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竟打算写轻小说?”
楠庭的语气中带有少许惊讶的意味,不过更多的还是那股特有的刁钻。
“是的。”
我在平静中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哈哈,你想笑死我吗?就你的这种烂到家的写作水平,恐怕连刚开始写作文的三年级小学生都比不上。”
对于她并非恶意也绝非善意的挖苦,我并不想做过多反驳。
“没什么,又不是真的要发表—只是即兴发挥,随便写写而已。”
“是吗?如果你想打破‘限定时间内制造各种病句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话,我愿意充当你的见证人……”
“够了,我找你来是想得到你的帮助,不是让你为我提供创作上的挫折的……我写出来的作品至少得有个读者。”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哦,哦,我明白了……”
看着楠庭似懂非懂的样子,我暗自庆幸总算找到了一个除自己以外的读者,然而楠庭的下一句话却又给了我无形中的当头一击。
“你给我买好保险了吗?读你的作品可是有风险的哦—万一读了你光是标点符号都错误连篇的小说一口气没接上来的话很可能会昏倒的,还有啊,你确定除你之外的人能读懂你的小说吗?记得上次你隔天读自己昨天才写的小说连哪是头哪是尾都分不清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毕竟这些纯属捏造的讽刺实在太富想象力了,以致我根本想不出更具创意的吐槽来反击她。
“好了,先不提这些,反正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就必须对我的身心负责一辈子。”
“喂,别这么说好不好?你这句话若按二次元的方式解读倒像是我对你的身体做了什么不轨的事一样。”
“真是自作多情,你这种烂人我八辈子都看不上……”
说着楠庭突然大摇大摆地躺倒在了我卧室的床上,双手垫在脑袋下,套着白色长袜的细腿随即摆成了一套标准的二郎腿。对于此番情景我诧异楠庭竟没在意我这张床要比她自己睡的床脏上多少倍,甚至还能躺在上面如此惬意地哼小调。
她灵巧的小脚搭在膝盖上轻摇的样子真令我起了一丝小小的邪念,但比起这个我还是比较担心今晚轮到我躺在上面的时候会不会产生什么更加不净的臆想。
“喂,你用什么眼神看我啊……说真的,好恶心!”
恶心,楠庭用来形容我的专用词汇之一。
“是吗?是谁先不知羞耻的霸占了我的床,还故意做出这些妩媚动作的?
忍无可忍的我终于做出了辩解。
“哟,你不是说自己早都‘看破红尘’今后一辈子不对女性感兴趣了吗?切,连我这点魅力都抵挡不住,我看你其实早就做好自食其言的准备了。”
“你……我……”
面对楠庭精而狠的毒舌,我最后还是无言以对了。
是的,我以前确实曾表露过类似“一辈子不要女人”的念头,这是出于我对自己的卑微感—我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名车、名表、名牌一样都没有,没有丝毫的金钱权力也拼不起爹……各各方面的不如人之后,鉴于今天中国男女比例失调,以及女性的择偶取向趋势—我未来的单身命运基本就这样定下来了。
“我投降……”
“哼,你总算承认了?”
楠庭在手中卷弄着自己直长的发须笑了笑,拿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傲视已为败者的我。
“……”
沉默有时也包含有无条件投降的意思,我向她低下了头表示退出毫无胜算的口舌之争。
“呵呵……”
说真的楠庭嘴角泛起的那抹邪恶微笑让我当场联想到了奇幻故事中那些善于玩弄人心的魔鬼,因此与这样可怕的疑似异界生物对抗我显然不会有半点胜算。
“嗯……那么言归正传吧—等一下,我刚开始要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试着故意岔开我们当前的话题,以防楠庭继续玷污我千疮百孔的尊严。
“你说你打算写一部三流的劣质轻小说……”
我记得我说过要写轻小说,但“三流”、“劣质”等贬义词完全是楠庭给我附加上去的。
“好吧,好吧。唔,那么轻小说创作的第一步准备是……”
“要写轻小说的话,第一步最好先搞清轻小说的定义,可别像某人写成流水账模式的叙事文。”
思维一向缜密的楠庭告知了我轻小说写作前的第一认知,不过还是在这句话的后面缀了句用于损我的话。
“读起来轻松愉快、文体较为直面口语化的娱乐文体,大都以青春、校园、奇幻、推理等为题材,适读者多是青少年……要有极强的分镜感……”我直接阐述了常识给予我的对轻小说的认识。
“NONONO……见解太片面了。”
一串阴阳顿挫的否定词后,我当即被打上了目光短浅的标签。
我无力反驳她的权威,只好乖乖接受她的“教诲”。楠庭轻轻撩起柔亮的长发,从我的床上盘腿坐起,挥动一根白嫩的手指在我面前比划。
“轻小说是人类臆想能力的结晶,是人类蓬勃发展的文学艺术!不是某些无知者眼中的文字游戏……很多时候人们就是无法经历轻小说故事中那些丰富多彩的事物才寄希望通过阅览它们来亲身体现那些只能存在于心中的幻想……”
我明白她所说的“某些无知者”中就有我一员。
“个人认为轻小说和其他类型小说最大的不同在于作者必须以近乎故事旁白的角度向读者全面描述一个故事进程而非生硬地讲着一个故事,至于普通类的小说要做到的只是尽可能的向读它的人提供一系列生动的文字让读者体会句子段落间深层刺的意味。这么说来,能否为读者创造一个可以时刻近距离观摩的世界对轻小说作者的构思能力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读者不会为了读一个死气的世界空费力气,他们要做的是通过文字来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并充当一段故事的亲身经历者……”
如此的长篇大论我当然不愿一直听下去,于是我找了空挡插了句话:“能取重点说吗?比如轻小说的主人公都是什么样的?”
