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放学的下午。
不过,今天的教室里,有一股味道。有点苦涩刺鼻,但又带点淡淡香气,提神醒脑。
是艾草的味道。端午节快到了。
其实,教室里没挂艾草,这味道只在我的脑海里飘荡。但那无关紧要,它真实存在,我很清楚。
不只是我,全班的节日气氛都很浓厚,大家有说有笑,乐呵呵的,上着课也忍不住交头接耳。
对学生来说,只要放假,节日气氛都很浓厚。那份翘首以盼的心情,一旦听到下课铃响,就会将束缚冲得七零八落,带着学生朝自由飞奔而去。
铃声一响,坐立难安的我,起身迈步,来到了尤依面前,再带着坐立难安的她,来到了穆晴面前。
可穆晴却说,她想一个人先走。
“为什么呀?”我惊道。
“我跟阿芙约好了,要先去找她。”穆晴淡然答道,“我也要跟她先准备一下嘛,不然哪里来的惊喜?过会儿在合江亭见哦。”
合江亭在成都南门,沿成都的主河“锦江”而建。成都人更喜欢称锦江为“府南河”,它由两条支流“府河”和“南河”组成。这两条支流在合江亭处并为一条,所以才有合江亭这个名字。
亭子建于唐朝,千百年来,见证了太多与河水有关的成都记忆。杜甫口中驶向东吴的万里船从这里起航,陆游笔下锦官城的海棠花在这里绽放。到了现代,这里也是成都市民们赏河景的好去处,尤其是到了节日,那更是灯火通明,美不胜收。
穆晴先走了,我和尤依随即也走出校门,上了公交。去合江亭的路上,我俩又聊起了穆晴的事。
“晴哥和你那个朋友,关系挺好啊。”尤依对我说。
“是啊。”我觉着她好像话里有话,“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她这几天啊,经常给人家打电话。”尤依无意间压低了声音,像是还怕别人听到一样,“动不动就,阿芙呀,最近怎么样呀,你买那个牌子的手霜就好了呀,去找那个柜员姐姐呀,她是我爸爸下属的女儿,找她可以给你打折呀……”
我不屑道:“看你这口气,又怎么了?说不定人家就因为这次摄影成了朋友呢,咋觉得你有点酸呢?”
“你什么意思啊?我酸什么了?有什么好酸的?”尤依有些恼火,“搞得我还对晴哥有意见似的,哼,你没凭没据的,张口乱说。”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还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指责,可能确实有点过于敏感了。
不过从尤依的反应来看,我的猜测也并非毫无缘由。之前我也说过,她虽然选择和穆晴做朋友,但以前的那些刻板印象,还有因为和穆晴的差距而滋生的嫉妒,都不是一两天能够消解的。
她们要真的坦诚相见,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跟你说这个,是别的意思。”尤依说,“以前除了她爸妈,哪有人给她打电话啊。你也知道,她一直都独来独往的,估计高中以前,也没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吧。”
我内心猛地一缩。尤依说得多么直白露骨,但若不是道出了实情、说中了要害,这直白便不会有力量,也不会让我心神颤动了。
在长夜里前行,每一步都要赌上全部的勇气。无边的黑暗里,只有自己渺小的身影,稍一疏忽,就会掉入深渊,被彻底地遗忘。但又不能停步不前,所以,即使疲惫不堪,即使黑夜划破自己的血肉,也要把脚抬起,再往前踏出一步。
这样的感觉我何其熟悉,但它却也纠缠着穆晴,十几年了,也不肯饶过她。
可能是我情绪写在了脸上,表情不太好看,尤依把眉一皱,扭过身去,抱着胳膊,不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生气。我自己心乱如麻,又如何能消解尤依的怒气呢。
*
到了合江亭,我俩依旧彼此无话。
这是座连体双亭,两座小亭拼在一起,正应了“合江”之意。亭子修在石台上,南北两侧府河与南河汩汩流淌,然后融为一体,朝着大海的方向悠然东去。
此时天色尚早,我和尤依便走上石台,走进亭子,找位置坐下。
尤依拿出手机,低头不语。我则先给穆晴打了电话,得知她刚碰上阿芙,正朝这边过来;又联系了豆师傅,得知他堵在了路上,恐怕是要迟到;再收起手机,趴在长凳上,看着河景发呆。
从合江亭往东看,有一座廊桥,连接合流后的府南河两岸。这座桥叫安顺廊桥,它的寿数能追溯到元朝,马可·波罗也造访过。在他的游记里,他将安顺廊桥列为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四座大桥之一。廊桥上盖着阁子,古色古香的,里面是一家餐馆。每到晚上,廊桥灯火通明,河面也变得光彩夺目。
桥是好桥,灯是好灯,水是好水。只不过,观景之人若心有戚戚,眼里的景象再好,只怕也没法消解愁绪吧。
“喂,夏雨。”尤依突然叫我。我扭头,只见她还是抱着胳膊,没好气地瞪我。
“怎么了?”我问她,她却又不做声了,只是继续瞪我。
我被她瞪得难受,又和她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问:“到底怎么……”
“你还是没放弃。”
她一字一句地打断了我,每个字都正中靶心。
“你……你什么意思?”我故作镇定,挤出笑容,“我听不懂,放弃什么啊……”
“别狡辩了。”尤依神色严肃,“骗自己很好玩吗?”
