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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章 起火的冰箱

11——15章 起火的冰箱

十一、起火的冰箱

你可能没听说过,电冰箱还会起火,正如电视机也会爆炸一样,伪劣产品给消费者造成的损害不仅是经济损失,更是心理上的恐惧。

宁川市消费者协会接到庄村乡一用户投诉,因电冰箱起火烧坏大衣橱、五斗橱、楼板、窗户等,直接经济损失万元以上。江其贵会长看到投诉信后,便决定邀请何晓阳一同去庄村乡查看现场。消费者协会秘书长张平带着照像机,做好拍照现场准备。

他们乘坐市局桑塔拉轿车,没用两个小时就赶到庄村乡,在一名副乡长带领下找到那位姓余的用户。因电冰箱起火烧坏的现场没有动,木质窗户全部烧焦,大衣橱都烧焦了一半,房间楼板三分之二已烧坏,就连电冰箱的门也烧得变了形。

在张平拍照的同时,江会长向用户了解情况:“冰箱起火的时候,你们在那里?”

余老汉说,“我们在田里做事,小孩子在门口玩。火烧到窗户上的时候,隔壁邻居发现了,到田把我们叫回来的。”

这姓余的用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他妻子站在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两个孩子还穿着有补丁的衣服,可见家境并不很宽裕,买一台冰箱也不容易。

“火是怎么扑灭的?”江会长接着问。

余老汉说,“大家帮忙扑灭的。”

何晓阳走过去看电冰箱的商标,是“春花”牌,便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这时一个疑问在头脑中一闪:该不会是沈天龙冰箱厂生产的那个产品吧?那次在章正强家聚会,沈天龙给他的名片上好象印的头衔是“春花电冰箱厂厂长”。

张平拍照完毕后,又对电冰箱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很快查出是短路引起的,可以肯定是电冰箱的质量不过关。他把检查结果向江会长作了汇报。

江会长说:“你把烧坏的零件带回去,然后写一个检查报告。”

事情办完之后,副乡长坚持留何晓阳、江其贵等人在乡里吃午饭,他们也就没怎么推辞。吃饭的时候,副乡长说,现在搞市场经济,有些企业家只顾赚钱,产品质量确实令人担忧。你们工商局一定要在这方面把好关。

何晓阳说,你说得有道理,今年我们就要对全市的企业进行一大检查。

回来的路上,江其贵对何晓阳说:“看来春花电冰箱是有问题,我们还接到好几封投诉春花电冰箱的信,都是质量不过关。”

何晓阳问:“你可知道春花电冰箱厂的厂长是谁?”

江会长说,“沈天龙”。

果然是他,何晓阳心里想:沈天龙啊沈天龙,你要办厂就好好地办,怎么能用一些伪劣产品欺骗消费者呢?产品质量是企业的生命,你那样做不仅坑害了消费者,也坑害了你自己呀!

江其贵见何晓阳不做声,接着说:“对用户的赔偿工作我们来做,对电冰箱厂的处理恐怕就要你们经检分局出面了。”何晓阳说:“把情况向程局长汇报以后,我们再定吧。”

回到市局,江其贵与何晓阳一同到局长办公室汇报。程远局长听完后,微皱着眉头说:“对用户的赔偿由消协出面,尽量把工作做好,使双方都能接受。何晓阳你带人到春花电冰箱厂调查一次,如果不具备生产条件,就吊销营业执照。对他们销售的大批伪劣冰箱,要处以罚款并停止继续销售。”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何晓阳的心情很沉重,处罚经协公司已经得罪了一个老同学,现在又要去调查沈天龙,老同学之间的感情肯定又要受到一次伤害。

十二、正义与良心

何晓阳没有带人去调查,他想先去找沈天龙好好谈一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能在改革大潮中正确理解市场经济,狠抓产品质量,好好把生产搞上去,悬崖勒马不要在泥坑里越陷越深,毕竟是老同学啊。

何晓阳在电话里与沈天龙约好时间,便骑上摩托车直奔春花冰箱厂。

春花冰箱古厂座落在城北五里铺经济开发区,围墙圈了一大片土地,车间和办公室都是平房,一座办公大楼只建了一层停工在那里。

何晓阳摩托车一直骑到厂长办公室门口,沈天龙满面春风向他伸出手说:“欢迎欢迎,你这位大忙人真是难得来一次。”

何晓阳与他握着手说:“早就应该来看看你,原先不知道地址,我这是按你名片上的地址找来的。”

“我们这儿条件差,困难多,”沈天龙说:“进屋坐。”

所谓厂长办公室也是很简陋的,两张普通办公桌,一张三人沙发和茶几,一张公文橱,仅此而已。茶几上放着一盆文竹和一盆海棠。

沈天龙让女秘书为何晓阳泡好茶后,又甩一包红塔山放到何晓阳面前说:“你到我这儿来总不会是闲着没事干,有什么事你就说。”

何晓阳点燃一支烟说:“春花牌冰箱可是你们厂的产品?”

沈天龙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群众对你们产品质量反映不小。我今天不是以执法者的身份,而是以老同学的身份来和你谈谈心。我最近到庄村乡看了一台起火烧坏的电冰箱,同时还烧坏了用户的一些家具和楼板,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用户的两个孩子身上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可见买一台冰箱是很不容易的。不知你可想过伪劣商品给群众带来的损害有多大?”

沈天龙皱着眉头说,“那台冰箱是我们厂的产品吗?”

“是春花牌,我还看了几台同样的产品。天龙,不瞒你说,我心里很难过。难道你就不能把产品质量搞上去吗?为什么非要把不过关的产品投放到市场上去呢?你要知道,法律是铁面无私的,即使我们的关系再好,真要是到了吊销营业执照的那一步,我也帮不了你的忙。”

沈天龙对何晓阳的规劝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生活逻辑:“晓阳,你从执法者的角度看问题,当然这也违法那也违法,甚至放个屁都要考虑是不是合符条文。我们搞企业的人面临着的是市场竟争。究竟什么是市场竟争,你知道吗?恐怕你也不知道,没有参与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市场竟争就是意味着弱肉强食巧取豪夺阴谋诡计。当然,我们产品质量不好是要负一定责任,但不能说我们有意违法或故意制造伪劣商品.。”

何晓阳拿出几份消费者的投诉放到他面前说:“你看看吧,看看消费者是怎样评价你们的产品。”

沈天龙猛吸着烟,把几份投诉匆匆看了一遍,脸上罩着一片阴云,其中有一首打油诗刺激得他十分恼火:

春花电冰箱,

此花开不长。

假冒伪劣品,

怎能上市场?

