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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 血染荒丘

1——4章 血染荒丘

一、血染荒丘

海是船的陆地,山是陆地上的波浪。你看那连绵起伏的皖南群山犹如后浪推前浪,逶迤数百里,雄浑而又苍莽。山上长满了松树、杉树和毛竹,郁郁葱蔸,青翠欲滴,又似一片绿色的海洋。素以险要著称的千秋关就座落在皖浙交界的山峰上。这座建于南宋小王朝荀安于临安(今杭州)时期的关防,至今关墙犹在,门洞依然,墙上箭垛完好无损。宁杭公路沿着山壁盘旋而上,又俯视深涧迂回而下,胆小的人坐在车里是不敢向外眺望的。在千秋关的宁川市境内,设有缉私检查站,缉查从沿海一带走私过来的货物。

当夜雾笼罩着皖南群山的时候,千秋关在暮色中就象一座古代的城堡,显得神秘而又庄严,而检查站的红灯则象茫茫大海上的航标灯闪闪烁烁,来来往往的车辆看到红灯就提高了警惕。此刻宁川市工商局经检分局局长何晓阳坐在检查站内电话机旁,神情专注而又兴奋。这是他转业到工商局担任经检分局局长后第一次执行重要任务,当然也是工商局局长程远对他的信任。本来他在转业时想到公安局去的,因为他在部队受过特殊训练,但是工商局正在扩编,急需用人,市委组织部和人事局就把他分配到了工商局。工商局当时是热门单位,想去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歪打正着却把他分来了。来了就好好干吧,他这个当过兵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一种强烈的责任心。时间在悄悄地滑过去,夜渐渐深了,同来的两名检查员小马和小吴早已进入梦乡,他也难免起了疑心:莫非情报不准确?否则……,他眉毛一挑凭当过侦察兵的敏感听出远方隐隐传来的马达声。他想唤醒小马和小吴,转而一想又觉得大可不必,他们也很辛苦就让他们休息吧,凭自己在部队练就的一身硬功夫一般情况还是能对付得了。

何晓阳走出检查站,爬上千秋关关墙,从箭垛上向浙江方向眺望,只见一辆卡车已经爬上半山腰,车灯雪亮的光柱在山间晃来晃去。他想:看来情报还是准确的,这大要概就是那辆走私车了。这样想着他便走下千秋关在检查站前放下横杆,做好栏车准备。卡车象蜗牛一样慢慢爬上山顶,穿过千秋关门洞,见前面亮了红灯极不情愿地喘着气停下来,董非皱皱眉头对坐在身边的朱海说:“难怪我的眼皮老是在跳,可能要遇上麻烦。我先下去看看,你见机行事。”身材魁梧的朱海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谁想刁难我们,让他尝尝这个。”他晃了晃自己的拳头,仿佛那是能打开一切通道的钥匙。驾驶员大概是夜间行车太疲劳,掏出一支烟点燃后猛吸起来。

董非50多岁,身材瘦长,眼睛不大鼻梁倒挺高,眼光阴沉且似乎藏着某种狠毒,给人的感觉是老于世故。他下车后一对老鼠似的眼睛很快在何晓阳身上扫瞄了一遍,暗暗权衡对手的份量,俄而极麻利地掏出一包红塔山,恭敬地递到何晓阳面前说:“请抽支烟。”

在董非对何晓阳扫描的同时,何晓阳也不动声色地对他侦察了一番,并初步认为他就是押车人,便用手挡回红塔山说:“不会抽烟。车上装的是什么?”

董非陪着笑脸说::“嘿嘿,没有什么,一点水果。”

水果会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吗?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何晓阳故意接着问:“什么水果?”

董非说:“黄岩密桔,是我们从黄岩拉回来的。”

何晓阳走近车厢,又回过头来对董非说:“蜜桔用油布包这么紧,在里面不透气不是要腐烂吗?”

董非紧随其后连忙说:“没关系,时间短,回去我们立即打开。”

何晓阳用手拉拉捆油布的绳子突然说:“打开看看吧。”

董非慌了神,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叠人民币说:“不用看了,是黄岩蜜桔。这是一点意思,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钱在董非手上摇晃着,何晓阳微笑着说:“你一卡车蜜桔恐怕还值不了这么多钱吧?岂不是做了赊本生意?”

董非以为何晓阳有点那个意思,进一步说:“这是三千元,在这深山野岭,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就算交个朋友吧。”

何晓阳嘲弄说:“三千元,不少嘛。请你看看我头上的国徽,为你这点钱,我能在上面抹黑吗?你这个朋友我交不了。”

董非有点恼羞成怒:“那你的意思.....”

何晓阳斩钉载铁地说:“把油布打开接受检查!”

山穷水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董非便把钱装进口袋咳嗽两声。朱海听到暗号马上从驾驶室走下来,两个拳头不断在胸前摆动,就象一个拳击手在赛场上做准备一样,跺脚甩腿走到何晓阳面前。董非阴阳怪气地对何晓阳说:“朋友,我看还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见朱海下来,何晓阳立刻明白他的来意。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朱海那副模样便是商标,只是额头上没有写着“打手”两个字。但何晓阳没有半点畏惧,他自信对付这个大块头是轻松有余,便严肃地冲着朱海说:“你是干什么的?”

