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得用上神赐的军队,不过她庆幸自己没有低估这个国家。果然啊,这些人无疑就是传闻中用魔术武装的秘密军队了,就是凭借着把龙的遗毒分发给普通人让这国家拥有了抵御邪兽的力量吧?自以为可以脱离神的掌握甚至要与神抗衡,多么狂妄!可她知道那样的妄想也并非绝无可能实现。现在她已见识了那力量,而这里的王所使用的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这是一种怎样的疯狂!这个国家需要的不仅是神的引导,这里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洗,那么她应在此执行神罚。
巨大的黑翼垂地,其上冰冷的火焰如粘稠的胶质流泻而下,在少女脚下汇成一汪黑潭,白石铺就的高台上,半人高的焰尾向天狂舞。她的身后真的生着一双白翼,只是褪去那黑焰的加持竟显得十分柔弱。
她并未特别注意这些包围着自己的人,在那里面有一双眼睛正放射出炽烈的目光,随着她白翼上每一片羽毛的抖动而闪烁。那是个相当妩媚的年轻女性,她的身体因为过度兴奋而颤抖不已,像个染上风寒的病人。她搂紧一边的肩膀竭力控制着身体,可显然只是徒劳,激烈的战栗让她直不起腰,那样的幅度让就连紧盯那少女的同伴都不得不察觉。
芙蕾雅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她知道这对自己的病态毫无作用,只是她相当地恼怒。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这种事不知发生过几次了,根本不分场合,只要勾起她对母亲的思念,身体立刻会剧烈地反应,催逼着她将那毫无可能的愿望付诸行动。老人说得对,这就是病,就算出于她内心真实的渴望,也和恶疾一样确实地伤害着她,这病痛因来自内心而无从遏制,因痛苦强烈亦无法忽视,让她的性子变得越发暴躁直至于癫狂伤人,把她的生活整个儿毁掉,摁住她在追寻母亲的绝路里越走越深,真的,真的已经受够了呀!芙蕾雅的心里大喊着,栋已经回到她的身边了,她不想要再变成疯子了呀!
她开始低低抽泣起来,却惊恐地发现眼光无法从那双羽翼上面移开,脖子已不再是她自己的,这身体逼迫着她去看那火焰缝隙间纯白的羽翼,看啊,那正是她应有之物,那正是她渴求之物,只要有了那个,一切险阻都将成为坦途,她会见到朝思暮想的妈妈,向她诉说多年的委屈和想念,她的人生从此再无遗憾,没错,只要有了那个。
就算在这样危险的情境下,就算那使者马上要召唤出可怖的黑甲将他们统统杀死,这一刻芙蕾雅只是祈求着可以闭上双眼。在那股无可抗拒的洪流裹挟下,她已经渐渐分辨不出自己真正的意志了。
“自己会夺走那东西吧?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她是如此渴望拥有一双翅膀,为此她吃了那么多苦,这是多么不公平啊!那使者是害妈妈和自己无法相见的凶手,必须撕下她的翅膀来,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变得完整了吧?”
“栋。。。为什么还。。。他明明已经无法飞翔了。。。可是,在谁都无法飞翔的世界里,那样的愿望,终于。。。可以舍弃了。。。那是。。。真实的。。。爱啊。。。”
“求求你。。。不要啊啊啊!”她在心里绝望地哭喊着。被漩涡彻底吞噬之前,芙蕾雅的意志最后扭动了一两下,于是沉入海底,来不及说的话都化为浮上水面的泡沫。
“找条路带王离开,芙蕾雅!”
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女人,那位月影只是微微一愣,迅速俯身搀扶同样失魂落魄的王,他试图让王的手暂时脱离那诡异的黄枪,可那东西的尖端却像是生着倒刺,死死咬着那具尸体,枪身则分裂出许多小股,藤蔓一样钻进了王的衣袖深处。他毕竟也有这方面的素养,于是立刻理解了情况,寒光一闪,牵连着的头颅便从尸体上分离了,并没有多少血溅出来,那颗头颅在枪尖上迅速干瘪,几秒过后只剩下蒙在上面的一层薄皮。
他拉住芙蕾雅的手,想拖着她一起离开,她这样的状态留下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搭上一条命。芙蕾雅对自己的估计还是错了,月影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厌恶着她,就算她发起疯来多么的可怕,还是有傻瓜无所顾忌地被她的美吸引。这年轻人知道她的病,他只是想救她。带着王突围的可能微乎其微,再带上神志不清的她更是可以提前宣告失败了,可他做不到留她在这儿等死。
“快走啊,走啊。”他狠命摇晃她的手,叫喊着。月影们以为这是指挥官的命令,于是都立刻响应,只有牵制那少女所必要的人手留下来,其余都准备跟随他带王突围。要突破的是上千的精锐禁军,落到这样几乎必死的境地不足以使他绝望,如果那只手给他哪怕一点回应。作为月影的指挥官,他或许要比普通人强大许多,可并不十分勇敢,他想,也许这就是他无法超越阿尔德隆的原因吧,虽然渴望着接纳她的病痛,却难免心存畏惧,面对她身边那个几近完美的家伙,他始终没有勇气传达这份感情。他不会拥有她的心,可在这最后的时刻,仍真心希望着可以将她搭救。他不是阿尔德隆那样强大的人,不管是对王尽忠,还是面对自己的心意,也许他一样都做不好。最坏也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他仅能7为要保护的两人换个死法,可他也有他的骄傲,不放弃就是他的骄傲,就像他这些年所坚持的一切。
铠甲包裹的手臂从少女身下的黑泉里涌出,扒着那边缘拖起一具具幽灵般的漆黑躯体,那些就像谣传里淹死在沼泽里中,拉人溺亡的士兵鬼魂。甲胄的缝隙间看不到任何的肌肤,样式诡异的头盔下空空如也,这让月影们不禁怀疑那是某种魔术驱动的傀儡,可那些黑甲间连基本的连接构件都不存在,那些真的如所谓的神宣称的一样,是供他驱使的恶灵么?令人胆寒的逼视从不可见的眼里放射出来,对一般人而言,承受片刻都是残酷的折磨,就算是这些足够坚定的战士也感觉到相当的不适,如同赤身**被极致的肮脏丑恶之物注视着。果然如此,神为了抹除这世上的魔鬼,却造出了在那之上的邪恶,阿苏那的纯洁不该被任何一种所玷污,这就是他们为何作为月影战斗着。以他们侦查的情报,这些东西每一只的力量和速度都和陆行怪物不相上下,而拥有更加可怕的坚韧程度。不知畏惧,也不知疲倦,总是嚎叫着向数倍之多的怪物发起冲锋。砍杀,撕咬,直到自身支离破碎。破坏黑甲是消灭这些东西唯一的手段,也许对于懂得利用魔法催化物质的月影们而言,爆破一两具并不是难事,然而台上那汪令人作呕的黑浆里,还有手臂在不断伸出来,密密匝匝地竖举着,无数漆黑的手指抓挠着空气,似乎为从地府的黑暗中来到人间而欣喜,只是这出口太过狭窄了,那些已经露出半身的东西被底下饥渴的手往下拉扯,一时间竟全都无法脱离那黑潭,手足横斜,仿佛泥潭里开出的古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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