“这样的话……”楠庭闭上眼睛攥紧拳头,整个身体轻微内敛,看似是在积聚某种特殊的力量。(当然,不会是小宇宙,也不是查克拉)
耀眼的午间阳光穿过房间的窗户照在楠庭身上,话语的停滞中她突然站了起来,背对日光借着床垫给予她的高度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宛若下天神下凡。随着室内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衣角、发梢微微飘摇,结合当前洒在她身上的灿烂光辉给人一种大仙上身的古怪感觉,就在这时她严肃地冲着地板上正襟危坐的我说:
“要是站在真理的角度直言,轻小说中的世界都或多或少存在需要改变或调整的地方,因此需要一个有足够实力的人去改造故事世界中不合理的地方—被神秘邪恶势力指染的社会、被各种理由束缚住的不幸少女、朋友或恋人间感情上难以弥补的裂隙与遗憾、有血缘无血缘虽有爱情却无法走到一起的哥哥妹妹、曲折复杂的友谊变迁……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主角在经过故事发展的磨练后人品爆发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解决……反正主角不可能一上来就达到救赎世界的程度,俗话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饿其体肤’,读者们爱看的就是主角不断变强改变世界的过程!”
“太中二了吧……”我随手拉下卧室的窗帘,剥去她的“光环”令她恢复为凡人状态的楠庭,“话虽这么说,不过中二好像是当今轻小说的主流元素之一啊,貌似轻小说要是不带些中二的味道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正是因为现实中很多中二病患者拯救不了世界,才需要那些轻小说里的重度中二病主人公替他们来救赎世界嘛。”
楠庭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有是有道理,不过要是所有的轻小说都是以不断成长的中二主角拯救世界或保护弱小的话,我倒不如去借鉴《复仇者联盟》来写轻小说呢,毕竟光靠一群有待变强的废柴拯救世界或保护人民总会给人一种不太给力的感觉。”
由此,我现在得出的结论是“中二病患者写出来的承载他们‘旷世愿想’的小说便是轻小说。”
“不不,轻小说可以是中二性质的,但中二色彩的小说不一定是轻小说—照这样的标准《三国演义》不就成了轻小说了?刘备、关羽、诸葛亮、姜维……一群满脑子中二念头的大英雄?”
楠庭立刻否定了我刚下的结论。
“啊?”
我不是真正ACG爱好者这一点逐渐暴露了出来,放在平常我是很少花时间追看新番的,更别提那些改编动漫的原著轻小说了。
楠庭叹了一声气,耸了耸肩—看来无知无能的我又令她伤脑筋了。
“唉,你好像没看过什么轻小说。这样吧,我先借你一本看看也好熟悉一下,现在就回去拿……”
楠庭的家距我家并不远,反正同在一个小区,从我家门口走到她家门口顶多也就10分钟的脚程。我静看着她在玄关处穿好鞋子,说了句很快回来后便拉开防盗门“咣当”一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和楠庭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模糊。
我与她相识的时间实际没几年算不上青梅竹马,甚至连当初是怎么认识她的都记不清了;她家和我家分别处在小区的最前头与最后头,这样的距离也不适合用邻居相称;另外,我们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却不是同一个班。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有事主动找“学识渊博”的她商量的—楠庭是唯一对我的求援有求必应的人,说实话我的朋友很少……
楠庭带过来的小说我大略看了半个小时,然后便露出了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写得到底是什么啊?某人因突获超能力生活脱离正轨却又因超能力开始了传奇般的新生活,紧接着充当一个“好人”一次次解救被超自然现象缠身的少女,由此不出众的废柴男主有了一大群狂热的女性崇拜者,简而言之所有事件的开头都是起于一位平凡无奇的男孩邂逅了那位神秘的女主角所引出的一系列离奇遭遇……动漫中常会出现的经典桥段在经过粗糙加工后被合为了一体,给人一种类似不地道的乌冬面、咖喱饭、豆皮寿司、关东煮等日式料理与中国的辣椒酱、白醋、麻油、料酒之类的调料混合后产生的古怪杂烩感。
说难听点,这和同属“大杂烩”的泔水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支持国轻,人人有责!”
楠庭这番话不禁让我联想到了一句老套的环境标语。
确实,国轻必须得到国人的有力支持才能继续向前发展,然而一直照着别人的套路来走也绝非万全之策。毕竟平常抄别人的作业可以一时敷衍住老师,可一旦抄成了习惯恐怕以后就很难自己写作业了。
“我说,难道中国人写轻小说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吗?轻小说就必须跟着人家日本人的影子走吗?”