朱海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干什么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你看呢?”

董非的目的是想用朱海来吓哓何晓阳,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打着圆场说:“好了,好了,我们还要赶路呢,时间不早了。”

何晓阳一针见血地说:“别跟我耍什么花枪,打开检查吧,否则你们是走不了的!”

朱海逼前一步扬着拳头说:“检查?笑话!凭什么检查?真要检查就先从我的拳头上检查吧。”

何晓阳斜了他一眼,鄙视地说:“你那个拳头总不会是铁打的吧?”

朱海得意地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这是一双铁拳,江湖上人称铁拳朱。怎么样?想试一试真假?”

何晓阳运了一口气说:“那么说,我还真想领教一番,动手吧。”

朱海亮开门户,右手勾拳直逼何晓阳脑门。何晓阳不慌不忙,头一偏伸手抓住朱海的手碗,手上一使劲,顺手牵羊把朱海摔倒在地。何晓阳笑着说:“铁拳朱,你的拳头可不能往地上打,”

朱海爬起来,恼怒地挥左拳打向何晓阳下颌。何晓阳一闪身,再次抓住朱海的手碗,然后一手抄于朱海**将朱海扛起来,欲用甩背包的动作来治一治朱海。就在这时,董非从驾驶室拿出一把扳手猛地袭击何晓阳头部,何晓阳顿觉眼前一黑手一松扑倒在地。

朱海踢了何晓阳一脚对董非说:“要不要把他推下山沟?”

董非摇摇手说:“算了,这样就够他受了。我们赶快走吧,章经理还在等我们呢。”

凌晨的寒风吹醒了何晓阳,他伸手一摸后脑壳粘乎乎的尽是血,很快明白是遭了董非的暗算。那个阴险的家伙果然敢下毒手,也只怪自己太大意了。自己负伤事小,而让走私犯在眼皮底下逃掉,没有尽到一个工商干部的职责,这才是最让他心痛的事。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到站内打电话,但是不行,想呼喊也喊不出声。残月还滞留在天边,星星已经稀疏,浓浓的雾气在千秋关上弥漫,多象海岛上的月夜呵,他曾在那个海岛上的军营度过了10多个春秋,直到现在他还深深地眷恋军营,眷恋大海。他的思绪又随着浓雾飘向了天涯海角。开始穿上军装踏上海岛的那一天,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一切都使他兴奋。军营生活是单调而又艰苦的,他就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炼成长。当他升为连长的时候,中越边界战争爆发。他一次又一次找到团长,申请到前线去参战。可是团长却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你现在是一连之长,海岛上离不开你,安心干吧。”他没去成前线,留在了海岛高高的椰子树下,面对无连无际的大海,青春的热血常随着波浪一起涌动。要不是父亲病故需要回家照顾母亲,他是不会转业的。他爱辽阔的海滩、雄浑的大海和墨绿色的波浪,爱海岛上的灌木林和椰子树。

彩霞染红晨雾的时候,他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觉得体力有所恢复,便试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检查站,抓起电话就给程远打电话,尽管为时已晚。

二、没有不吃鱼的猫

月光笼罩下的银飘带似的津河在缓缓蠕动,津河两岸的竹林、垂柳在夜风里轻柔地摆动,横卧河上的津河大桥就象是一道长虹,津河的右岸,些刻已是万家灯火一片辉煌。改革开放的潮流就象津河水不断给山城注入生机,曾经是贫穷落后的山城也展开了腾飞的翅膀,在省内率先进入全国百强县市的行列。然而随着大潮的涌动自然也有沉渣泛起,正象一位伟人说过的那样:“打开窗户是为了吸收新鲜空气,难免飞进几只苍蝇蚊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着复杂纷纭的市场竟争,有人困惑、有人彷徨、有人得意、有人猖狂、有人如鱼得水、有人左右逢源、有人翻云覆雨、有人大显身手。“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这一精辟的论断也会被人利用,于是就有人不择手段去赚钱,昧着良心去赚钱。当宁川市这座古老的山城象放卫星似的升起了几颗企业明星时,企业家的桂冠便成为一种时髦,令人羡慕促人奋进引人跃跃欲试。一刹那间经理、厂长的名片满天飞,在大街上走一趟会遇见几个经理或厂长。

受着市场竟争的诱惑,确切的说是受着金钱的诱惑,章正强辞去了市委宣传部理论科科长的职务,下海经商了。章正强虽然在宣传部是搞理论工作的,可他对那些理论没有多大兴趣,在宣传部只是暂时寄身,当发现在仕途上很难大显身手时,他就决心选择经商之路,出任山城经协公司经理,这当然是他那位副市长的爸爸有意识的安排。