我胸口开始发闷,支吾着:“我……我没有……”
“哪里没有?你看看你,她说什么,做什么,你是怎么反应的,和以前有很大区别吗?”尤依的语速和音量一起递增。
我感到气涌上了喉咙,好想把它狠狠吐出,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把它又使劲咽下,像咽了一口浓痰。
我又和尤依对视。她的目光又渐渐软了下来,把头埋下,刘海遮住了眼睛。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她低声说,“我知道的,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喜欢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释然了……”
我还是心乱,把身子扭开了些,不再看她。然后,我又听到尤依说:
“而且你之前没说错。我对她吧,心里面还是有疙瘩。以前讨厌她,后来对她有改观,觉得她心地没那么坏,甚至有可爱的地方。但有时候呢,又觉得她身上还是有那种,就是让我讨厌的那种东西。这次她参加这个比赛,我就有这种感觉……”
真奇怪,听到这话,我反而感觉心头好受了些,大概是因为尤依在坦诚地向我倾诉心声的缘故。于是我又转过来,问她:
“你觉得她讨厌在哪?”
“我不知道……”尤依失落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有时就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这次,比如莫名其妙参赛,也不告诉我们原因……对吧,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她整件事,都弄得神神秘秘的……”
“她怎么没说原因了。”我驳斥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说自己对古风感兴趣……”
说到后面,我已经语塞。想起她神秘而狡黠的笑容,还有她口中“难得的机会”,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唉……”尤依哀叹道,“我也觉得,不该这么想,毕竟看到她这么认真,非得说有其他目的,我也觉得太没道理……但我就是理解不了,真的……而且她什么时候,又愿意和我们多谈一谈她的想法呢……所有事情都埋在自己心里……”
看她发愁的样子,我能感到她的真诚。但尤依的话还是太过直白,总归让我心头不快。我俩就这样,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我听到旁边一声惊叫:“呀!”
她是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吗?我便抬头问她:“怎么了……”
尤依却愣住了。非但愣住,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见她两眼发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目光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龚诚吃惊地问。
*
我比他更惊讶,费力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才找我朋友拿东西,刚过街准备搭公交回去,就听到合江亭里面有人说话,声音还挺熟悉,就上来看看,结果是你们!”龚诚说罢,朝我俩晃了两眼,突然笑了,“怎么有雅兴来亭子里坐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尤依却一跃而起,比手画脚、张口结舌地说:
“其、其其其实……诚诚诚哥你听我说,我我我们今天,跟跟跟晴哥还有夏雨的朋朋朋友约了,来这边看看看河灯……”
她的脸熟透了,透了。
面对尤依口齿不清的解释,龚诚皱眉苦笑,把我先拽到了一旁。
“干嘛干嘛!”我不明就里地问。
“她紧张成这样,你还是再跟我讲一遍吧?”