他猛吸了一口烟说,“这些投诉信也有言过其实的地方,不能把我们的产品说得一无是处。质量问题我们可以改进,技术攻关也总得有一个过程吧。”

何晓阳说,“问题是你的产品没有过关就投放到市场上去了,已经产生了不良的社会影响。”

沈天龙赌气地说:“那你今天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老同学你也不要和我兜圈子,是不是要罚款?”

何晓阳说:“罚款不是目的,我今天也不是为罚款来的。我想以老同学的身份提两点建议,你看看能否接受:一、停止生产这种不过关的产品,狠抓一下质量管理;二、已投放到市场上的产品,能收回来的尽量收回来检查,确保质量没问题后再投放到市场上去。”

“你这不是卡我的脖子?”沈天龙说:“停止生产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贷款怎么还?亏你还是老同学,竟然能提出这样的置人于死地的建议。”

何晓阳笑着说:“你不要误会,兵法上就有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么一条。你现在停产攻关,是为了产品更好地占领市场,赢得消费者的信赖,这有什么不好呢?”

“当然好”,沈天龙沉着脸说:“抱着别人的儿子下油锅怎么不好?难怪鲁迅先生说人一阔脸就变,人一当官脸就更会变,不管是芝麻官还是绿豆官。我不懂兵法,我只懂赚钱。不赚钱的日子没法过。冰箱收回来,你说得跟磕瓜子一样,收回来卖给你啊?”

何晓阳慢慢吸着烟,眼光移向茶几上的那盆文竹,心里想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也的确能改变一些人的本性,拜金主义唯利是图感情异化。金钱对一些人的巨大诱惑力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当然不是金钱本身,而是谁拥有了金钱就可以拥有他想得到的一切。用钱可以买官,用钱可以玩女人,甚至可以在外面养小妾等等,不一而足。难怪有那么多人不择手段去赚钱,什么法律.良心、道德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在市场经济中,法律还要和金钱进行较量。读中学时自己和沈天龙的友谊是很深的,没想到现在心灵勾通却是这么艰难。悠悠飘忽的烟雾中,何晓阳又回到高考前夕的一个傍晚。他与沈天龙散步到英雄岭上,望着远山后面悄悄升起的一轮月亮,谈人生谈理想谈今后的路怎么走。他说:“我的理想的当作家,可是作家的路太艰难。”沈天龙说:“我佩服你的毅力,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或许能成功。我要是考不取,就进工厂当工人然后再自学。”他转过身眺望着县城的万家灯火说:“我最崇拜鲁迅先生,他把我们的国民性揭示得那么深刻,甚至使人读过他的作品要一阵阵颤栗。记得拿破仑曾经说过,巴尔扎克手上的一支笔,要抵他三千支毛瑟枪。可见作家手中的笔是很厉害的。将来如果能用手中的笔去解剖社会解剖人生,那也是乐在其中。”沈天龙沉默了一会说:“我没你勤奋,也没你天资好,做不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只想通过自学在厂里当一名工程师。”高考揭晓之后,沈天龙果然没有考取,也没进厂当工人,而是干上了个体户。几年下来,沈天龙的口袋鼓起来了,便决定自己办工厂,想尝一尝当老板的滋味,过一把企业家的瘾。何晓阳接着想:当企业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首先要把产品的质量搞上去。宁川市就有好几位农民企业家,而且有的成了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模。你沈天龙为什么不就向这些企业家学习呢?何晓阳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喝了一口水望着沈天龙痛心地说:你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工程师,或者是很有声望的厂长,如果你不是错误理解市场竟争的话。遗憾的是你陷入了拜金主义的泥坑,见利忘义,一切逆耳忠言你都听不进去。

沈天龙气得站起来,把几份投诉信摔到何晓阳的面前说:“你是来教训我的吗?别看你当了一个小局长芝麻绿豆大的官,我可不在乎。你也不想想:你当兵入伍的那一天谁送你上的火车?你父亲过世而你在海岛不能及时赶回来,谁把他送上山的?你还没转业回来,谁经常替你家买米送煤照顾你母亲的?这些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从今后你不要把我当作老同学,我也攀不上你这种当官的人!”

一席话说的何晓阳心里一阵绞痛:是的,从人情上讲,他欠沈天龙很多很多,沈天龙也确实够讲义气的。唉,自己要不干经检分局局长就好了。然而,春花牌电冰箱在市场上销售了一百多台,几乎每台都不合格,在社会上产生极坏的影响,市委市政府领导也几次打电话到工商局过问此事,他能无动于衷吗?一个**员的职责不容许他那样做,头上闪闪的国徽也不容许他那样做。做人难执法难,难就难在面对友情能否大公无私?他叹口气说:“天龙,你对我的友情我深深藏在心里,我也从没想过在老同学面前以官自居,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官。我今天来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想把你们厂整垮,而是希望你们总结教训,不能再干坑害消费者的事,这实际上也是为你好啊!”

“哼哼,为我好?”沈天龙一阵冷笑:“谢谢你的一番好意,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

何晓阳见沈天龙听不进他的劝告,只好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你再好好想想,看我说的话是否有点道理。”

沈天龙没有送他的意思,何晓阳便走出厂长办公室发动摩托车。

虽然在何晓阳面前大发牢骚,但何晓阳走后,沈天龙不免也很担忧:万一工商局真的要吊销他的营业执照,那岂不是把他逼上梁山?总不能坐以待毙,还是把宁爱梅叫来商量商量吧。他便给宁爱梅打了传呼。

宁爱梅很快回了电话:“什么事这么急,还加上一个119?”

沈天龙说:“是我,沈天龙。你能到我这儿来一下吗?有要紧事和你商量。”

宁爱梅说,“好吧,我搭公交车过来。”

宁爱梅急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问:“什么要紧事?说吧。”

沈天龙说,“工商局正在查处我们生产的电冰箱,主要问题就是质量不过关。”沈天龙皱着眉头说:“弄不好要吊销我们的营业执照,你看怎么办?”

宁爱梅想了一下说:“看来只有找谷小燕了。她不是在与何晓阳谈恋爱吗,让她在何晓阳面前帮你说说话。”

沈天龙说,“我与谷小燕不太熟,找她不方便吧?”

