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二月,我却穿上了T恤短裤,直愣愣地站在大街上……
穿这么少,我还是满头大汗,T恤都被打湿了。
在我的头顶,一轮灼热的太阳,嵌在了碧蓝的天空里。天上连一丝云都没有,毒辣的阳光,毫无阻挡地向地面投射。
从今天开始,我的四季,彻底颠倒了。北半球的春夏,是南半球的秋冬。二月的澳大利亚,正值最为酷热的盛夏。
我把脸上的汗擦掉,转过身四处看。
现在我身处的位置,是墨尔本大学。从墨尔本市区稍往北走,就能来到这所澳洲首屈一指的学府。不过,此时我不会去往大学。我要找的,是它下属的一所“预科”学校——三一学院。
但它在哪儿呢?
我盯着眼前的道路。电车隆隆驶过,街面行人来了又去。行人不再只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了,各式各样的外貌和肤色,伴随着五花八门的语言,朝我扑面而来。
异国的城市是那样陌生,我的脑海里没有丝毫的概念。再加上眼前从未见过的光景,我就更加迷惘了。
欢迎来到丛林,我暗想。
在丛林里,要想生存下去,逃出生天,就只有靠自己慢慢摸索。那么来吧。
我观察着身边学生们的走向,瞅准了其中一群——他们看着挺像同路人的,那就跟着他们吧。
我悄然起步,很快便追上了他们。只见这群学生也分成好多批,三两成群,离我最近的两个,一男一女,东方面孔,看他们亲昵的样子,分明是情侣。
要不要问问他们呢?看他们是不是也去预科……
但他们可是陌生人,甚至可能不是中国人。在这样的异国他乡,我有勇气和他们搭话吗?能做到吗?
没想到,我很快做出了选择——并没有遇到太大的内心阻力,仿佛这不过是最自然的事。
我走上前去,向那对情侣说:
“Excuse me(劳驾)......”
曾经那个缩在小屋里的男孩,也许的确发生了些变化呢。
*
但当两人的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时,我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本来马上就能出口的英语,却也在嗓子眼被堵住了。
“那个……你们知道……那个……学校怎么走吗?”
两人微微皱眉,我便倍觉丢脸,也更加惶恐,直到我听到小个子的女生,问了这么一句:
“你会说中文吗?”
啊,所谓云开雾散,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我使劲点头,然后问:
“你们……你们也是去预科的吗?”
两人惬意地笑了。“对呀,你也是吗?”女生的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
我又使劲点头。“我有点不知道该去哪儿……”
“那好说,跟我们走吧。”男生爽朗一笑,大拇指朝后一戳。我只觉自己在激流里爬上了小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于是我和二人穿梭在大学的林荫道上。有树荫的遮挡,酷热顿时消减了许多,四周的鸟啾虫鸣也变得清晰起来。这所墨尔本的知名学府,展现出了它儒雅柔和的一面。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女生问我。
“我叫夏雨,夏天的夏,下雨的雨,四川人。”我说,“你们呢?”
“我叫吴瑕。”女生笑着说,“他叫蒋杰超。”她把手朝男生一挥,“我们都是湖南人。你是四川的呀!不存在噻~”她俏皮地学了一句四川话。
“嘿嘿,学得挺好。”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你们是湖南哪里的?长沙?”