“还能讲什么啊,真的就她说的那样!”我急道。
“哎,她说了哪样嘛!你、她、穆晴,还有谁,你的朋友?哪个朋友啊?你们咋就想着要来看河灯了?”龚诚细声问。
我轻叹了一声,随后组织了下语言,简单地讲了下来龙去脉。然后,不出所料地,龚诚的嘴张得老大。
“她……她也玩cosplay?!”龚诚震惊道,“这、这事到底怎么起的……”
“哎呀,总之就那么起的,稀里糊涂的……”我无意过多解释,“然后她今天过来,也要穿她cosplay的那个衣服,还要把帮她做衣服和摄影的朋友也带过来……不说了不说了,我问问他们到哪儿了。”
借此机会,我正好能岔开话题,于是拿出手机,给穆晴打电话。
“晴哥,你们在哪儿?”
“在兰桂坊这儿呢!我跟阿芙碰到你朋友了!我们说着干脆在兰桂坊拍一组外景,你们要不过来嘛!”
兰桂坊就在合江亭对面。这里是仿照香港的兰桂坊街区开设的一片消费区,汇集了不少酒吧、餐厅和娱乐场所。合江亭古朴典雅,兰桂坊则现代动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朝那里看了两眼,发现兰桂坊的入口处,好像还真站了三个人,外貌体型都八九不离十了。其中一人,服饰风格明显不同,一身紫白相间,袖管长得快贴到了地上。
刚才的烦扰,一下子全消散无踪。我咧开嘴笑,一边笑着一边迈步,一边招呼身后的尤依和龚诚跟我过来。
视线晃得厉害,越来越晃,而且眼中三人越来越近,拉近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视线不再晃了,但向下弯曲。我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喘粗气。
但这都是值得的。因为当我一抬眼……
她就在对着我笑。
*
长发稍稍盘起,发髻上插了两根绿色的玉簪;刘海朝两边分开,梳得整整齐齐;耳发垂下,轻柔地搭在肩前。
额前一道印记,像古老的符咒;脸上稍抹脂粉,不浓不艳,素雅清新。
白皙的脖颈上,系着一枚绿色的圆环玉佩。
外衣如雪般素白,内里则是紫罗兰的颜色。
宽大的袖管随着微风徐徐摇动,像春天河岸的垂柳;下摆罩着白色的布鞋,轻若流云。
这就是在我面前的穆晴,现在的样子了。
这身装扮,之前我已经看过。豆师傅修好了图,先给我发了照片,再把照片传到了参赛的网站上。照片里的她,已是明眸善睐,宛若隔世仙女。
但照片的美丽,哪里比得过此时此地,面对面的真切。
我脸颊微烫,傻乎乎地向穆晴抬手。
“你也是的,跑什么跑嘛。”穆晴苦笑道,“对了,怎么诚哥也来了?”她看向了同样苦笑的龚诚。
“找朋友拿东西,结果先碰到他们两个。”龚诚说罢,乐呵呵地加了一句,“你今天真好看。”
穆晴捂嘴一笑。
“这两位就是夏雨的朋友吧?”龚诚看向站在穆晴两侧的一男一女。
两人朝龚诚打招呼,豆师傅笑得很拘谨,阿芙则放得更开,笑得咯咯的。
我这还是第一次线下见到阿芙。脱下cos装的她,换上便服,就是个最普通的女高中生,脸上带着点儿婴儿肥,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群主好呀。”我上前和她握手,“好几次说着出来面基都没见成,这次终于见着了。”
“你好呀,纳茨君。”阿芙开心地说,朝尤依龚诚看了一眼,“这两位是谁啊?”
“嘿嘿,我和这位诚哥,是夏雨和穆晴的好朋友。”尤依热情地也上前握手,“你就是晴哥口中的阿芙吧?”
“是我,是我,一个游学成都的西安人。”阿芙俏皮地说。
“哎呀?额滴神呐(我的神呐)!”尤依两眼放光,“腻是善喜人捏(你是陕西人捏)!”
见阿芙一脸欣喜,想要发问,她笑嘻嘻地把手一抬,“额不是善喜滴,额是成堵滴,这是看《武林外传》学滴,那个时候呀喜欢得不得了!”
