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茯苓!”一个三十几岁黑皮肤的男子从街角那边跑来,挥手朝一个刚从店铺里出来的女人打招呼
那是个脸部线条极为柔和的女人。柳叶眉下生着一双明亮的杏眼,眼角有一颗泪痣。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只要站在身边就能闻到,大概是因为她的丈夫是郎中的原因吧。
“谷雨,是你啊。”茯苓回头看见来人便这样笑着说,她的微笑似乎充满了治愈的力量,看着就能让人莫名地感到舒服。而这个男人是即墨家第十三代传人。顺带一提,即墨家是出了名的人偶世家,制作的人偶极为精细,并不是每家都买得起的。
谷雨快步追上茯苓,看见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蓝色的包袱,问:“出门买东西?”
“嗯,家里的毛笔都用坏了,只好去买些新的回来。”茯苓说。
“哦,”谷雨同茯苓走在街道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茯苓说:“对了,后天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上完坟咱俩家一起喝酒啊。”
茯苓用手背捂着嘴笑:“真是的,咱们两家就住隔壁,说得像是什么大事似的。”
“啧,清明节的话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嘛。”即墨大大咧咧地一摆手。
“知道了。”茯苓笑着答应了。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终于即墨挠着头问:“那个……厚朴他……对你还好吗?”
茯苓有些惊讶地看着即墨,点头回答,却又不敢多说:“嗯,很好,对白术和莲子兄妹俩也很好。”
“那……那就好,”即墨低下头去咕哝一声:“要是不好的话你一定要来告诉我,我一定饶不了他的!”说这话的时候他黝黑的皮肤上似乎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色。
茯苓愣了一下,但还是微笑着柔声说:“到时候就辛苦你啦。”
即墨有些慌乱,立马扭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嗯……呐……在写新的故事么?”
“是的。”
“我说啊……你为啥总要写一点悲剧色彩的故事呢?”
“其实我觉得带一点悲的故事反而更能让人记住,”茯苓顿了顿,说:“而且人们看完这样的故事后反观自己的生活,也许会察觉到自己其实是很幸福的吧。”
“大……大概吧……”即墨有些不太理解。
茯苓微笑着,也不说话了。
茯苓回到家的时候,天空开始泛起一片橘红。
“娘!”一儿一女这样欢叫着跑来。大一点的男孩单名一个“术”字,今年刚满八岁,黑色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小一点的女孩名为“莲子”,五岁,黑色长发披在肩上。
“乖,你们爹呢?”茯苓摸着孩子们的头,换了鞋,朝屋里走去。
“还有一个病人没走呢。”男孩回答。
“阿术,帮我把毛笔带到书房去吧,我去做晚饭。”茯苓把东西交给男孩,又对女孩说:“莲子来帮娘剥豆子吧。”
“好。”莲子高兴地跑过去抓着茯苓的手。
莲子随茯苓来到灶房。茯苓卷起袖子从灶台边拖出一小筐青嫩的扁豆想让莲子来帮忙,可是一回头却看见莲子蹲在墙角正在观察一个小小的陶罐。莲子忽然伸出手,准备把陶罐的盖子打开。
“别动!”茯苓冲上去阻止,可是晚了些。
不知怎么回事,盖子刚一打开,一阵强风就从罐子里呼啸而出,吹乱了莲子披散着的长发。
茯苓见状,立刻把门窗关紧。然后那风在屋子里兜了几圈之后,渐渐地在茯苓的脚边平息下来。
“娘……”被吓到的莲子有些害怕,愣愣地看着母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茯苓并没有生气,只是弯下腰去,从脚边捧起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走过来放回罐子里,然后盖上盖子。
莲子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有些不明白,小声问:“娘,刚才那是什么?”