宁爱梅说,“这个不要紧,我先用电话与她联系好,约一个时间和地点,你直接去同她谈,不过要破点费,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天龙点点头说:“这一点不明白还能当厂长吗,那就拜托你尽快联系,未来的厂长夫人。”

“去你的,”宁爱梅娇嗔地说:“少跟我来这一套,谁是你的夫人?八字还没写出一撇呢。”

“好好,算我说错了,你快去办吧。”沈天龙说:“联系好了立即给我打电话。”

宁爱梅回去后第二天就给他来了电话,让他在阳城饭店1号包厢请谷小燕。

沈天龙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到阳城饭店,口袋里装着送给谷小燕的礼物,坐在1号包厢里抽烟。谷小燕准时到达,见着沈天龙笑着说:“沈厂长还真请我吃饭,不好意思啦。”

沈天龙脸上堆着笑说:“你谷秘书肯来,就是看得起我,我还担心请不到呢。”

谷小燕扫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说:“哇,这么多菜,你沈厂长不会白白请我吃这一餐吧?”

“是有点小事请你帮忙,”沈天龙说:“来,我们坐下边吃边谈。”

几杯葡萄酒下肚,沈天龙便把工商局即将查处他们厂的事说了一遍。其实,就是沈天龙不说,谷小燕也大致猜出他的用意,春花牌电冰箱系伪劣产品她早有所耳闻。谷小燕望着沈天龙说:“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我们产品质量上是有问题,”沈天龙说:“我们保证再不出类似的产品。你在局里有关人面前帮我说说情,只要不吊销我们的营业执照,你就算帮了大忙。至于罚点款,我们愿意接受。”

谷小燕说:“看在宁爱梅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次忙,但是你们再不能生产伪劣产品了。罚款不罚款,我就管不了许多。”

“你谷秘书真是够朋友,”沈天龙感动地说:“我代表全厂职工谢谢你。”然后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打开来放到谷小燕面前说:“一点小意思,也代表我们全厂职工的的心意。”

盒子里的金戒指闪着诱人的光芒,戒指上还嵌着一颗碧绿的宝石。这不是市场上常见的那种戒指,是沈天龙特地请人从深圳带回来的,原先打算给宁爱梅的,现在因为要拯救自己的工厂,只好拿出来。

谷小燕的心在诱人的光芒中抖动了几下,终于没有向金戒指倾斜,她板着脸说:“沈厂长,你要这样做我就不帮你的忙他。”说着便把首饰盒推回到沈天龙的面前。

沈天龙为难地说:“那叫我怎么感谢你呢?”

“如果你真想感谢我的话,”谷小燕说:“就把产品质量抓上去,再不能干坑害消费者的事了。”

沈天龙说,“这一点你谷秘书尽管放心,我沈天龙说到做到。”

吃罢饭临走时谷小燕正色地说:“我即然答应了你,就帮你一次忙。今后如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就不要找我了。”

望着谷小燕远去的背影,沈天龙在心里骂道:骚娘们,能得象个蛋,不就是戴顶大盖帽吗。

十三、五月艳阳

真是五月艳阳天,红艳艳的太阳给大地带来一片暖色。田地里的庄稼在茁壮的生长,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人们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毛衣、纷纷换上夹克衫、运动衫、西服,显得轻松愉快。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按照事先约定好好的计划,何晓阳用摩托车带着谷小燕驶出宁川市,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飞奔。何晓阳开车技术熟练且心理素质好,一出城关他就把车速打到80码。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路边景色一闪而过。谷小燕紧紧搂住何晓阳的腰,披肩长发被风扬起来象一面黑色的旗帜。何晓阳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精神抖擞;象一个体操运动员。摩托车飞快地驰过津河大桥,停在凤鸣山脚下。凤鸣山是宁阳古城八景之一,传说曾有一只美丽的凤凰在凤鸣山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鸣叫一夜,这当然无法考证,但凤鸣山便因此而得名。《宁川县志》上有一首咏凤鸣山的古诗,录之如下:

息却尘劳强作闲,与君并马渡河干。

徘徊古寺亲高侣,指顾名山历峻峦。

万象景融心共适,片云天远眼俱宽。

及春行乐符千载,有约还期尽日欢。

凤鸣山中有许多奇峰怪石,一条肠小道盘旋而上,沿途树木葱茏,溪水潺潺。津河水在山脚下静静地流淌,常有一两只帆船停泊在一湾绿水之中。凡是到凤鸣山来游玩的人,不能不叹服这里的景色秀丽、山川宜人。

何晓阳把摩托车放进一个体户的院中,便与谷小燕在沿着羊肠小道的石阶登上凤鸣山。自从章正强家中的舞会之后,何晓阳就意识到有必要和谷小燕好好谈一次。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姑娘,没有遇到过挫折热烈而又自信。应该给她敲敲警钟,不能凭感情冲动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们一口气爬到山顶,何晓阳解开衣襟任山风吹拂胸膛。谷小燕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珠说:“到底是当过兵的,爬山都是军人的步伐,可把我累坏了。”

何晓阳在凤凰展翅的梧桐树下点燃一支烟,看谷小燕累得气喘呼呼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是说过在学校爬山比赛中还拿过名次,怎么登个小山就吃不消了?”

“这还是小山哪?海拨800米。”谷小燕的脸红扑扑的就象绽开的映山红。

“到底是小姐啦,吃苦就比不过我们这些当过兵的罗。”何晓阳和她开玩笑。

“你这位先生啦,怎么成了老八路啦?”谷小燕反唇相讥。今天他们的情绪很好。

何晓阳轻松地吐了两个烟圈,望着谷小燕说:“小燕,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干什么吗?”

谷小燕做了个鬼脸,故意调皮地说:“兜风呗,游山玩水呗,还能干什么?”

