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下雨了。
无论哪里,遇上了阴雨天,整座城市就会失去往日的光彩。走出弗林德车站,我望着前方,宽敞古典的斯旺斯顿街,变得那么阴沉,就像是……地狱的边境。
我拉起了兜帽,踩着街面的积水,混入来来往往的人潮。这些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或行色匆匆,或谈笑风生,我没有引起他们丝毫的注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城市的一隅,有一个不起眼的洞窟。那里是魔窟,住着一头可怕的恶魔。长久以来,它隐藏在另一个世界,一个由网线编织的虚拟空间。它的网络化身肆无忌惮地游走,从暗处发起袭击,受害者们对它恨之入骨,却永远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可我找到了。我要赴往魔窟,让恶魔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带着恶魔无从知晓的武器,势要一剑刺穿它的心脏,让它无处可藏。
天空愈发阴沉,雨也越下越大。墨城变得愈发诡谲,那些修葺整齐的建筑,也开始缓慢地变更面貌,露出狰狞可怖的模样。
在地狱的边境,一切都有着另一副面孔。
我走过圣保罗大教堂。赤红色的庄严圣堂,砖墙在剥落,草坪的土壤松动,白骨嘎吱嘎吱地破土而出,玻璃窗碎掉了,血腥的气味四处飘溢。它不再是上帝的祭坛,而是吸血鬼的住所,魔女的据点,恶魔与叛神者签下契约、重回人间的传送门。
我走过墨尔本中央购物广场。这幢购物中心上下几层,有奢侈品店,有露天小摊,有电影院、健身房、娱乐会所,还和地铁站连通。可它分明成了一处黑市,利欲熏心的商贩售卖着邪恶的违禁品,各怀鬼胎的顾客挥洒钞票,朽坏的餐馆酒吧里满是不为人知的诡秘私语……
我走过一幢写字楼。那些窗户的后面,不再是整洁有序的办公室。勾心与斗角,噼啪作响的算盘声,每个人都披着伪装,为了上位而掩盖自己丑陋的本性,时候一到,他们自会原形毕露,毫不犹豫地亮出爪牙,欺骗、背叛、霸凌、落井下石、自相残杀……
我走过一幢学生宿舍。这里的住民,人们说他们是未来的希望、社会的精英。开什么玩笑。他们懒惰、幼稚、偏执、不思进取,抱持着自以为是的幻想,以为靠空洞的理论,就能改变世界,当上英雄,其实他们不过是蜷缩在温柔乡的蛀虫,这座宿舍楼,就是他们的酒池肉林。里面酒香肉臭,外面累累白骨。
终于,我到了这里。
一幢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公寓楼。可这里,分明是地狱的门扉。
那个叫樊悟的恶魔,在三次元的世界里的居所。
*
尽管樊悟已和我闹翻,我来到这里,依然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今天是秋子的生日。我当然早早就收到了邀请,所以今天我来参加生日派对,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也许樊悟已经在秋子,或者其他人的耳边,嚼过了我的舌头,但那又怎样,凭着非议就想拦住我吗?
不如说,今天有这么多人,正是一个最佳的时机……
公寓楼的门口有电子锁,进去必须刷卡。也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秋子,让她下来帮我开门,但不行,那样会打草惊蛇。樊悟知道我来了,就会有所防备。我就是要突然出现,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心绪纷乱,然后把破绽暴露出来。
进大门很容易,只要瞅准有人刷卡的时候,跟着进去就行了。难点在于坐电梯,因为电梯也需要刷卡才能运作。我要想个办法,去到秋子她们所在的十三楼。
我左顾右盼,然后看到一个吹着口哨的白人男生,走到电梯间前摁了按钮。
我走到男生面前,惬意地招呼他说:“嘿,伙计,帮个忙行吗?”
他扭头看我,我便轻松地说:“我忘带房卡了,得上去拿,能帮我上楼吗?我住十三楼。”
好险,差点就打颤了,那样男生或许会察觉异状,以为我想干坏事。看来我的演技合格了,男生微笑着说:“没问题,老兄。下次可得当心,没带卡很麻烦的。”
我向他道谢,然后在电梯抵达之后,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男生把卡一刷,先摁了十三楼。
电梯开始动了,速度飞快。可在我的周围,时空却停滞了,甚至开始倒退。巨量的记忆涌出脑海,在我的面前化作一幕幕的影像。
先是小学的一段。有人弄坏了我的文具盒,盖子被拆开,盒子里的几层“抽屉”也被肢解。我找人问到了始作俑者,鼓起所有的勇气,将他叫到我的面前。
罪犯没有否认,也没有道歉,还在得意洋洋地耀武扬威。“你也配用这么好的文具?”他的鼻孔冲着我。
他不肯认错,那么或许我该采取行动,让他认错,比如用上拳头。
如果打了他,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激怒他,让自己吃更多的苦头?会不会被带到老师那里,劈头盖脸地挨一顿骂?