经协公司位于城东的大街上,由于有可靠的背景发展很快,目前是宁川市最有实力的公司之一。俗话说官商最很,有当官的做后台,在中国办事基本上是得心应手。此刻,章正强正坐在三楼经理办公室里,面前一张硕大的老板桌显得气派非凡。他靠着高背沙发悠悠地吸着《剑牌》烟,微闭双眼听录音机里播放邓丽君的歌曲,颇似一个稳操胜券的赌徒。落地台灯散发着暖暖的桔黄色的光亮,春兰空调使室内温度保持在25度。还是经商好啊,他在心里暗自惬意地想着:如果不下海,他哪有现在的条件。在宣传部理论科办公室里,他用的那张办公桌还是七十年代初留下来的产品,手一推嘎吱嘎吱响。每月眼巴巴地望着发工资,发到手也就那么几百块钱,把家里必须用的开支除掉就所乘无几了。常为钱发愁,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而今不同了,且不说他手里提着大哥大,出门就坐桑塔拉,单就他在酒店舞厅一掷千金那种气派,也使多少人望尘莫及。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他章正强应该得到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崇拜这句名言,并且把它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南。什么叫搞活经济?搞活经济就是为了赚钱。他是搞过理论研究的,深知许多理论都是在兜圈子,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以前在宣传部时,过得寒酸,想钱没有钱。当他现在花钱如流水时,才知道了金钱的魅力。倘若他不会赚钱,经协公司几十号人会对他俯耳听命吗?倘若他不会赚钱,会搬进那几十万元一套的花园别墅吗?倘若他不会赚钱,在一些社交场合,许多老同学、老朋友会象众星捧月一样吹捧他吗?说到底还是钱好。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笑,似乎悟透了世界上的真理。恰在这时公司会计董丽萍冲好一杯咖啡给他送过来,见他一个人在发笑,便娇滴滴地说:哟,我还以为经理大人在考虑国家大事呢,吓得不敢进来,原来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地笑,想到什么好事情了?

说起这位董丽萍也是一位非凡人物。别看她才28岁,肚子里花花肠子倒也不少。她不但继承了其父董非心狠手辣的一面,而且在新的时代又有新的发展。她长的不算漂亮,但那妩媚而又会说话的眼睛,匀称丰满的身材还是颇具吸引人的魅力。她经常变换发型,有时学刘晓庆、有是学巩俐、有时学毛阿敏。她知道男人需要什么,也知道怎样在男人面前撒娇,对章正强来公司任经理一年多时间,总是一本正经的办公她是持怀凝态度的。别看你装得道貌岸然,她在心里想:其实心里还是想玩女人,哪有猫子不吃鱼?我就不信你能做一个正经和尚。

接过董丽萍送来的咖啡,章正强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一个意念:这还是一个挺不错的女人,多么性感!自他出任经协公司经理后,他多次敏感到董丽萍借故在他面前献殷勤,甚至有时把手搭到他肩上,那眼神就象要告诉他什么秘密,尽管他在宣传部时就和A局女秘书有过风流轶事,但他还是比较谨慎地对付董丽萍大胆地挑逗,新任公司领导他要干出个样子树立威信立稳脚跟,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让公司的下属认为他是一个登徒子。现在不同了,一年下来凭他八面来风的手段不仅立稳了脚跟而且替公司赚了几百万利润,人们对他刮目相看了。他毕竟不是纨绔子弟,虽然有当副市长的爸爸,但他自己也同样有能耐有智慧。他感到轻松了,就象列夫托尔斯泰说过的那样,心中的魔鬼开始活动。面对董丽萍的进攻他无需克制自己了,他要撕去虚伪的面纱放魔鬼出笼。

“丽萍,你在我们公司还是挺能干的。”他喝了杯咖啡微笑着说,不以经理自居语气亲切温柔。

董丽萍当然心领神会,向他飞了一个媚眼说:“承蒙经理夸奖,不胜荣幸。”

章正强把杯子放到老板桌上,吸了一口烟停一会说:“我刚来公司不久,就发现你是一个人才,办事干练处人有方。”

喝了章正强的米汤,董丽萍高兴得不能自制,用双手捶着章正强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别看你是大经理,可不能随便臭我们小百姓。”

她的手保养的很好,白嫩肥胖,握成拳头就象富强粉发的面包。章正强任她的小拳头在肩膀上跳动了几下,便突然逮住那两个面包并不松手。四目相对如电击双方的心灵,堤坝顷刻崩溃,董丽萍嫣然一笑倒在章正强怀里。章正强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阵狂吻之后,便把她放倒在三人沙发上,伸手解开她外衣的纽扣,董丽萍扭动着腰肢不断地说你坏你坏并不拒绝。

当章正强和她进入高潮的时候,她痛快地不断呻吟哎哟哎哟,象小姑娘一样在章正强身下扭来扭去。这更激发章正强的**,他想:这个女人不仅性感而且**,真是难得的尤物,比那象个木头似的柳水莲强几倍,他每次和自己的老婆柳水莲**时都是兴趣索然。突然一阵痉孪,章正强就象驾着摩托艇在爱海上疯狂地驰骋,冲开波峰浪谷任浪花飞溅犹如绽开一朵朵雪莲,又象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赛马,踏倒一片片青草恰似风卷残云。酣畅淋漓又筋疲力尽,他穿好衣服又靠到高背沙发上,余兴未尽地说:“丽萍,我今总算领略到你的风韵,谢谢你。”

董丽萍也穿好衣服,给他的杯子里冲了点开水,理着弄乱的头发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想占人家女人的便宜,想不到你这个大经理也是如此。你得到了满足,可是我呢?”