何晓阳转过身望着远山上万紫千红的烂漫山花,沉默片刻说:“记得那次跳舞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要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谷小燕找一块石条坐下来说:“哎,把我当成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讲吧,我听着呢。”

何晓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象在回忆一件遥远的往事慢慢地说:“这是一个不怎么精彩的故事,但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许你听完后会受到一点点启发,或许会触动你的某一根神经。”

“别卖关子了,快讲吧。”谷小燕催促着。

何晓阳说,“那年署假,有一个女大学生到南方的一个海岛上写生,她胸前的校徽是浙江美术学院。她没见过那些高大的椰子树和飘逸的槟榔树,没见过辽阔的大海和在海浪中挺立的礁石,海岛上美丽的风光把她迷住了。她早上画晚上画,画了一张又一张。那天傍晚,她坐在矮灌木丛边画一片橡胶林,青油油的橡胶林背后是火红的晚霞,景色美极了。她把橡胶林幻想成为非洲的原发始森林,沉浸在艺术创作之中。突然她感到右腿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是一条银环蛇缠绕在腿上,姑娘尖叫一声吓昏过去。这时恰好一个年轻的排长下岗回来,立即上前抢救。姑娘脱了险,可是排长的左臂却被银环蛇咬了一口。当战士们闻迅赶来把排长抬到医院抢救时,排长的手臂已经肿得有碗口那么粗了。第二天,姑娘买了一大袋水果到医院来看望排长,感激地说:你救了我的命,自己却负了伤,叫我怎么报答你呢?排长皱起眉头说:如果要报答我就不会救你了。姑娘轻轻抚摸着排长那依然红肿的手臂,难过地问:还痛吗?排长故作轻松地说:不痛了,没关系,过三五天就好了。姑娘说:我削一个苹果给你吃好吗?排长点点头。姑娘边削苹果边说:我叫徐娟,是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的学生,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排长沉思了一会说:等你出院后,你为我画几副肖像,背景是海岛和大海,行吗?徐娟高兴地说:行,我一定好好画!从那以后,徐娟天天到医院来服侍排长。在她精心照料下排长很快出院了。一个星期天,排长身着戒装站在一块礁石上,浪花在脚下飞溅。徐娟坐在海边画着情不自禁地说:排长你真美,能算得上东方美男子。说得他脸上发烧便板着脸说:我这人不喜欢听奉承话,你抓紧时间画吧。她画了一张又一张,从不同角度不同色彩中,真把排长画活了。终于有一天在高大的椰子树下,她大胆地对排长说:我毕业了,就要求到海岛上来,你同意吗?排长傻了眼也就装傻地说:我们海鸟上没有美术馆,你来干什么呢?她进一步挑明地说:随便干什么,你干什么我干什么。热血在排长的身上涌动,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说:你的想法太浪漫不切合实际,你应该到能发挥你的才干有用武之地的地方去。她冲动地说:不,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说着便扑到排长怀里踮起脚吻排长的眼睛脸颊和嘴唇。排长惶惑地推开她说:不能这样,我们有军纪,希望你能理解我。她执拗地说:你回答我,到底爱不爱我?排长犹豫地着。她又一次扑到排长怀里,撒娇似地说:说呀,你爱不爱我?排长轻轻地说:爱你,可是我怕.......她打断排长的话:不要可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爱没有阶梯。排长慢慢把她揽入怀中,吻着她那美丽光洁的额头。

说到这里,何晓阳停了下来。

“以后呢?以后又怎样?”谷小燕迫不及待地问。

何晓阳点燃一支烟,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以后他们就相爱,而且爱的死去活来。徐娟离开海鸟的前夜,他们在海边散步。蓝天上是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椰子树、橡胶林在月光里迎风着摇摆,海浪轻轻地击打着沙滩,有一种诗意的朦胧。徐娟说:排长同志,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对我说点什么吗?排长说:遇上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算我今生有福气。徐娟又说:我走后,你想我不?排长说:在梦里都要想你。徐娟说:到我住的招待所去,我送一样东西给你。排长说:这么晚了,明天我送你走时给我吧。徐娟说:不,我要你现在去。排长就跟着她到了招待所,进了徐娟的房间后,徐娟便把房门关上说:你还是第一次到我房间来,请坐吧。排长有点惶恐不安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徐娟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排长说:这是我在杭州照的,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她陪伴你。排长说:照得真好,谢谢你了。徐娟坐在床上,眼里燃烧着火一样的热情说:我要你今天晚上陪伴我,你能做到吗?热血在排长身上涌动,呼吸也加快了。面对着美若天仙的少女,谁能不动感情?况且排长那年才24岁。然而,排长还是尽力用理智克制着感情说: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个军人。然后站起来礼貌地说: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得走了,明天我早一点来送你。说完他就匆匆走出招待所,他不敢停留下去,害怕理智的堤坝挡不住感情的潮水。徐娟回到学校后,与排长保持了半年的情书联系,最后提出要排长转业到杭州,否则......排长有自知之明,没有答应她的条件,鸿燕也就不再传书。

第二年,排长升为连长后要转业了。这天晚上,他把徐娟写给他的信拿出来仔细地翻看,看着看着,便发现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是真情挚爱,不象是虚情假意,尤其是有一封信中的这样一段话:兵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你之所以没有越过情爱的界限,是用了极大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兵哥哥,你放心,我已经把自己当成是你的人了。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来到你身边……每每看到这里,连长的眼睛都湿润了。难道徐娟变心了吗?难道这些发自肺腑之言是装出来的吗?不,不可能!连长用笔在这些话的下面划了粗粗的一道线,不管怎样,他要把这些信永远带在身边,要让那一段美好的初恋时刻伴随着自己。

那一天,连长背着行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军营,离开了那曾经在他内心掀起过风暴的橡胶林,离开了那拍击过他心房的海浪。就在他来到港口,正要上海轮的瞬间,突然看到徐娟提着施行包风尘扑扑走下海轮,走到他面前。排长惊呆了,好一会才说,你,你来干什么?

徐娟说:我说过,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来到你身边。我分配到这里来了。

连长说:你不是……

徐娟诡秘地一笑说,你要说我变心了是不是?留在杭州不愿来了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没给你写信,是我那段时间生病,同时也想考验你一下。没想到你就再也不给我写信了。

连长傻眼了,愣了好一会才说,可是我已经转业了,今天就要离开海岛。

“结束了?”谷小燕还没听过瘾。

“是的,连长转业走了,徐娟又回到了杭州。一个平淡的故事是不是?”

“不,很有意思。”谷小燕说:“不管是真的还是你编造的,无非是想说徐娟忘恩负义。能告诉我那个连长是谁吗?!”

“这不重要,问题是他经历了一次感情的洗礼。”何晓阳把烟头抛出很远划出一条弧线。

谷小燕逼视着何晓阳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我:当年的连长有可能遇到第二个徐娟?”

“你误解了,”何晓阳来回踱了两步说:“爱是不能有条件的,它必须是两颗心灵的碰撞。同时爱也是实际的,它不能凭一时的感情冲动或者浪漫的幻想。连长的错误在于年轻真诚,忽视了社会对人的制约。如果徐娟不离开海岛,他们有可能成为夫妻。如果连长不转业,他们也有可能成为夫妻。问题是连长转业了,他要回到的地方是山区,不想带这个城市的姑娘和他一道走,他有自知之明。徐娟痛哭了一场后就回了杭州,”

“那么你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什么呢?”谷小燕尖锐地问。

何晓阳说:“你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必然要受到社会的制约,所以对待爱情要讲究实际,不能凭感情冲动。”

谷小燕哈哈一笑说:“我总算明白了一点,你是说我的脑袋长在别人头上,自己不能作主是不是?”