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这样是没法捏起拳头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我默不作声地走开,等我回到座位时,我发现我的书,也被画得乱七八糟。
下一段记忆在初中。这段记忆我看过,对了,高一的第一周,看《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时候记起过。当时动画里的怪物,变成了我的初中同学。其中一个拎着我的衣领,其他人在旁边哈哈大笑。
那时的我,像动画里的初号机一样“暴走”,吼叫着挣脱了男生,把他摁在桌上,狠命地揍他。
我知道要反击了。这本是好事,但不够好。
疼痛愈发剧烈了,当痛到临界点时,恐惧乘虚而入,让我失去了斗志和力气,男生也毫不犹豫地反扑,将我刚才的力气,加倍还给了我。
我输了。力量不够充足,意志不够坚定,失败是必然的。输掉的我,自然要承受沉重的代价。我满身伤痕,不光是外面,还有里面。
在今天找到樊悟之前,我曾经见过地狱的光景,见过太多次了。但每次面对恶魔,我的应对都是很糟糕的。要我像那些英雄一样,帅气畅快地斩杀恶魔,我永远也做不到。
今天我也会失败吗?
在恐惧袭上心头时,又一段记忆开始放映。这次,她在里面——我和尤依,坐在黄龙溪的月色之下。
刚才我和她立下了约定,要保持着少年初心前进。碰拳过后,我们又聊了许久,其中,我对尤依说起了自己被欺负的经历。
“从小学开始,我走到哪儿,就被排挤到哪儿。”我痛苦地说,“到了高中,没人再欺负我了,就像是做梦一样……但梦醒了怎么办呢?如果怪物又出现的话,我还是会输的,对不对?”
“怎么这么没自信啊。”尤依皱眉。
“哪来的自信呢?”我叹道,“我什么都没有,力量啊,意志啊……”
“哎,你这么说,我要生气了。”尤依怒道,“你又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抱着双膝。“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咒语是什么吗?”
“什么?”
“不过如此。”
“啊?”
“只要你赢一次,就一次。”尤依望着天空,出神地念叨,“你就知道,保护自己、反抗欺凌,不过如此而已。”
她偏头看我,轻盈微笑。“毕竟最可怕的恶魔,是心魔啊。”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我狠狠地吸了口气。当我慢慢地将它呼出之后,变暗的电梯间,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
十三楼到了。我迈出步子,走到了一扇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吴瑕。
面对我的造访,她会作何反应?透过她的反应,也许我能窥见一些情况……
“哎?雨啊,你怎么才来?”吴瑕满脸欢喜,冲我招手,“快进来,来搭把手吧?大家在准备晚饭呢。”
看不出任何异状。吴瑕对我和樊悟的冲突,应该是并不知情的。
其他人呢?
我慢步走入房间。典型的城市公寓,面积比郊外的平房小很多,可能只有五六十平米的样子。入口不远是卧室,一看就是樊悟的——即使有收拾的痕迹,还是显得有些脏乱。
走过玄关,便是客厅。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灶台的对面,就是供六人坐的餐桌,餐桌后面是一条沙发,沙发对面是电视柜,电视柜上摆着一台游戏机。房里除我和吴瑕以外的五人,就散落在这片空间里。
我的目光扫过。这五人里有秋子,她在灶台前切菜;有蒋杰超,他在灶台和餐桌前来回忙活;有一位我不认识的、亚洲面孔的女生,她在餐桌边玩着手机,大概是樊悟或者秋子的大学同学;有预科的日本同学、来自东京的佐藤君,他坐在沙发上,和另一个人打游戏。
而剩下的那个……
樊悟的头发又变长了,刘海杂乱无章,盖住了他的双眼。只能看到他面朝电视,像机器人一样搓着手柄。
我的出现,惊动了在场的大家。秋子最先转身,惊喜地放下菜刀,笑着招呼:“雨,快找个地方坐下。”
“我来帮忙吧?”我平静地微笑。
“不用不用,马上就开饭了。”秋子说,“瑕,你也去玩吧,不用管我。”
吴瑕还是去往了灶台,我则朝餐桌走近了一步,捶了下向我走来的蒋杰超的肩膀,然后目光直视站起身来的樊悟。
他一动不动,嘴巴张开了一点,但很快又闭上了。接着……他冲我点了点头,继续坐回座位,和佐藤君在游戏里砍杀。
他的反应,很有意思。不如说,从我进门到现在的一切,都很有意思。
也许他赌的是,我与他闹翻后,为了避免尴尬,不会来到这里。他当然可以先发制人,在吴瑕她们面前抹黑我,但那样他也要承担风险,万一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呢?这样的话,只要我不出现,只要他缄口不言,没人会知道,在他和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而当我不期而至时,尽管他毫无准备,却也立马稳住了阵脚,想把秘密和不安的情绪一起压下去。真不容易呢,要不要给你鼓鼓掌?
不管怎样,第一回合,我赢了。现在陷入被动的,是他。我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在那些愿意相信他的人面前,原形毕露。
我终于来到了野兽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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