章正强早料到她会来这一手,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董小姐,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要看行动。”

“这个月的奖金给你加五百,怎么样?”

董丽萍斜着眼不屑一顾地说:“我就值那么几个钱吗?”

章正强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她还是一个味口不小的女人。猛吸一口烟吐着烟雾说:“你开个价吧。”

董丽萍眼珠一转来回走了两步说:“我们公司的车不是今天夜里回来吗?”

章正强点点头。

“货都提到了吗?”

章正强警惕起来:“你问这干吗?”

“别紧张嘛”,董丽萍走到章正强面前,用手摸他的脸蛋说:“我也不是外人还要对我保密吗?”

章正强只好说:“都提到了”。

董丽萍撒着娇说:“章经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从结婚到现在,家里一直没有彩电呢。”

章正强明白了;她是想要一台彩电。好大的味口,一台松下牌的日本原装彩电,少说三千以上才能买到。女人都差不多,她是冲着你的钱包来的,章正强有点后悔刚才所做的事情了,他不是心痛那区区一台彩电,这对他简直是鸡毛蒜皮。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贪婪,这在他心中泛起一股厌恶之感。他玩女人不同于嫖娼,花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感情投入,这就是情人不同于娼妓的道理。董丽萍能做自己的情人吗?他在心里暗自揣摸。

董丽萍见章正强沉默不着不做声,眼珠又一转说:“经理大人,你可不要误会,我董丽萍不是那种贪财的小人,多少有钱男人想勾引我,甚至有人开出让我陪他一夜,就付给我一万元的天价,可是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是看中你章正强象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有才气有魄力,才没有拒绝你。”她这番话里也确有几句真心话,章正强也是颇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她还是一个挺狡诈的女人,章正强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吐着烟圈想:也许将来还是用得着的人,只要她不太水性杨花,不如就花一笔本钱把她笼络到身边,为我所用。这样想着便很有气魄地说:“行!我们的车回来,我送你一台彩电。”

董丽萍喜出望外地说:“章经理讲话可得算数。”

章正强向烟灰缸里弹掉烟灰,故意轻松地说:“本经理说一不二,你放心吧。”

董丽萍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这才是男子汉,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

章正强挥挥手说:“好了,好了,只要以后好好干,公司赚了钱大家都有份。”

“的的的......的的的......”楼下传来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章强站起来说:“我们的车回来了,走吧,下去看看。”

他们刚下楼就见门卫已把铁门打开,大卡车慢慢地开进院子里停下。董非和朱海从驾驶室里走下来,章正强大步迎上去握着他们的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董非说:“没什么大麻烦,就是在过千秋关时缉私检查站找我们的岔,要扣车检查。朱海和那小子动手吃了亏,要不是我用扳手在那小子头上敲了一下,恐怕现在还回不来呢。”

“呵.....”章正强心里跳了一下,肯定是何晓阳,不然有谁能对付得了朱海?但他没说出口,接着问:“他没认出你们吧?”

董非说:“没有。岭上只有一盏红灯,他不会看清我们的。”

章正强想了一想说:“对任何人不要提这件事,你们要守口如瓶,即使他认出来也没有凭据,不用害怕。好吧,现在组织人员把货下到仓库去,朱海你下完货后,送一台彩电放到我办公室里。”

朱海点点头说:“好的。”章正强又补充说:“这个月的奖金,董老、朱海和驾驶员你们各加伍百元。董会计你明天就把帐做好送我审批。”

章正强心里乐滋滋的,运回几十台彩电,等于给他运回几万元钞票。倒卖一台净赚一千多元,这样的生意怎么能不发财?但这不是一般的公司敢于经营的。走私彩电要冒多大风险!一但被工商局查出要全部没收,谁敢冒这个风险?章正强不怕,他不仅财大气粗,而且有背景,即使查出也顶多是罚款不会没收,他怕什么呢?“背景”这个词在中国有很妙的含义:从政有背景可以平步青云;办企业有背景可以弄到贷款;经商有背景可以经营紧俏物资;甚至嫖娼有背景被抓着了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章正强深知其中的奥妙,所以他要弃政从商。

董非一见章正强和董丽萍从楼上下来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夜这么深了她居然还不回家,能有什么事吗?他也深知女儿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丈夫是不满意的,曾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过问。这些事只有做丈夫的来管,丈夫不管哪个找虱子咬?章正强来公司任经理后,他暗中观察到女儿常在经理面前献殷勤,不仅不制止反而怂恿,因为章正强是一棵大树,一棵有根基的大树,女儿攀上他自己当然会有好处。章正强叫朱海送一台彩电,不会留着自己看,他猜想十有八九是送给丽萍的,便为女儿的得手暗自高兴。董非年轻时也曾是一个很有抱负的青年,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中不断裁跟头不断倒霉,楞角磨光圆滑了。在经协公司任采购员又和各种人物打交道,良心泯灭了,赚钱和互相利用成了他的人生信条,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

三、香港来的女士

何晓阳负伤在家休息期间,他母亲总是心疼地说:“小阳,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不知道学会照顾自己。现在的人都讲实际,就你还那么逞强,为公家的事受伤划得来吗?”