“叫我怎么跟你说呢?”何晓阳摇摇头说:“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和班上一个女同学很要好。高中毕业后她去了香港,我们分开了10多年......”

“最近她又回来了,”谷小燕打断他的话:“而且是作为一个阔老板回来的。”

何晓阳惊奇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谷小燕说:“她叫林凤兰,长得很漂亮,依然还是爱着你,对不对?”

何晓阳说:“你该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派来的吧?”

“那么好你们怎么不结婚呀?”谷小燕嫉妒地说。这一切董丽萍早就告诉她了,她就是要和林凤兰竟争,因为何晓阳是她第一个发自内心爱上的男人。

“她现在正集中精力办厂,要等她的皮装厂投产以后,我们才能考虑结婚的事。”

谷小燕说,“她不怕有人和她竟争吗?”

何晓阳说,“谁去和她竟争呢?那不是犯傻吗?我即不是大款,又不掌权,普通办事员一个,够不上竟争的挡次。”

谷小燕站到何晓阳的面前,眼睛盯着何晓阳的眼睛,调皮地说:“我就要和她竟争,在你没有和她履行法律手续之前,你不属于她。”

何晓阳笑着说:“小燕你不要调皮,我今天约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滥用自己的感情,且不说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就凭我比你大七八岁也不适合。你还是喊我老大哥吧,以后再不要心猿意马。”

“爱是没有阶梯的,”谷小燕说:“我才不愿意管那么多呢。何晓阳你坦白地说,是不是一点不喜欢我?”

何晓阳被问住了,说实话,在他内心深处时常有谷小燕的影子在晃动。

“说呀,你不敢说,”谷小燕逼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敢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你也是懦夫。”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何晓阳坦率地说:“我也喜欢你。”

“你敢拥抱我吗?”谷小燕得寸进尺,

“小燕......”

“别叫我,敢抱我吗?”

何晓阳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把谷小燕抱在怀中。谷小燕快活地说:“我背一首裴多菲的诗给你听好吗?”

“我愿是激流,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是废墟,

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长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何晓阳说:“我也背一首普希金的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伤,不要叹气。

阴郁的日子就会过去,

快乐的日子即将来临。”

“吻我吧。”谷小燕仰起头大胆地说。

何晓阳又一次感到沸腾的热血在冲击着理智,心在呼呼地跳。“怎么,你害怕了?”谷小燕睁开微闭的眼睛,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

灿烂的阳光在谷小燕头上跳跃,她那美丽的丹凤眼几乎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而她浑身散发出的青春朝气象一张网把何晓阳裹在里面。

何晓阳慢慢低下头,把火热的情感凝聚在那深深的吻上。

这是人生难忘的瞬间:象两块飘荡的云撞在一起发生了强烈的闪电,象两条溪流汇聚在一起扬起了生命的浪花,象两颗星星合并在一起发出耀眼主光芒。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他们任凭感情的风暴席卷着心的海洋。

过了好久,何晓阳的理智慢慢恢复了,他抬起头用手抚摸着谷小燕的披肩长发说:“小燕,我这样做,总觉得良心不安。”

“我愿意这样做,”谷小燕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说:“晓阳,即使你今后不能娶我做妻子,我也愿意。”

“唉,人的感情有时很复杂的,”何晓阳叹口气说:“小燕,你是很有个性的难得的好姑娘。”

“你也是,”谷小燕说:“你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男子汉。”

何晓阳松开谷小燕,点燃一支烟后说:“小燕,要是我们今后不能走在一起,你会恨我吗?”

谷小燕依儇在他身边说:不,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恨你,我也绝不会为爱上你而后悔。

何晓阳感觉到他已陷入了感情的泥沼,他将要在林凤兰和谷小燕两个女人之间作出艰难的决策。他眺望着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兴致勃勃说,小燕,你看,映山红开得多美,我们采一点带回去好吗?”

“这是个好主意,”谷小燕说:“走吧。”拉着他的手,两人连走带跑到山崖上采了一大把映山红,然后兴高采烈地下山。

回城的路上,何晓阳把映山红插在摩托车上,象一团燃烧的火焰,吸引了许多过路行人的目光。

谷小燕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十四、广州之行

上海直飞广州的客机呼啸着冲上蓝天而后便穿云破雾高速飞行。章正强和董丽萍肩挨着肩靠在客舱的软椅上,俨然是一对旅行结婚的夫妻。章正强此刻的心情就象蓝天一样的开阔,白云一样悠然。他用软硬兼施的手段稳住了有业务往来的关系户,自认为家庭舞会笼络了何晓阳,而且还与谷有礼通了气,请他在工商局内注视事态发展动向,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天下太平了。公司的事交给谷立志和董非当家,他要在广州把订好的五百台录相机运回来,使公司的经营再上一个台阶,利润再翻一翻。一个人旅途寂寞,所以他把董丽萍也带上。他拉过董丽萍的手抚摸着得意地说:“丽萍,我总算领会了心旷神怡这句成语的含义。你看,心随着白云一道飞,广阔天空任我驰骋。”

董丽萍斜了他一眼说:“我头一次坐飞机,既兴奋又有点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

“突然一下离开地面,飞这么老高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是不是怕摔下去?”

“有点。万一飞机要是出事,躲的地方都没有。”

章正强笑着说:“你还真有点乡巴佬,飞机失事的概率万分之一还不到。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那是导弹打的。”

董丽萍说,“你就一点不害怕?”

章正强说,“没什么好怕的。真要让我遇上飞机出事,我也不怕,人不总是要死的么,该你倒霉。”

董丽萍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那我也不怕了。”

章正强筹著满志地说,“这次生意做好了,我还想带你到美国去转一趟,开它一次洋荤,怎么样?”

董丽萍当然想开洋浑,但是她怕章正强到时候不一定带她,撒娇地说,“哼,到时候只怕把我忘了,还不知带哪位小姐呢?”

章正强在她脸上挟了一下说,“有你这个醋罐子在身边,我还敢带别人吗?”