“你觉得呢?”茯苓蹲下身来,看着女儿。
莲子道:“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那风就是那东西带出来的。”
“那么,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么?”茯苓又问。
莲子摇摇头。
茯苓放心地笑笑,摸摸孩子的脑袋说:“那就好。没事了,来剥豆子吧。”
“嗯。”莲子点点头,起身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土褐色的罐子,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莲子剥完了豆子,茯苓就让她去玩了。莲子绕到书房,打开了门。
书房内一个长相干净的男人正翻着书页,自己的哥哥则坐在男人的身边帮忙磨墨。这个男人就是镇上有名的郎中,姓“白”,名“厚朴”。
“爹爹……”莲子躲在门边,小声地喊了一下。
“莲子啊,”厚朴抬起头温和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哥哥玩。”莲子说。
厚朴轻轻拍了一下白术的头,说:“去陪妹妹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做好了。”
“嗯。”白术应了一声,就高高兴兴地朝妹妹跑去。
莲子拉着白术,一言不发地带哥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什么事情?”白术有些好奇地问。
“哥哥,你看见过灶房里面有一个陶罐么?褐色的罐子。”莲子说完,伸出双手比画了一下。
白术想了一会回答:“没注意过,怎么了?”
“今天帮娘剥豆子的时候我不小心打开了,然后就有一股风从里面吹了出来。我感觉好像有东西飞了出来,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是嘛……”白术皱眉。
莲子压低了声音轻轻说:“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再去看看那个陶罐,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嗯……”
“吃饭了。”茯苓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兄妹俩互视一眼,眼神中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然后俩人手拉着手走了出去。
晚上半夜的时候,莲子去找了白术。两人蹑手蹑脚地溜进灶房,轻轻关上了门。
“奇怪……我记得明明在这儿的啊……”莲子在灶房里兜了好几圈,找遍了各个角落,还是没找到那个陶罐。
“会不会被娘藏起来了?”帮着妹妹寻找的白术这样问。
莲子撅着嘴,气呼呼地说:“肯定是这样的!娘一定瞒着我们藏着什么好东西了。”
“可是你不是说那东西看不见么?”白术疑惑地说。
“但是娘看得见啊!她还把那东西放回罐子里呢。”莲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好啦好啦,”白术摸摸莲子的脑袋说:“睡觉去吧,大人们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我不想自己走了……哥哥背我。”莲子赌气似的坐在地上,朝白术伸出手。
白术笑了,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妹妹的要求。他转身蹲下来让莲子趴在他的背上。白术背着这个柔软温暖的小小的身体,朝莲子的房间走去。
白术帮莲子盖上被子,把她喜欢的人偶放在一边,安顿好妹妹的一切后,他便出了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是他回头看见书房的灯还是亮着的,就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后,看见母亲正坐在屋中伏案写作。
“阿术还不睡?”茯苓放下手中的笔,温和地抬头看他。
“啊……有些口渴,所以去喝水了。”白术回答,他不可能告诉母亲自己和妹妹去找那个罐子了。他走进屋子,面对母亲坐了下来。
茯苓笑了一下,说:“莲子她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吧?”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呃……”白术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茯苓继续温柔地笑着回答:“你们这些孩子啊……快回去睡觉吧。”她说着重新提笔开始写作,一点也没有准备给孩子解释的意思。
“睡不着了……”白术抱着膝盖,经过刚才一折腾他的确没了睡意。既然母亲没有打算解释,白术也不方便问了,尽管他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那就呆在这里陪我吧,不过不要说话打扰我。”茯苓说。
“嗯。”白术干脆躺在母亲身边,看着天花板发呆。
在白术的记忆里,母亲好像从来没发过火。她一直带着那种柔美的笑容,就算是没有表情,也总能体会到她五官之中藏着的浅浅的笑意。如果白术和莲子做错了事情,母亲总会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来责备他。或者可以这样说,母亲的身上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感,而这种威严感却没有造成压迫的感觉,似乎从心底就愿意遵从母亲。从小白术也不见父母亲吵架过,他们就是这样温和的一对。
就算是母亲让他不要说话,白术还是忍不住问:“娘……你真的不生气么?”