“不不,我们是怀化的。”吴瑕说着,搂住了蒋杰超的胳膊,“我们念的一所高中,高考完就一起来澳洲啦。”
我们就这样一路侃侃而谈,我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在墨尔本结识了两个新朋友。
全新冒险的开端,似乎也不那么艰难呢。
*
我跟随两人,来到一间微型的阶梯教室。和实外的比起,这间只有四排座位,容得下百来号人,此时坐了大概一半。放眼望去,基本都是亚洲面孔。三一学院的预科,基本是面向亚洲生源的。
我们仨扫视了一眼教室,在中间找到了三个空位坐下。此时教室前方,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老师,正认真地准备着幻灯片。
在我们等待入学座谈开始的时候,教室里不断有人走进。我和吴瑕蒋杰超的前后左右,也陆续被人占据。吴瑕现在就和身边一位刚刚坐下的女生聊了起来,听她们的对话,那位女生好像是马来西亚的。
而在我左手边,也走来了一位男生。我扭头一看……
他身材十分瘦弱,头发有些杂乱,像是很久没剪过了,刘海快把眼睛给遮住了。他两手揣进裤兜,埋着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的旁边,坐下,然后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丝毫不想被人注意,像一个无声无形的幽灵。可我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被他给抓住了。
这个家伙,别人看都不会多看,甚至会避之不及。可我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气质,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但想归想,他这副模样,我也没法和他说上话。他的身上一看就布满了尖刺,我还是先不要触碰为好。
*
开学座谈开始了,主要内容是介绍接下来一周的安排。这段时间,我们会在学校的帮助下,熟悉环境、选好课程,下周正式开始准大学生的生活。今天的主要安排是登记注册,注册之后学校会把我们随机分成数个小队,在学校里参观,同时结识新朋友。
分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吴瑕蒋杰超不在一队。真是遗憾,我也只能苦笑着冲他俩招手,然后跟随自己的队伍,开始了校园巡游。
不过,虽然没和两位新朋友一起,我却发现……
之前那个阴沉的男生也在这队。不出所料,他走在最后面,一个人闷着头,也不和别人说话。他的周围像是有一层力场,把人隔绝在外。
我之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心头一动,突然就走到了男生近旁。
好家伙,都快挨着他了,他还是毫无察觉,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也局促了起来,脑子里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好了该说什么,刚一开口,立马变成了中文:
“你好……你叫什么……”
男生猛地回头,两只被刘海遮挡的双眼瞅着我。我打了个冷战,正想道歉,就听到他说:
“樊悟。英文名Satoshi(在日语里可以写作“悟”)”
他的声音微弱,毫无中气,像是没吃饱饭。我觉得自己还能听清,简直是个奇迹。
“呃……怎么写呢?”我试探地再问,男生则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我就看到了“樊悟”两个字,连带后面的英文Satoshi。
樊悟把手机收回兜里,又陷入了沉默。我终于和他说上了话,却感觉局面依旧尴尬,但就这么走开,又有点不太合适,只能搜肠刮肚地继续找话。
“你……你是哪里人?”我小心翼翼地问。
“北京。”樊悟立马回答,头也不抬,也没有反过来问我。沉默仍在继续。
真让人难受啊,憋了一肚子的那种难受。我暗自叹息,随后把视线挪开,无所适从地左右看。
看来这次接触,只能以失败告终了。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无论如何,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转移注意力,打量着队伍里的其他人。
只见我左手边,也有一个落单的——是个姑娘。她穿着花格子短衬衫,留着蓬松的暗金色波浪长发。她的身上,同样散发着一股力场,把旁人隔绝开来。
但和樊悟比起,姑娘力场的底色并不相同。尽管她一人独行,看上去却轻快灵巧,悠闲自在,仿佛是无忧无虑的精灵,从仙境来到了凡间。
我深吸了口气。和她说话吧,总好过现在这样的尴尬。于是我迈出步子,走到了她跟旁。
别想太多,打招呼就好……我默念道,然后不作多想,直接脱口而出:
“你好呀!”
我的声音朝气又阳光。姑娘转过头,却还是困惑地看我。我又犯起了嘀咕——又说错话了?这能有啥问题啊?
问题大了……
“抱歉,你说什么?”姑娘皱眉,说着一口英语。我恍然大悟,顿时羞得想钻进洞里。
我怎么一张口,就跟人家讲中文啊?大哥你出国了好吗?
“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真想把自己掐死,连连道歉,“我就想打个招呼……”
也许被我慌张的样子逗乐了,姑娘松弛了表情,轻声说:“没关系。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中文吗?”
“对,对……”我赶忙赔笑,“刚才碰到了好多中国同胞,一不小心就以为你也……”
“哈哈,没事没事。”姑娘笑着摆手,接着也像樊悟一样,把头扭了回去,悠闲地跟着队伍晃荡。
唉,怎么我想找着搭话的都这样?遭到尴尬连击的我除了暗自叹气,也没啥好的办法。
可老是这样交友受挫,未免也太过憋屈了。我的自尊心受到莫名的刺激,竟又鼓起勇气,对姑娘问: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多么重复老套的问题,但也是我唯一的选择。就用它凿吧,也许就凿开了突破口呢?