每逢听到这样的话,何晓阳便烦躁地说:“妈妈,你还有完没完?”

何母就他这一个宝贝儿子,丈夫死后就与儿子相依为命。可儿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何晓阳转业回来,分配到工商局上班后,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坎,甚至有的媒人带着姑娘一道前来。可是何晓阳一概拒绝,任何姑娘都不见面,使得提亲的人很难堪,慢慢地提亲的人少了,最后没有人上门了。人们传说何晓阳眼光太高怕这辈子是找不着老婆了。何母更是心急如焚,有时就冲着何晓阳发火:“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中,难道你还想找一个七仙女不成?”何晓阳就笑着说:“妈妈,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其实,何晓阳心里早就有一个人。那还是他读高中的时候,班上一个叫林风兰的女同学。有一次在参加横渡西津河的活动中,游到中途的林凤兰突然一条腿抽筋,浑身酸麻,再也没有力气往前游了,便象秤砣一样直向河底坠下去。救人啊,快救人啊!林风兰沉到河底去了。站在两岸的同学一起呼救。快游到对岸的何晓阳听到呼救声立即转过身,快速地向林风兰游去。何晓阳水性好,且身体又棒,接近林风兰时,他潜下水去从下面托住林风兰的腰部,托出水面后便踩着水,一直把林风兰托到对岸。上岸后,经过老师和同学们的紧急抢救,林风兰吐出一滩河水便脱险了。事后,林风兰父母买了许多礼物带着林风兰到何晓阳家答谢,并一个劲地夸奖何晓阳是好学生。何晓阳害羞地说:“这没什么,林伯伯,林伯母你们过奖了。”林风兰也不时地偷偷看一下何晓阳,这才发现同学中还有这么英俊的少年,两道剑眉和明亮的眼睛,显示出生机勃勃。以前在学校里虽然天天见面,但从未发自内心地观察过他,只晓得他是班长,学习好、体育好,是同学们崇拜的人物,想到这里林风兰脸红了。坐了一会,林凤兰父母千恩万谢告辞了。

从那以后,何晓阳与林风兰之间就好象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每次在学校见面,两人都喜欢多看对方一眼。何晓阳也惊奇地发现,林风兰是班上甚至全校最漂亮的女生。高挑的身材,洁白的皮肤,细长细长的柳眉一双亮晶晶的杏仁似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嘴都象是雕刻而成。而且林风兰还有一副嘹亮的歌喉,那次学校举行文艺晚会,她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何晓阳还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心底屏幕上经常放映出林风兰的身影。他才17岁,难道初恋就已在心中萌芽?不会吧。他是一个有抱负的年青人,不能过早地陷入感情的泥沼。他想报考北大中文系,他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有时还赢得同学们的掌声,将来当一名作家,用手中的笔去解剖社会和人生是他的理想。

一次课外活动,何晓阳在练百米短跑时突然摔倒了,手和腿也擦破了皮,滴着鲜红的血。在一旁踢毽子的林风兰立即跑过来问:“摔得怎么样了?不要紧吧?”何晓阳微笑着说:“没事,擦破了点皮。”“你等着,我到校医室去给你拿点药来。”林风兰说完便向校医室跑去。

不一会儿,林风兰就拿着一瓶紫药水和酒精棉球跑来了。她喘着气对何晓阳说:“你别动,我来帮你擦。她擦得很仔细,很轻柔,就象是一阵阵轻风在何晓阳的皮肤上拂过。她把何晓阳手和腿擦破的地方擦好后,又用紫药水涂上,然后松口气问:“不痛吧?”何晓阳想和她开个玩笑便说:“我希望你一直擦下去。”林风兰反应过来后,把紫药水递到他手上脸一红说:“想得美,拿回家自己擦,一天一次。”其实她心中巴不得每天都替他擦一会,可是怎么能说出口呢?

何晓阳不知不觉走入林风兰的心中,恐怕还是那次她随父母到何家谢恩开始的。每天进入学校,她都要注视何晓阳的一举一动,仿佛那都与她有关似的。老师读何晓阳的作文,她也暗暗高兴激动;有时班主任批评何晓阳她也跟着难受。少女的心是那样细腻和充满柔情,有时她幻想着和何晓阳在一起,模仿着某些小说中描写的情节拥抱、接吻,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上课时她也常常走神,学习成绩开始下降。当她敏感地发现班上还有两个女同学也在暗暗地关心何晓阳的时候,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受:嫉妒?仇恨?还是紧张?她自己也说不清。特别是那次学校举行田经运动会,何晓阳在百米决赛中率先冲过终点的时候,全班同学为之欢呼,而那两个女同学各拿一束鲜花献给了何晓阳。看到这个场面,林风兰真想上去把那两束鲜花夺过来摔到地上,再踩上几脚。但她没有行动,只是站在远处望着何晓阳,眼里有一层雾。

在他们高中毕业的前夕,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何晓阳和林风兰终于鼓足勇气相依在一起,漫步于西津河畔。何晓阳满怀激情地说:“风兰,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如果考不取大学,我想去当兵,你呢?”