阿芙捧腹大笑。“哈哈哈,妹滴狠妹滴狠(美得很)!不瞒你说,额就姓佟,全名佟芙!”
众人皆惊。哎呀妈呀,这名字……佟湘玉,郭芙蓉,外加“同福”客栈!敢情还真是佟湘玉的后代呢!
两个真假陕西人的一唱一和,立马就盘活了气氛,大家相处也自如了起来。
然后根据佟掌柜阿芙的提议,这天的行程基本拟定了——先陪穆晴在兰桂坊、合江亭和安顺廊桥走走停停,拍几组照片;再到合江亭对面找家馆子,看着河景大快朵颐;最后再在之前去过的三个地方拍夜景,为这个端午划上圆满的句号。鼓掌!
行程十分充实,内容十分丰富,而我们这三男三女的别样心思,也是十分精彩。
*
行程的第一项是给穆晴拍白天的外景。此时的主角是穆晴,戏份最重的配角,则是挂着相机、不辞辛劳的豆师傅。无论穆晴身处何地,无论是在动感酷炫的兰桂坊,还是在静谧古朴的合江亭,豆师傅总有办法巧妙取景,构筑出美妙的画面,人景相融,仿若一体。
论起摄影,豆师傅是真的有两把刷子。那组参赛的照片,也全仰仗豆师傅,才能有那样织梦行云的意境。
不过嘛,无论是那次摄影,还是今天,尽管豆师傅拍照时全神贯注,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小嘀咕吧?
毕竟这两次,除了穆晴之外,有个人也一直在场。只要那个人在,豆师傅只怕是要心头痒痒咯。
所以,在结束拍摄,赶往吃饭的地方时,我故意和豆师傅拖后,悄悄拉住他,问:
“你呀,准备怎么把握机会?”
豆师傅嘴巴一紧,目视前方,不吭气。
我又拽他的衣服,动作不大,但还是惹得他回头一瞪,表情恼火得很。
“烦不烦。”他嘟囔道,“什么机会,要你管吗?”
看他那眉眼,是真的心烦。然后嘛,引诱他出来拍照片的是我,他的心烦意乱,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也不再逗他,轻声对他说:
“不是,哥,我觉得吧,你多创造点机会,跟群主独处一下。今天我们这趟耍完了,你送她回家嘛,多跟她聊……”
“去去去,你个死娃娃。”豆师傅不耐烦道,“还要你教?你自己弄醒豁(清楚)没哦?你的尤依……”
我急得一跃而起,只想捂住他那差点笑出声的大嘴——前面正说笑着的尤依穆晴,前一秒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呢!
哼,着了这死胖子的道儿了还。心思,都是心思,说不出口的心思!
*
拍完照片,第二项行程开始了——吃晚饭。我们穿过安顺廊桥,来到合江亭对面,找了家卖“冷啖杯”的小馆子。
“冷啖杯”是一种盛行于成都夏夜的街头饮食,为食客提供啤酒,以及可口的下酒菜,什么卤猪皮啊,煮毛豆啊,小龙虾啊……这种成都的夏夜大排档,搭配的则是背心、裤衩、拖鞋、甚至赤膊。别担心形象,来吃冷啖杯的,谁在乎什么形象,只想着如何在这酷热的夜晚大快朵颐,满足胃口的同时,得到些许的解放。
在找位置坐下时,我们各选座位,你让来我让去,到了最后,出现了喜剧的局面——
一张六人桌上,我挨着穆晴,穆晴旁边的阿芙坐在桌子一端,阿芙另一边又是豆师傅,豆师傅旁边是龚诚,龚诚旁边的尤依坐在桌子另一端,尤依另一边则是我。
有心思的人,这可都挨得近近的。这下可好,看这一个个的,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好像都要往旁边多瞅两眼,视线在餐桌上方打架。
六人中唯一状况外的,就只有龚诚了。此前对穆晴参赛一事毫不知情的他,筷子轻轻敲着碗,一边敲一边好奇地问:
“哎,我听夏雨说啊,你们都是因为穆晴参加一个什么比赛认识的,对吧?”