董丽萍快活地说,“说得好听,你的一张嘴就会哄女人。”

机身抖动了一下,飞机钻进厚厚的云层。章正强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丽萍,回去后,你要尽快促成谷小燕与何晓阳的结合。”

董丽萍心神领会地说:“我比你还急,但也不能太急了烧成夹生饭。”

章正强若有所思地说,“这步棋走好了,全盘棋就活了。”

董丽萍讨好地说:“你其实应该搞政治,你有政治家的谋略经济家的头脑。”

章正强回过头来望着她说:“你也来给我灌米汤,女人就是会说奉承话,关键时刻傻了眼。”

董丽萍赌气地把手抽回来说:“那要男子汉干吗?我要是比男人强一辈子不结婚。”她想起那老实巴交的丈夫,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章正强再次把她的手抓过来,哄着她说:“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女人也是很能干的,你董小姐就是女人中的一员干将。”

董丽萍撇着嘴说:“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哄啊。”

航空小姐推着车过来送饮料,章正强要了两听可乐,递一听给董丽萍,笑着说:“喝点饮料吧,一位领袖不是说过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他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飞机已经到了广州的上空。

客机在白云机场缓缓降落,章正强与董丽萍走下阶梯,走出机场。在侯机室外的广场上,他们看见一个中年人举着牌子东张西望,便走过去,只见牌子上写的是:接安徽宁川市经协公司经理章正强。章正强知道临行前发的电报罗老板收到了,走到中年人身边说:“请问,您是哈德利公司的吗?”

中年人听出安徽口音,便说:“您是.......”

章正强递过名片,中年人看后笑容可掬地说:“原来是章经理,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公司办公室主任,这是我的名片。罗老板准备亲自来接的,刚出门来了两个外商走不掉,就让我来了。你们的住宿安排在珠江宾馆。”

章正强又介绍董丽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会计,特地和我一道来的。”

办公室主任叫王吉祥,一见董丽萍心里就有了数,笑着说:“欢迎欢迎,这是我们公司的车,上车吧。”

豪华的皇冠小轿车载着他们驶出机场路,进入宽阔的解放北路,一排排高耸的楼房从车窗外闪过,到底是全国率先开放的地区,那一栋栋大厦显示出经济实力。章正强和董丽萍初次来广州,对广州的城市建筑十分钦佩,看得眼花缭乱。从解放北路到解放中路,是繁华的闹区,车流人流十分拥挤,好不容易开过珠江桥。珠江宾馆就在珠江的左侧,25层,雄伟华丽,算得上广州的一流宾馆。哈德利公司在五楼为章正强包了一个套间,卫生间洗澡间俱全。皇冠小轿车在珠江宾馆门前停下,王吉祥把他俩送到服务台前,拿了房间钥匙交给章正强说:“章经理,你和董小姐先到房间休息,我们罗老板已在羊城酒楼订下酒席为你们洗尘,六点钟我再来接你们。”

章正强看看手表才下午三点,感动地说:“谢谢了谢谢了,请王主任代我向罗经理问好。”

王吉祥客气地说:“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我先走了晚上见。”

章正强和董丽萍乘电梯上了五楼,用钥匙打开505房间的门,只见里面铺着红地毯,沙发边有落地台灯,床头柜上有直拔电话,写字台上有彩电。他和董丽萍进去后,首先把空调打开,放下旅行包,换上拖鞋,关好房门,两人便拥抱着亲吻一阵。一阵激情过后,章正强点燃一支烟踱到窗前眺望南国风光。珠江在静静地流淌,上上下下的机帆船在江中穿梭。不时驶过一艘大客轮,便翻起一江浪花。远处一座座摩天大楼高耸云端气势非凡。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经济发展特快居全国之首。他想:倘若能在广州开辟一个窗口,经协公司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经营什么?就经营宁川市的士特产。章正强有能力干事业,当然也深藏着野心,他是属于那种既爱江山又爱美人的人物。

董丽萍从洗澡间转了一下出来说:“正强,有热水你可洗个澡?”

章正强正在欣赏羊城美景和思考末来的计划,没心思洗澡便说:“我不想洗,你要洗你就去洗吧。”

董丽萍脱去外衣走进洗澡间拧开水龙头,热水便哗哗地流进宽大洁白的浴缸。浴缸边的梳妆台上有法国进口的白罗兰香皂、玫瑰香面霜、英国进口的薇薇香水和摩洛口红。热水放了大半浴缸董丽萍便关了水龙头,脱光衣服躺在温水里。她那雪白高耸的**裸露在水面象两座小山峰,温水在山峰四周荡漾,象海水亲吻着礁石。她那丰腴白嫩的四肢泡在水里就象四支玉雕。朦朦胧胧的热气之中,她象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好不舒服好不惬意!人生在世能这样生活几天才没算没有白活。女人啊,你来到世界上如果找不到一个好丈夫,那真是跟掉进地狱没什么两样。她走过的那些曲折的道路,又象放电视似的在她脑海里展现出来:中师毕业后,她想留在市区,但是没有门路,被挤到了远离城市的山乡教书。象一朵鲜花被抛弃在山野,她美丽姿色无人欣赏,善于交际的手腕也无法施展。整天和孩子们打交道,在上课的铃声中和寂寞的黄昏里送走青春岁月。在这山乡中学住校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叫李水清的青年教师,人长的不错,也还比较能干,遗憾的是民办教师没有转正。要不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董丽萍怎么也不会看中他这个端泥饭碗的。那天夜里,不知那个牛皮光蛋站在董丽萍的窗户外面一个劲地敲她的窗户,嘴里不停地说些脏话:“小丫头,你不想快活吗?我来同你快活好不好?”这偏僻的山村中学只住着她和李水清两名教师,离村庄还有一里多路。没办法,她只好把李水清叫醒。李水清倒还有男子汉的勇气,拿了一根木棒把那个小痞子赶走了。她心有余悸地对李水清说:“你还是陪陪我吧,我好害怕哟。”此时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钟,李水清就坐在她房里陪她到天明。从那以后,两人的感情慢慢发展,终于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在她房间里吱呀作响的竹床上,她献出了自己的贞操。然而她并不甘心嫁给李水清,尽管小伙子对她是一片真情。暑假回到城里度假,有人把农机厂的车工介绍给她。见面后她觉得小金人太老实,长得也不怎么样,便没有多大兴趣。但介绍人说:“小董啊,你要好好想想,人家老爸是经委副主任,家里条件也好,并且答应把你调回市里来。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是愿意在山村里蹲一辈子呢,还是愿意回到市里来?不要到时侯后悔都流不出眼泪。”难怪有人说媒婆的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在实际的物质生活诱惑面前,她感情的天平倾斜了。那一次小金请假到她教书山村中学来玩,吃过晚饭她就把小金锁在房间里,然后到学校后面的小松林与李水清谈判。民办教师没有竟争力,只能用泪水表示自己的委屈和眷恋。她软硬兼施并威胁说:“我们好说好散,反正我已对得起你。如果你要老是纠缠,我就要告你**了。”李水清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扭断一根小松枝说:“你走你的阳光道吧,我过我的独木桥。”李水清是她的初恋,斩断初恋就可看出她心狠手辣的特点。和小金结婚半年后,她就被调到市区城关一小。按说她可以安分守已地过日子了,然而她又是虚荣心很强的女人,回城后见老同学的丈夫都比她强,羡慕忌妒不服懊悔等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星期天她不愿和丈夫一道上街,小金那老实巴几的样子一点风度没有会跌她的像。家里得不到满足便向社会寻求。她调到经协公司上班一年后,章正强出任公司经理,风度翩翩刚强自信,正是她理想中的男人。一见钟情滑出家庭正常生活轨道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感到和章正强在一起过性生活魅力无穷,就连章正强的拥抱也是那么强悍有力。这才是男人,这才是男性世界的骄傲!她要是完全拥有这样一个男人,会在梦中笑醒过来。而这样的男人如果要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死在他面前。躺在温暖的浴缸里回想过去憧憬未来,她没有任何负疚的心情只觉得应该如此生活。她诅咒传统的道德规范,见鬼去吧!那些封建礼教,那些束缚人的绳索。