“我还没想好,”林风兰轻轻地说:“我的伯父在香港,没有子女,已来过几封信,想叫我过去继承他的产业。”

“你不想考大学了吗?”

林凤兰说,“不是不想,我是怕考不取。我的成绩一直在往下掉,我没有信心参加高考了。”

沉默了一会,何晓阳犹豫地说:“你要是到香港去了,我们怎么联系呢?”

“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的,”林风兰动情地说:“晓阳,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

何晓阳一阵激动,紧紧地把林风兰抱在怀中,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和你一样,不会再喜欢第二个姑娘。我能吻你一下吗?”

林风兰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面对着月光下这一张纯洁美丽的面孔,何晓阳刹那间感觉到:他们相爱得多么真诚!多么神圣!他慢慢低下头在那鲜红的小嘴上吻了三下,情不自禁地说:“风兰,你真好。”

林风兰睁开眼睛望着何晓阳的眼睛说:“晓阳,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同学们都佩服你。你要是考上大学,不会忘了我吧?你可不能学陈世美。”

何晓阳真诚地说:“让津河和月亮作证,今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忘记你。”

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夜晚呵,津河水偷听了他们的情话,杨柳枝看到了他们的拥抱。

高考以后,他们分开了。林风兰去了香港,何晓阳在接到安徽大学中文系录取通知书的同时,也接到入伍通知书。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毅然决然地迈入绿色军营。

在海岛上的绿色军营里,随着大海的潮起潮落,不知不觉就度过了10多年。他不知道林风兰可给他写过信,也不知她在香港的生活怎样,但他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林风兰。初恋是刻骨铭心的,是难以忘怀的。转业回来后,听同学们说林风兰已成了香港女老板,在宁川市投资办皮装厂。他想:林风兰不来看他,是不是象鲁迅说的那样,人一阔脸就娈?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找林风兰了。

“的的,的的,”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在何晓阳家门口停住,车门打开,林风兰提着两袋礼物风度翩翩走下车。当她奇迹般地站在何晓阳的面前时,何晓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听说你受伤了,”林风兰把礼物放在书桌上说,“我就赶来看你。我前天才从香港回来,为办厂的事疲于奔命。本来早就应该来看你的......”

何晓阳打断她的话说:“那你怎么没来?”

林风兰说:“一是办厂太忙,实在抽不开身;二是我想你应该来找我呀。”

何晓阳没好气地说:“你是香港有名气的大老板,我怎么敢去找你?”

林风兰岔开话题说:“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伤得不重吧?”

何晓阳说:“还不至于去见马克思。”

林风兰仔细端祥着何晓阳说:“十几年没见面,你几乎还是老样子,只是更成熟更强壮了。”

何晓阳点燃一支烟说:“我辜负了你的希望,一个当兵的,没什么大出息,也难怪这么多年收不到你一封信。”

“哎呀,你别冤枉我!”林风兰急切地说,“我一连给你写了十几封信,都被退了回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你怎么能责怪我没有给你写信呢?”

“我只不过随便说说。”何晓阳故作轻松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成了老板,先生在什么地方高就呢?”

一句话勾起了林风兰满腹情思:在香港,也不知有多少富豪子弟追求她,都被她一一拒绝。许多人莫名其妙地想:她是不是生理上有问题,亦或是大脑有毛病?一个如花似玉的青春美女为什么不想结婚呢?就连她的伯父也觉得不可理解。便有人在背后称她为冷美人。他们哪知道她心里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何晓阳呢?时光如流水,一晃就到了三十多岁的年龄,不就是苦苦地等着何晓阳吗?见何晓阳这样误解自己,林风兰生气地说:“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早就有了嫂夫人了?”

何晓阳一怔,莫非她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便说:“一个当兵的,很难找到对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个人吗?”

“我还能有几个人?”林风兰白了一眼说,“难道你忘了我们在西津河畔说的话。”

她真没结婚,还在等自己?一刹那间何晓阳感到一股暖流穿透全身,激动地说:“风兰,我几乎每天都在思念着你。”

林风兰扑倒何晓阳身上说:“我也是,我也是,我在梦里都想着你呢。”

何母已经不认识林风兰了,见到这么一位派头十足的女人来看儿子,心里当然乐滋滋的。她煮了几个鸡蛋正准备端进房间给林风兰吃,一见她和儿子拥抱在一起,慌忙退了回来。

何晓阳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说:“风兰,虽然我们彼此都深深地思念着对方,但是还需要一个重新认识的过程,毕竟分开十几年了。”

林风兰掏出手帕擦着眼泪说:“我爱你,何晓阳,我考虑不了那么多,爱就够了。今天我还要赶到云溪去,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林风兰走出何晓阳的房间,对何母说:“伯母,今天我还有事,过几天我再来。”

何母说:“你吃点东西吧,我为你煮了几个鸡蛋。”

林风兰说:“谢谢伯母,我就不吃了。”

何母望着林风兰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她能成为何家的媳妇吗?”