鉴于“支持国货,抵制日货”的局势背景,我多少还要从国人的角度出发,试着找寻中国人自己的特色道路。
楠庭的下一句话不是“日本是轻小说的发源地,它定下的套路是死规矩。”反是那句放眼看世界的名言:
“师夷长技以制夷啊。”
这句话我真想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不是因为历史上哪次深远变革的最终失败,而是说到底基本就默认了我们一直没有脱离“效仿”这个范畴。
话虽如此,看了这本轻小说也并不是全无没收获。读了这本小说大约六分之一的内容,我大体了解了轻小说段落上的特点—尽可能的一句话或两三句话成一段,不要给读者造成阅读上的恐惧,因为大篇幅的自然段极容易造成阅读上的疲劳,或许读起来轻松这一点就是通过轻小说疏松简短的段落来体现的—当然这纯属我个人的观点。
“好了,我们低俗的轻小说家,现在你算是了解轻小说的含义了吧?”
楠庭挖苦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她讨论了半天,我倒觉得还不如自己去百度一下轻小说这个词条,说了那么久其实真正有用的地方少之又少。当然,我可不能向楠庭直说我还是有些细节不清楚,要不然的话她绝对会送我一顿足以让我羞愤到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非难。
我在脑中简单整理了一下掌握的信息,大致总结出了几点创作用得上的有关轻小说的结论。于是,我颇有底气地回答楠庭:
“嗯,该懂得大部分都明白了,只是……”
遥想那些我听过名字的轻小说,还有现今众多改编自轻小说的动漫,再到当下手中这本名不经传的轻小说我突然间发觉到了什么……
“只是什么?”
“有一点我很困惑,听说每年新的轻小说都会层出不穷,可真真卖座的却少得可怜—更多的还是难逃埋没的命运。被动漫公司动漫化,赢取轻小说的奖项,被众多的读者赞赏和肯定……这一切真像是对众多轻小说家的诅咒,不断会有出局的轻小说家遭受失败的洗礼,他们的作品也就很可能走上终结。而事实上有些作品即便不热门也仍会有少数读者真心喜欢,可多数毕竟不能服从少数—仅仅是利益或受欢迎程度的因素就断送了不少其实还算不错的轻小说。”
“呈现自己想象力的轻小说家,如能迎合大众的口味算他们幸运,若偏离大众的需要只有埋没的下场。这是残酷的竞争,有才能的人除了按实际需要来改变自己的风格外别无它途,有才而不懂得去顺应潮流的人只会被淘汰掉。”
楠庭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在她口中伯乐是不存在的,一切的一切还需要应变,去竭力摸清大众的心态以得到他们的认可。
这就是现实中轻小说的世界吗?
没有轻小说故事中的轻松欢快、感动欣慰,取而代之的是它们的作者费尽心机地去修改自己苦心营造出来的幻想世界,以凭此获取荣誉、市场、金钱,乃至读者的“认可”。
“读者的口味至上吗?要是我的话才不会这样做呢……”我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来,你是想异军突起走一套不合常理的路线?”
楠庭饶有兴致地看着态度坚决的我。这次的楠庭似乎不一样了,她的语气中少了平时那分损我的意味。
“如果作者是单纯为了功名利禄去写轻小说的话,那么轻小说就会丧失本来的意义。只为勾起读者一时的欲望而去琢磨读者想要看的是什么,这是一种取悦而非是作者把自己独道的想象力借着轻小说呈现出来。或许一些不走红的轻小说家才更像是真正的作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写下了自己想要写给读者看的东西,而也有的轻小说家一直不受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他们奉承的把戏黔驴技穷了—一味地模仿成功者的影子,到头来造成了读者审美越发疲劳,导致他们的作品被不屑一顾。”
楠庭静静倚坐在窗台边,下午稍加温和的阳光照耀着她秀丽的长发,使夕阳下的她显得更加光彩照人。没错,原先楠庭腹黑邪恶的性质正在慢慢褪去,渐变为我印象中那个恬静典雅的少女。
“我明白了,”
一阵风从窗外刮过,楠庭的长发随之飘摇却不失本来的整洁靓丽,“人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轻小说其实也不过是如此吗?该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去在意别人给自己的脸色。作者能从自己的笔调中解放出自我,那么写出来的小说也一样能给予读者轻松与快慰……对了,这不正是你所追求的人生吗?”
楠庭说着双目微闭,任凭午后的微风从她的身边拂过,随着黄昏的到来在太阳昙花一现的光斑间她袅娜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目睹楠庭在空气中化作虚无的我竟没有半点惊疑,事实上早在几分钟前我就预知了后面我和楠庭间永久的别离。我盯着她留下的那本并不出奇的轻小说,久久无法释怀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追求难道真的就是做我自己吗?
楠庭本来就是假的,她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世界,只是我精神上类似幻象的映射。可某种意义上讲她又是真实存在过的,因为,在我表述自己想法的时候从楠庭最后的只言片语间慢慢清醒了过来,发觉了自己已经深陷“空想”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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