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很快,敲门变成了砸门。
恶魔回来了,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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