四、漂亮的女秘书

巍巍七层的宁川市工商局办公大楼座落在环城南路上,红色盾牌和“工商行政管理”六个烫金大字嵌在六层楼的墙壁上,十分醒目十分壮观。由于全市工商战士的一致努力,他们曾被国家工商局和国家人事部评为先进集体,被省工商局誉为“皖南一枝花”。花虽然鲜艳芬芳,但花丛中难免也有枯枝败叶。

在工商局四楼会议室里,椭园形的会议桌周围已坐满了人,程远局长正在主持召开第二次清理整顿公司会议。他头发花白,深沉的目光蕴含着一种内在的威力。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处在改革的前哨,他也深知肩负的责任重大。何晓阳进工商局就是他拍板的,他需要政治素质好,文化水平高的得力助手。何晓阳坐在程远身边,千秋关受伤之后他仅仅休息了三天便上班了,头上还扎着绷带,不过让大盖帽遮住不容易发现。那天他在电话里向程远汇报情况时,程远没有批评他,反而安慰他说:“放走一车走私货物是我们失职,但这不能怪你,我们也没想到对方会采取那种狗急跳墙的手段。应该说你是称职的,也是勇敢的,希望你尽快养好伤,还有许多工作等待着我们去做。”话虽这么说,但何晓阳总有内疚之感。

坐在程远对面的是副局长谷有礼,他人很瘦脸也瘦,鼻梁两侧的颧骨很高,深凹的眼睛藏着阴沉的光。在工商局任副局长他是不甘心的,他总觉得自己的本事大得很,文革中成立革命委员会任生产指挥组组长,这也是他在同事面前赖以吹嘘的资本。可是好景不长,他太善于以权谋私,加上又跟错了人,很快在打“士围子”的时候,勒令他搬出谷家大院,并把他贬到毛峰公社当秘书。文革结束后,筹建工商行政管理局的时候,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和当时筹建组的张组长拉上了关系,在毛峰公社沉沦了几年又调回县城。他不断地抽烟喝茶,同时也在思谋着对策。程远要是提出撤销经协公司,他必须举出几条过硬的理由来反驳。前几天他受章副市长的委托去了一趟经协公司,让章正强把近两年的工作情况写一个简单的汇报给他,主要是取得的成绩,要列举有说服力的数字。许多公司填了自查表都在担忧,怕在清理整顿中被撤销。章正强虽不那么害怕,但也有点着急,万一撤销经协公司,岂不是断了他的财路?刚刚尝到当经理的甜头,焉能就此罢手?谷有礼来要材料,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好在他的笔头子也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张纸,交给谷有礼的时候说:“谷局长,难得你到我们公司来一次,中午就在聚仙楼吃顿便餐。”谷有礼半推半就的应允了。章正强的所谓便餐可不是四菜一汤,十个菜八个菜也搞不清,反正吃完了就上。乌龟王八野鸡鸭那是应有尽有,五粮液也喝掉几瓶,少说这一餐也吃掉二千多元,临走还送给谷有礼两条“红塔山”,章正强知道谷有礼那杆烟枪从早晨要忙到晚上。

“刚才介绍了我市清理整顿公司第一阶段的情况”,程远喝了一口茶望了与会人员一眼(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他介绍情况)接着说:“有些公司存在的问题是比较严重的。钻改革开放的空子,见利忘义,倒买倒卖,哄抬物价,扰乱市场,对我市的经济发展起了阻碍甚至破坏作用。根据大市清理整顿公司办公室的部署,我们打算首先撤销一批公司,大家讨论通过后报市清理整顿公司领导组批准。”他稍作停顿,目光在与会者脸上扫过,同时考虑要不要把经协公司提出来?昨天他打电话给市领导通气的时候,正好是章副市长接的电话,听完他的汇报后说:“原则上同意你们的方案,只是有一点请你们予以考虑:经协公司是挂靠在政府协作办,但是脱钩的,据反映搞得不错,尤其是近两年为我市经济发展作了大量的工作,应该保留。”程远为难了,如果市里不同意撤销经协公司即使工商局作出决定也是行不通的。执法难,难就难在法律之剑遇到权力铸就的盾牌便失去其锋芒。程远想:我既然在这个岗位上就不能隐瞒自己的观点,也不能只看领导的眼色行事,那样我们制订法律还有什么意义?我这个工商局长岂不成了木偶局长?经协公司还是要提出来,集体讨论通过了就报上去,通不过就暂时先放一放。这想法明确后他便开始念拟撤销公司的名单,第一批撤销的公司有:皖南开发公司、宁川市信托公司、宁川市林工商公司、宁川市经协公司......