众人皆点头,尤依则殷勤地补充道:“就是穿的这身衣服,这位妹子做衣服——”她手朝阿芙一挥,“这位大哥拍照片——”她手朝豆师傅一挥,“晴哥当模特——”她手再朝穆晴一挥,“拍了照片传到一个网站上,等人投票,票数高的,就能当‘古风女神’,还有奖金拿呢!”
在她介绍时,龚诚听得十分认真,每点下头,尤依就又亢奋一分。最后,龚诚笑呵呵的,问了一句:“那你负责什么啊?”
尤依尴尬地一愣,傻笑着说:“我、我负责加油鼓劲……”
大家一阵哄笑,尤依的脸便烧成了红炭,低下头,戳起手指,噘嘴说:“我也是晴哥打游戏开始,才知道这事的嘛……”
大家又笑。也许是见尤依快烧化了,龚诚在苦笑了两下后,突然看向了我,笑着问:
“她把大家都点了次名,那你呢?”
我?我干了什么吗……
在我组织好语言之前,穆晴、豆师傅、阿芙、尤依(脸还烧着呢),异口同声地说:
“就是因为他,才有这件事!”
我苦笑,举起酒杯。“因为我吗?好吧……当初我脑子一昏,给晴哥发了个错的链接,没想到还阴差阳错地,把我们这些人给凑到了一块儿,有了这么多能回忆的东西……”
我又把酒杯轻轻一晃。“来,罪魁祸首在这儿敬大家一杯!”
众人皆笑,然后觥筹交错,幸甚至哉。
“哎,不过啊。”我把杯子放下,“链接是我发的,但最后做决定的,不还是晴哥吗?不是晴哥说想要参赛,我们又怎么可能想到这一出呢……”
我的视线和穆晴相接。“晴哥,借着这机会,你也给大家讲讲,当初是怎么想的……”
说这话时,我的视线又朝尤依挪了挪。这话很大程度上是说给她听的,她现在是什么反应?还是会不高兴不了然吗?
不过,尤依这时,全神贯注地盯住穆晴,像是都屏住了呼吸。有没有不高兴说不清楚,但一心想听到答案的迫切是清清楚楚的。
穆晴呢,则深呼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接着,呼气睁眼,目视前方,轻声说:
“我之前给夏雨说,我喜欢古风。但是,没有那么简单……不如说,我的这点爱好,只是个先决条件……”
我看到尤依依旧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很显然,她还想听到更多。不,不光是她,剩下的所有人,都开始注视穆晴。大家都意识到,穆晴一定还有好多话可以讲。
穆晴像是也感受到了这份迫切,眨眨眼,又说:
“我跟夏雨说过,这次对我,是个难得的机会。”穆晴的笑容柔和,“我一直都想知道,有一份全身心投入的爱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一直看着夏雨尤依他们,看到他们从爱好里得到了很多快乐。我很羡慕,多么想自己也能亲自领会。正好这次,因为夏雨,机会来了……”
原来这就是答案。出乎意料的同时,一股暖意,注入了我的心田。
“还有,我一直相信,能为着某些爱好认真投入精力、从这些爱好里收获快乐的人,心一定特别干净。”
接着,她突然看向了我。那眼神,那微笑,把我电得浑身一颤。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这个道理。然后经过这次,因为你们这些新的老的朋友,我更确信了——有爱好的人,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都不会太坏。”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午休时的实外教室。那天好像过了很久,却又像是近在眼前。
“能和你们这些人认识,是我穆晴有幸,更让我觉得,我当初做的选择,参加这个活动,一点都没错。”穆晴说着,也举起了酒杯,“谢谢你们,来,走一杯。”
又是觥筹交错,幸甚至哉。
“哈哈,晴儿,讲得好。”阿芙笑呵呵地开口了,“我也得说两句。认识晴儿,我也很荣幸。不,其实不算认识,是重逢。”
除了穆晴阿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赶忙把目光向阿芙聚焦。
只见阿芙穆晴相视一笑,然后阿芙揭晓谜底:
“我和晴儿呀,是小学同学。”
在大家的一片“咦”声消减后,穆晴笑着说:“我们俩认识啊,这事还得夸夸夏雨。除了发那个链接让我想着参赛,他介绍给我的裁缝就是阿芙。我加了阿芙的QQ号,和她聊了几句,她问我叫什么,我说叫我晴儿就好,她马上就说,我读小学时班上有个小美女也叫晴儿,我就问她哪个小学的,她说玉林小学的,然后……”
她不再继续说,也不用继续说了。恍然大悟的我们,不知谁带的头,轻声欢呼,鼓了鼓掌。
“嘿嘿,从头到尾,都是巧合。因为巧合,我们这群人才能走到一起。来,我也来敬大家一杯。”阿芙说。
在大家碰杯之前,阿芙又说:“这样,我来给你们念两句诗起个兴!你们说念什么?”
