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长薇薇安心情很不错，连花园里不起眼的花草都顺眼了不少，眼看着天色渐渐暗去，她心里也有了个想法。
没有什么事情比甩掉令人讨厌的工作安排更爽了。还是魔王大人亲口下达的命令，比起诺维娅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她更愿意去侍奉撒迦利亚的正牌王后。
撒迦利亚根本不会去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薇薇安也就随便逮个下人应付一下——
“喂，那边的，你叫什么名字？”薇薇安指着阴影处的魔族花匠喊道。
花匠还穿着沾着泥土的工作服，膝盖处已经磨出了洞，看着脏兮兮的。他拿着小铲子，怯生生地走到薇薇安面前，薇薇安的视线让少年感到恐惧。少年抬起脸，不敢去看这位女仆长，生怕在哪里惹怒了女仆长被丢出去自生自灭。
“你叫什么名字。”
“回薇薇安大人，我叫伊迪。”
“不错，就你了，跟我来，给你安排一个新工作。”
“是……是！”
看着脏兮兮的魔族少年，薇薇安扯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
诺维娅将柜子里的首饰都放入一个盒子里，这些东西她会用到的，做工细致的首饰相当于不菲的金钱。
她穿着的深棕色小皮靴总有点不舒服，五厘米的高跟是诺维娅内心勉强接受的范围，魔族给她准备的衣物……总有些一言难尽，极长极细的高跟仿佛是对双脚的酷刑和折磨。
“请进。”
趴在地上的诺维娅迅速站起身子，顺手拍去衣裙上的尘灰，急忙忙地向房门走去，敲门声很轻，很缓。诺维娅虽然不知道敲门的人是谁，但肯定不是撒迦利亚。
因为撒迦利亚根本不会去敲门提醒诺维娅，城堡是他家，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你好？请问你是……”
诺维娅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深色肌肤的魔族少年，他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一只手不安地紧握成拳垂在腿边，另一只手放在后脑勺上，他身上仿佛长了什么东西，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魔族少年呼吸紧促，连个大气也不敢出，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叫伊迪，是薇薇安小姐叫我来的。”
“嗯？伊迪是吗？进来坐坐吧。”诺维娅笑着对他说道。
伊迪还是有点不安，他坐在精美的雕花靠椅上，眼睛四处乱飘，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听薇薇安小姐说，他的新工作是照顾魔王大人新来的宠妃，这可比干花匠好多了，风吹日晒还劳累，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薇薇安小姐。
他把眼神放在自己破了洞的肮脏裤子上，城堡里的女仆和管家都很优雅，除了他们这些见不得贵客的下人。他连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就把伊迪带了上来。
这可真是丢人啊。
不过，诺维娅小姐很不一样……
伊迪的肌肤是较深的古铜色，不太能看清他脸上的红晕和窘迫。
“壶里还有点茶水，先喝点什么吧。”
“不……不用，诺维娅小姐。”
诺维娅的眼神十分礼貌点到为止，她大概看清了伊迪的全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开口问道：“伊迪，你能告诉我，你多少岁了吗？”
伊迪说：“我刚满十九岁。”
魔族是个统称，不是所有的魔族都像撒迦利亚那般能活不知道多少年，有不少魔族还不如人类的寿命长。
诺维娅声音轻柔，充满感叹：“和我弟弟差不多大了。”
她对伊迪这样的孩子向来怜惜，年纪小，听话懂事还很有礼貌，让诺维娅心生好感，就像她形影不离的弟弟那样。
可伊迪是魔族，他深色的古铜肌肤和尖尖的耳朵让诺维娅心生戒备。
这个孩子确实是乖巧老实。伊迪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如果诺维娅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看到伊迪泛红的耳尖和脸颊，红晕在肤色的遮掩下并不明显。
诺维娅低下头，指尖攥紧茶杯。一方面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戒备，另一方面是不合时宜的善心大发。
伊迪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失去了父母，和妹妹相依为命，长这么大，什么苦什么累都吃过，现在终于寻得了好去处，打算在魔王的古堡里过一辈子。更别说伊迪那可怜巴巴的目光，让诺维娅更加受不了。
好吧，你赢了。
诺维娅叹了一口气，她闭上了眼。最终还是善心占据了上风，她见不得人受苦，最见不得……她试图说服自己：不是所有的魔族都是残忍嗜血，魔族中还有好心人和可怜人的存在。
她居然会对魔族抱有这样的情绪，这与她二十多年来所坚持的信仰相违背！
祭司爷爷，母亲……原谅我吧。
眼见诺维娅看起来心情不畅，伊迪小心翼翼地说道：“诺维娅小姐，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诺维娅摇了摇头，语气充满失望和哀伤：“不，没什么。我想起了我的弟弟，他也和你一般大了……见到了你，就好像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伊迪能活这么多年，考得就是嘴甜和花言巧语，他说道：“诺维娅小姐心思细腻，您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是啊……他……好久没见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诺维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垂下眼睫遮掩眼中哀伤，她抿了抿嘴唇，换上了她的标志性笑容，阳光又温暖。
“是呢，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好，他也很黏我，伊迪，你的妹妹也会黏着你吗？”
诺维娅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她找到了一点得以喘息的时间。诺维娅站起身，径直走向伊迪，她抬手撩起伊迪被汗水浸湿而黏在额头的暗红色刘海，指尖蹭过眉心，像蜻蜓点水一般，惊起伊迪心底一阵水花，他很少和女士如此近距离交谈，诺维娅突然其来的举动一时间让他慌了神，不知所措。淡淡的甜香窜入鼻腔，如同一把利刃，把他脑花搅拌成一片混乱碎块。
“去见妹妹的时候，可不能穿成这样啊，伊迪。”诺维娅在他耳边调笑道，用姐姐的姿态对他下达命令。
伊迪暗红色眼中浮现出诺维娅的身影，还有少女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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