一阵沉默。

程远喝着茶等待同志们发言。

作记录的办公室秘书谷小燕,不时地用目光向何晓阳传递信息:伤重吗?不要紧吧?你怎么不叫醒小吴和小马一个人与歹徒搏斗呢?自从她听到何晓阳在千秋关负伤的消息后,心里一直很难过,就象丢失了一件什么东西,整天恍恍惚惚,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心情。何晓阳分配到工商局,第一天报到就给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浓黑的剑眉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还有那鹰隼似的眼睛,典型的军人气质,算不上整个美男子也不免为之心动,好象她等待的盼望的就是何晓阳这样具有阳刚之气的男人。上班熟了之后,她经常到何晓阳办公室坐坐,闲谈之中,发现何晓阳的知识面比较宽,尤其是对当代文学,有较深刻的见解。那天她在《中国工商报》上看到一篇散文《映山红》,作者杨帆,可是文章后面还有一刮号,刮号里说明是:作者系安徽省宁川市工商局于部。我们局没有叫杨帆的,当时她想,显然是化名。那么是谁的化名呢?文笔优美,立意深刻。她在工商局已经工作了五年,还未发现哪个有这么好的文学水平。莫非是他?何晓阳。多次与何晓阳交谈后,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次她送文件到何晓阳办公室,故意带上发表《映山红》的那张报纸,对何晓阳说:“何局长,我推荐一篇文章给你看。”

何晓阳在文件上签过字后说:“好啊,谷秘书推荐的文章一定不错。”

谷小燕把折好的《中国工商报》放在他面前,《映山红》在醒目的位置上。何晓阳一看到题目,脸便微微一红,掩饰地说:“这篇文章我看过了。”

“能谈谈你的读后感吗?”谷小燕进一步试探。

“怎么说呢?”何晓阳点燃一支烟,“文章写得不是很好,工商报发表是对作者的鼓励。”

谷小燕故意说:“你不会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吧?”

何晓阳弹了一下烟灰,笑着说:“谷秘书,你别和我兜圈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谷小燕也笑着说:“听你的口气,杨帆就是你的笔名罗。”

“就算是吧。”

“没想到我们工商局还进了个大才子。何局长,以前你还发过不少作品吧?”

“我是喜欢练练笔,以前在部队里写得不多,只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过几首诗歌和几篇散文。我热爱文学,是从中学时代开始的。人不是要有一种精神追求吗?”

“能把你以前的作品借给我看看吗?”

“可以借给你看,但那称不上作品,只能说是习作,你多提意见。”

从那以后,谷小燕试着悄悄地把丘比特的箭射向何晓阳,也不知是军人无情还是忽略了她的暗示,她没有得到如意的反馈。

谷有礼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咳嗽两声开始发言,打破了难堪的沉默:“我原则上同意程局长的方案,但对经协公司我有不同的认识。我认为经协公司不能撤销,理由有三条:其一,经协公司即不是行政公司,也不是皮包公司,不在撤销的范围之内;其二,近几年来,经协公司对我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三年来共上交税收328万元,新安排就业人员42人,支持和扶植企业二个,春花电冰箱厂、耐磨钢球厂;其三,引进外资,介绍联营。例如浙江肖山纺织总厂与我市联办的纺织厂,就是经协公司介绍的;香港女老板林风兰将在我市投资一千万办皮装厂,已经来考察多次,厂址都选好了,这也是经协公司引荐的。当然还有其他成绩,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试问,这样利国利民的公司为什么要把它撤销呢?”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不少人点头附和,可以看出他在工商局内有一股势力。

何晓阳觉得谷有礼的发言貌似有理,实则在袒护经协公司,一个副局长这样讲话会让下属怎么想呢?就凭自己查处的案件中有好多起都涉及到经协公司,而且还有几封群众的举报信,直接反映经协公司的问题,尤其是走私问题。对这样有严重问题的公司,怎么只讲成绩,一味的歌功颂德而不正视问题呢?他忍不住反驳了谷有礼的那几条理由,谷有礼板着脸抽烟,对何晓阳反驳十分气愤,你小子才穿几天工商服?竟然敢公开反驳我老谷,以后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没有人公开支持何晓阳的意见,一位科长调和说:“经协公司先放一放吧,反正还有第二批撤销的。改革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犯点错误,还是看主流吧。”

程远一听谷有礼发言便有数了,肯定是接到某位领导的授意,否则他不会准备得那么好。而且,章正强的妹妹是谷有礼的儿媳,工商局里除了何晓阳都知道这层关系。看来只好先把经协公司放一放了,因为有些案件还在查处之中,没有过硬的证据是说服不了人的,对其他公司撤销没有争议,很快通过。

散会后,程远让何晓阳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晓阳,你来的时间不长,情况还不完全熟悉。干我们这一行和其他工作一样,也是会遇到阻力的。这种阻力不仅来自社会上,而且也会来自我们内部。这就要求我们善于分清各种矛盾,在实践中锻炼自己的识别能力。”

何晓阳想了想说:“程局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作为工商行政管理干部,我会尽职尽责的。”

程远看到何晓阳大盖帽下露出的一点白色绷带,关心地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就多休息几天吧。”

何晓阳说:“没关系,你看我不是挺结实的吗。再说呆在家里闷得慌,不如早点上班。”

程远没再说什么,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何晓阳,目光里有爱抚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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