她足足洗了一个多小时,洗得身上痒酥酥的痛快极了。她用长毛巾揩干身上的水珠,只穿着三角裤头,抹了面霜擦了口红,又朝头发上喷了香水,然后用橡皮筋把头发扎成马尾巴高耸在脑后象小姑娘常爱打扮的那样,系好胸罩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洗澡间。

章正强靠在沙发上看一本杂志,董丽萍走到他身边一把夺下杂志,微微偏着头撒娇地说:“正强,你看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章正强看着几乎是**的董丽萍,目光象被磁铁吸住,那丰满匀称的身材光滑白晰的皮肤使他暗自惊叹,难怪杨贵妃把唐明皇迷住了,她简直就是当代的杨贵妃,情不自禁地说:“好看,太好看了,象一个18岁的小姑娘,你可以角逐选美小姐了。”

董丽萍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你是一个聪明的男人,知道怎样讨好一个女人。但我只给你一个人欣赏。”

章正强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不以为然地说:“欣赏你的不会是一个吧?”

董丽萍的心象被什么锥了一下旋即平静地说:“只要你能离婚我也肯定离婚,不要老是戳别人的伤疤。”

章正强站起来笑着说:“女人真是奇妙的东西。好了,不要让不愉快的往事破坏我们的心情,让我们好好享受生活吧。”他把董丽萍抱到席梦思床上,脱掉她的胸罩和三角裤头,再一次欣赏她美丽的胴体。那隐秘处的一丛黑毛,象一朵灿烂的黑花,诱惑着他的神经。他的**在一阵阵冲动,早已**的生命之根把裤头顶得老高,象扯起风帆的桅杆。他也迫不及待地脱光全身,让那坚挺的桅杆伸到灿烂的黑花中去探险。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成了他们的摇篮,颠簸着、晃动着、起伏着、喘息着、狂欢着、发泄着。终于两人都筋疲力尽,互相搂在一起酣然入睡。

“叮铃铃......”电话铃声把他俩人从美梦中吵醒,章正强抓过话筒,立即传来哈德利经理罗雄的声音:“是章经理吗?我未能到机场迎接请别见怪,我现在羊城酒店恭侯大驾,我们的车已经来接你和董小姐了。”

“谢谢,谢谢罗经理。”章正强放下话筒对董丽萍说:“快穿衣服,哈德利公司的车来了。”

董丽萍睡眼惺松地问:“现在几点啦?”

“快六点了,起来到羊城饭店去。”

他们刚穿好衣服就有人敲门。章正强拉开门,王吉祥脸上堆着笑说:“章经理、董会计,我们走吧,车在门口等着呢。”

章正强不失身份地点点头说:“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儿的话,”王吉祥谦让说:“到广州来了,我们理应招待。”

他们走下楼在宾馆门口上了皇冠车,皇冠便顺着解放大道向羊城酒楼驶去。夜幕初临的广州城已是万家灯火,尤其是珠江大桥上一排排球形路灯大放光彩,就象盛开的万树银花。羊城酒楼离珠江宾馆不远,须臾便到。王吉祥带着他俩人走上二楼进入一间包厢,罗雄及公司其他几位客人早已在此等侯。一见章正强和董丽萍进来,罗雄立即迎上去握着他们的手说:“失迎失迎,好在我们是老关系,不会见怪吧,快请坐。”

章正强坐下后说:“罗经理如此盛情招待,真是过意不去。”

罗雄满面春风地说:“章经理别客气了。我到宁川市你老弟整天陪着我,那一片情意才叫深呢。”接着对王吉祥挥着手说:“叫服务员上菜。”

酒过三巡,章正试探地问:“罗经理,货到齐了?”

罗雄夹了一块蛇肉塞进嘴里后说:“放心吧,明天就给你们装车,我罗某办事从不失信用。”

见货已备齐章正强高兴了,便暗示董丽萍给罗雄敬酒。董丽萍不喜欢罗雄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个头不高却很肥胖,肚子挺大象怀了个孩子,油光水滑的脑袋满脸横肉,一对滚圆的眼珠就象飘忽不定的油星子。但为了章正强的事业,她还是端起酒杯大献殷勤地说:“罗经理,到你这儿来我们算开了眼界,为你的风度和气魄干杯。”

罗雄乐不可支地说:“好好,漂亮小姐敬酒是一定要喝的啦。”

待她喝完董丽萍又给他的杯子斟满说:“哈德利公司名扬四海,为贵公司的前程远大再干一杯。”

“喝,就凭董小姐这句话我也要喝他个痛快!”他仰头喝酒时一只手轻轻在董丽萍身上擦了一下。

董丽萍又把他杯子斟满说:“罗经理,我们再为哈德利公司与经协公司的友谊干一杯。”她感觉到罗雄的手在她身上摸了一下,装作不知道,反正男人就是那么回事。

罗雄为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而得意,手舞足蹈地说:“章经理比我幸福啦,象董小姐这么漂亮的人我还很少见的啦,今天我要喝醉啦。”又是一饮而干。