姑娘的眼睛又与我对视。她有一对绿色的瞳孔,两眼稍显细长,十分清澈,并不像她孤傲的外表那样令人胆怯,反而让我感到平和与温柔。
“我叫Akiko,是日本人。”姑娘友善地说。
“噢。”我轻呼一声,“Akiko……汉字怎么写呢?”这次我“汉字”说得很确定。感谢百合亚的助攻。
“好,我给你看。”姑娘也拿出手机,手指轻轻拨弄,我便在屏幕上看到了四个汉字“芳田秋子”。
“秋”在日语里念aki,Akiko就是“秋子”了。对了,Aki也能写作“亚纪”。我想起高中的那位高亚纪,她的形象,和眼前的这位女生,可真是天差地别。
“你叫什么?”秋子问。
“叫我雨(Rain)就好。”我给她报了我的英文名。在国外,留学生常用英文名当自己的代号,即使在中国同学之间,也常用英文名互称,“我会说一点日语。”
“噢,是吗?”秋子挑了挑眉毛,“在学校学的吗?”
“哈哈,不是的……”我苦笑着挠脑袋,“看动画学的……我很喜欢日本动画!”
“噢~”秋子浅浅地坏笑,“Otaku(御宅族)呀。”她摇了摇脑袋。
我羞怯地低头。她似乎话里有话。我知道,在日本,Otaku在许多场合,都不是一个褒义词。由于种种原因,日本社会渐渐形成了对“御宅族”,也就是二次元爱好者的严重偏见,对这个群体有很多以偏概全的不良认知。这种偏见也漂洋过海到了华语社会,而且人们还把御宅族和“家里蹲”之类的概念粗暴地划上等号,让二次元爱好者们遭受了很多误解。
我其实早就该想到的。都离开成都了,离开那群伙伴了,怎么还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爱好呢?我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往三次元去了。到了那里,我曾经珍视的那些东西,是无处容身的,这一点我应该早就清楚的……
在我心绪难平的时候,我看到秋子恢复了刚才轻盈的笑容。
“你是不是在想,我知道你是御宅族,就觉得你是坏人啊?”她柔声说,“不会的,刚才是开玩笑啦。我最讨厌偏见了,因为别人的某个身份,就轻易对别人下定论的,都是懒鬼和胆小鬼。”
她朝我伸出了手。“你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爱好,即使面对一个陌生人,这份真诚很宝贵。以后请多多指教了,雨。”
我备受感动,和她两手相握。她的手有些凉,指尖有层厚厚的老茧。
芳田秋子。又一个朋友,找到了。
*
在我和秋子说话的当儿,我偶然低头,发现我在地上的影子,被右边的另一片人影遮盖了,而且人影一直跟着我往前走。
我猛地朝右看,樊悟就站在我的旁侧,把我和秋子盯住,一言不发。
我浑身一颤,吃力地问:“怎……怎么啦?”我也瞟了一眼秋子,只见她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着樊悟。
樊悟却还是沉默。不如说,此时他有些局促。他又挪开了视线,似乎与我们的对视,让他倍感压力。然后,我仿佛听到他在嘟囔,可声音太过模糊,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樊悟的音量终于升高了些,我才终于听到他说——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鼓起勇气,肯把视线移回来了。我发现他刘海后的眼睛,似乎能被看清了。是双很忧郁的漂亮眼睛,睫毛长长的,就是眼皮太塌,有点缺乏生气。
“我听到了,你喜欢看动画?”樊悟问,“其实我也……喜欢。”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欣喜地张大。这还没完,我听到他继续说:
“我性格不太好,不会和人相处。以后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多聊聊动画漫画什么的。”
我差点就把双手摁在心坎上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撑着小舟,在漆黑的海面行船,突然在某个方向,看到了一束微光,过去一看,竟是另一只小舟,另一位行船的人。
共鸣的喜悦,此时此刻,那么的有实感。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无法想象之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离开熟悉的环境后我将怎样自处。现在新的生活真的来了,它的模样,却并不狰狞,也不可怖。与我的初遇,它带来了如此之多的惊喜。
踏出过往的第一步,也许走得还算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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