茯苓停笔道:“不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们看不见那些东西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诶?”白术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母亲。
茯苓再次放下笔,说:“我在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医好了,却能听见很多声音,或者看见很多东西。我的这些所见所闻,并不是来自于人类的世界。”
“是……是鬼么?”白术有些害怕。
“不,不完全是。这些东西,有的是人类精怪,有的是神鬼魂魄。
那些原本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似乎被放大数万倍。比如滚烫的岩浆随着山势流动的声音,初春的花苞在一刹之间破开的声音,蝴蝶飞行时翅膀扇动气流的声音等等。
而那些原本根本不可能看见的东西逐渐在我眼前呈现出来。坐在花枝上唱歌的少女,莫名从人身上飘出的白烟,巨大的兽穿过山脉……
自然界的一切生老病死,兴盛衰亡,我都很清楚,因为我都看得见。”茯苓平静地说。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啊,听起来感觉娘就像神一样。”白术脸上一副憧憬的表情。
茯苓却低下头去看着白术,她一半的脸被打上了阴影。茯苓严肃地说:“娘是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看到的,我不希望你们也发生什么意外。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够作为普通人好好生活下去。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们该看到或听到的。万一招惹到那些东西,毕竟没有多大的好处。有些事你不该看不该听的,就不要去深究了。这都是些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茯苓说完继续写作。她是远近闻名的小说家,她笔下栩栩如生的异怪故事《百魅谈》被许多剧院拿去作为戏剧的脚本。昨天还有来自别的城市的人来找她商量能否在他们剧院上演《百魅谈》的事情。
白术默默地回想着母亲的话,闭口不言。他翻身躺下,继续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母亲说的东西的确很新鲜很有趣,就像母亲写的故事一样。但是她所表达的真正含义白术却不是很理解。毕竟他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无法理解母亲的心情。而且,她用微笑把自己的心情掩藏地很好,似乎无法看透那笑容下的真实感情。但是……也许是一种悲伤而寂寞的感觉吧……
安静的环境下,即便白术竖起耳朵听,他也只能听见毛笔在纸张张轻轻扫动的“刷刷”声,和火焰燃烧灯芯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母亲提到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声音,白术实在无法听到。
难道说那个罐子里,也藏有那样神奇的东西么?
“真的好想看见那些东西啊……”白术在心里这样暗暗说着。
清明节很快就到了。镇子上的人家纷纷出门去祭拜先祖,祭扫完毕,大家就坐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各玩各的了。
这天阳光明媚,山坡上一片清丽明快,生机勃勃的景象。有人在玩拔河,有人在玩蹴鞠,还有人在纸上写着一些愿望,然后将纸贴在竹扎的风筝上,让风筝乘风飞向湛蓝的天空。
厚朴将马车停在湖边的大树旁,然后一家人纷纷下车。接着厚朴在树枝上系上绑有踏板的粗绳,而茯苓则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雕花的精致食盒。
“呐,这个给哥哥戴!”莲子用柳条与野花编制好了两个花环,然后将其中一个戴在白术的头上。
“来,莲子,上来试试看。”厚朴做完秋千,对着站在一边的女儿说。
“好!”莲子欢叫着,将另一个戴在自己的头上,就朝父亲奔去。
厚朴握着莲子的小手,扶她站上秋千。
“莲子可要握紧绳子咯。”厚朴说完站到女儿的身后,轻轻推动女儿的后背。厚朴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秋千也就慢慢荡高了。
“爹爹爹爹!我飞起来啦!还要再高点!”莲子越玩越起劲,她头发随风飞舞的样子很是好看,她用来系裙的丝带和轻飘飘的裙摆也随着时高时低来回飘动。
“好!”厚朴拉动着绳子,用力往前一送。
“厚朴!小心孩子!别太高了!”茯苓有些着急,生怕莲子飞出去。
“娘!你看我飞得高不高?”莲子扭头问茯苓。
“嗯,小心点,”正在张罗着食物的茯苓皱着眉叮嘱道,然后她转身跟白术说:“阿术,帮娘去把酒拿出来吧,包着红布的酒坛子,放在座位底下。”
“嗯,知道了。”白术爬上马车,在车厢里四处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酒坛的影子,然后他蹲下身去。发现果然酒坛就放在座位底下。
白术将酒坛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刚准备直起身子下马车,忽然眼角的余光无意识瞥到了什么,他又弯下腰去看。
一个制作粗糙的褐色陶罐静静地摆放在最里侧。
“难道这就是莲子所说的那个罐子?”白术在心里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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