这餐酒宴一直吃到十二点,皇冠才把章正强和董丽萍送回珠江宾馆。回到房间董丽萍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摸了一下,她摸到一枚戒指,走进卫生间悄悄拿出一看,是份量很重的金戒指。她想,这个罗雄出的还真大方,要不是人太丑,是可以和他发展一下感情的。她把金戒指藏进内衣口袋,没有告诉章正强。

十五、进了拘留所

沈天龙出事就出在他的嘴上。他的嘴少一把锁,尤其是多喝了两杯酒之后,更是信口开河。那次他在多喝了几杯酒后,骂腐败现象的时侯,不知不觉把自己贿赂谷立志二万元的事说了出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有一位在谷立志手上没贷到一分钱的厂长,就把这话向检查院举报了,检查院立即立案侦察,侦察的结果是将沈天龙放进了拘留所里。

拘留沈天龙当然不是根据酒后说的一句话。在工商局对沈天龙生产的伪劣产品只罚款二万元,没有吊销他的营业执照,希望他悬崖勒马的情况下,他不思悔改,继续生产销售伪劣的春花牌电冰箱,同时采取欺诈手段,把一部分冰箱换上“扬子”、“美茭”的商标。上当的用户便直接向检查院举报,检查院正好就此让沈天龙先到拘留所里休息了。

作为老同学,作为曾经是知心朋友的何晓阳得知沈天龙被拘留后,便抽一个时间去看望他。一般来说人犯在拘留期间是不准探亲的,但何晓阳有一个战友在检察院里,沈天龙也不是重犯要犯,便同意何晓阳去探亲了。

在拘留所会客室里,何晓阳甩一包烟给沈天龙,自己也点燃一支然后真诚地说:“天龙,我没想到你在邪路上走这么远。你还这么年轻,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一生毁掉了。”

沈天龙贪婪地吸了几口烟说,晓阳,谢谢你能来看我。我这个人恐怕是好不了啦。

何晓阳说,你不要自暴自弃,任何人都会犯错误。关键是你能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并痛下决心改正。

沈天龙叹口气说,唉,你也不用劝我了,这一次我是栽进去了。

何晓阳盯着他的眼睛说,不就是产品质量不过关,加上商标侵权,还有什么问题呢?

沈天龙犹豫了一会说,还有贿赂谷立志的事。

何晓阳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一点,就问,贿赂了多少?

沈天龙说,不多,二万元。我在他那里贷款20万。

何晓阳暗想,沈天龙啊沈天龙,你怎么这么糊涂,贿赂罪是要判刑的呀。接着关切地说,还有其它问题吗?

沈天龙摇摇头说,没有了。

何晓阳沉默了,二万元足已够上判刑,但沈天龙是在想得到贷款时行的贿,如果辩护得好,也可以不判刑。何晓阳想了一下说,你也不认识谷立志,怎么能从他那里弄到贷款呢?

沈天龙本来是不想把章正强说出来,但是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只好如实说了,是章正强介绍我认识的。

何晓阳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栽在章正强那里,正还想说什么,看守人员通知时间到了。何晓阳站起来握了一下沈天龙的手说,多保重身体,把问题说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沈天龙回到监房,心里一直不好受。自己沦为阶下囚,究竟怪谁呢?他似乎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在市场经济大潮席卷下,他想发财,想成为名声显赫的企业家,具体地说是想和章正强一样。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章正强的条件好,没有一个当官的爸爸,只好靠自己去拼搏。然而,发财梦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么?办冰箱厂,他把自己的老本全部投进去了,可是产品质量却过不了关。怎么办?接到工商局的罚款通知书,他又把宁爱梅找来商量过。宁爱梅也劝他暂停销售,到上海去请工程师来帮助攻关,质量过关了再销售。可是他舍不得花那个钱,便想出了张冠李戴的办法,想把最后一批冰箱卖完再转产其他产品。哪知道就在这节骨眼上栽了斤头。他在心中说,宁爱梅,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姑娘,我要是听你的话就好了,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想起办厂之初向宁爱梅借钱的情景,那还是他们刚从舞厅认识之后不到两个月。宁爱梅问他,借多少?他说,也就三、五万吧,你能借多少算多少。

宁爱梅把活期存折递给他说,我只有三万,全部借给你。我相信你能把工厂办好。说话时眼光亮闪闪的,传递着爱的光辉。

他深受感动,握着宁爱梅的手说,梅梅,你是我的第一个知音。

可是他辜负了宁爱梅的期望,不仅没有把工厂办好,还滑进了犯罪的泥坑。心爱的姑娘还会看得起他吗?他想,不管怎样,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归这宁爱梅的三万块钱,那可是她赶早摸黑积攒起来的血汗钱呀。无论宁爱梅是否还爱着自己,他要把这一件事办好。万一自己短期内出不去,也要托何晓阳把这件事办好,否则他良心不会安宁。山青青,水碧碧,人生难得一知己。他沈天龙的知己在哪里呢?进拘留所后,何晓阳与章正强都来看过他,当然他明白两人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何晓阳希望他改邪归正,振作起来重新做人;章正强要他恪守哥们义气,不能出卖朋友,那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出卖谷立志。宁爱梅没有来,可能也不会来了。这不能怪她,是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愿。

第二天,出乎沈天龙意料之外,宁爱梅来看他了,而且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

沈天龙感动地说:“梅梅,我没想到你会来。我对不起你。”

宁爱梅把几袋吃的东西推到他面前说:“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呢?”

沈天龙说,“借你的三万块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不管我能不能出去,我都要想办法兑现这个承诺。”

宁爱梅说,“我是来找你要钱的吗?既然敢借给你,我就相信你。”

沈天龙夹烟的手微微颤抖,心也在微微颤抖,是啊,人世间难得的就是信任。他停了一会说:“梅梅,你也不小了,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青春。”

宁爱梅眼里闪着泪花说:“我等着你,希望你做一个跌得倒爬得起的男子汉。”

沈天龙的心震动了,“我等着你”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但无意于春雷在他心中炸响。俗话说:“患难见知已,烈火识真金。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硬汉子的沈天龙,泪水也在眼眶打转了,他抓住宁爱梅的手,反复抚摸着不知怎么说好。

宁爱梅慢慢抽回手说:“别这样,你也要相信自己。”

沈天龙感慨地说,“出来后,我沈天龙再不好好干,就不是人养的!”这也是他发自内心地呐喊。

宁爱梅走后,他激动得泪水情不自禁滚落下来,那是幸福的泪水,也是悔恨的泪水,更是希望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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