“念什么?你自己想嘛!”穆晴笑道,“这样吧,你不是佟掌柜么,来个《武林外传》里面的吧。我记得不是有一集么,中秋节主角们在一起开赏月会……”
“哦哦,那句啊!你等等,我有点印象……”阿芙思索着。
“我记得!”尤依喊道,“幻境再美终是梦,珍惜眼前始为真……”
阿芙开心地把手一拍。“有了,就是这句!后半段我来。”
她又把酒杯举起。“莫使金樽空对月……”
大家纷纷扬起杯子。
“举杯幸会有缘人!”
来,有缘人们,在潺潺的流水边,不醉不休。
*
酒足饭饱之后,少年少女们又走过了许多地方。地方其实都去过,合江亭、兰桂坊、安顺廊桥,但景色却已经大不相同。
入夜了,古亭和廊桥灯火通明,光彩夺目;兰桂坊更是五彩绚丽,灯红酒绿。无论是古朴的还是现代的光影,都划破了黑暗,让城市在夜里活得快乐而坦荡。
豆师傅又举起了相机。快门一按,穆晴融在灯火里的身影,那如梦似幻的意境,便存留在了照片里,犹如一幅幅传世的名画。
最后一组照片拍完,我们来到府南河畔,看端午节的府河夜景。
“河灯,河灯!”尤依欣喜地指着河面。
我们一看,几盏河灯顺着水流,慢悠悠地飘过。橘色的灯光照进眼里,暖在心里。
“走走走,买河灯去!”尤依嬉笑着一路小跑,我们便跟着她,来到最近的一家小地摊,在跟老板讨价还价一番后,人手有了一盏莲花形状的小灯。
我们来到河岸,找人借了打火机,逐次放下了自己的灯。当然,按照惯例,每个人放灯时,要许一个愿。再当然,这个愿望,得自己埋在心底。
我选择最后一个放灯。到我的时候,我弯下腰,把手中捧着的小河灯,轻轻落在了水面。
看它跟在几位伙伴后面,不紧不慢地逐渐远去,我和另外五人一起,迎着河风,闭口不言。
大家不说出自己的愿望,不是因为害怕说出来不灵验,而是因为,那些心思,比起让在意的人知道,还是留给自己比较好。
我的愿望呢?
这周在学校里,跟妈打电话时,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出国的时间定了。一年半后,2014年年初,我们一家,就会在地球的另一头,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只有一年半了。
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半了。
想想挺难受的。
但又能做什么呢。生活中无能为力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比如穆晴那么花心思,准备得那么充分,可没有粉丝根基的她,还是敌不过已在圈子里呼风唤雨的大神,认真参赛,最后也只赢了个开心热闹。
又比如我们这群男男女女,都有自己的心思,都想着离自己的那个人再近一点。可无论怎样翘首期盼,无论怎样创造机会,无法企及的距离,依然无法企及。
这么多做不到的事。也许能做到的,只有改变自己的心。
所以,许愿吧。埋下愿望,然后,珍惜当下。
我想起之前吃饭时,流入我心中的那股暖意。穆晴说,我给她带去了机会,让她感受到了爱好带来的快乐,看到了一颗颗干净的心……
内心的小世界,曾经害怕最微小的注视。现在,它已经可以向外发散,给别人送上一些光与热了。
这样,真的很好。
注视着渐远的河灯,我笑了笑。
我的愿望是——
和身边这群人,和自己珍惜的二次元,吃到老,玩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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