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江平平相信没有超自然的现象，你要杀掉他接触到的每一个超凡者吗？”
「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呵。我笑了。
明明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还要试探吗？
“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有信心能做到那种程度，我也狠不下心来做到那种程度。
“你说过了，不久之后就会开启神之领域，我们会强制地卷入数之不尽的被选者、嚣张恐怖的外神的厮杀当中……到时候，就算是我也阻止不了江平平了解到超自然的真实；就算是我，也抵不过他们。”
“你太小看自己了。”
“不，我知道的，我还是那个胆小害怕的我，我还是那个想要逃避的我。”
“所以，你要让王诩成为江平平的老师；所以，站在江平平旁边的人，不会是你。你从来都不会背叛陆芊芊。”
“对。这就是我的逃避。”
“可这样有风险。”「他」说。
“我知道。”
先不论王诩这样的人会不会留下后手，对江平平产生不利的影响。
我所拥有的记忆操控，消除记忆的方法，遇上王诩这种能操控记忆的大拿，那是班门弄斧，有绝大的风险。
我根本没有多大的信心能完全消除他的人格，改变他的人生。
说到底，人的经历、过去、记忆都是连续存在的，曾经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他，改变人格那也就意味着改变他一切的经历。那么，他拥有的知识、能力也会发生变质。变质的他，也许就不再拥有能教导江平平的资格。
但是——
“我有你。”
所有的被选者都没有的助力，伟大的神明、操控一切的存在就在我的身旁。
“王诩是为了追求你的力量，王诩是听到了你的语言才有了行动的动力。你的话语、你的指示，能改变他的心灵、根性。”
以换取活命为代价，消除他的某个人格，所谓的等价交换，以神明为见证的誓言，言出法随，不得违叛。
强制性地约定是谁都无法违逆的规则。
“消除王诩接触我的记忆，改换成接触到神明，聆听神的话语，让他见证到另一种可能性，所谓的主角另有其人，从心灵、根性上发出改变成为另一个人。你不要说，你做不到。”
“……见证，我没办法拒绝。”「他」缓缓说，“那不是我做不做得到，那是你将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动摇。”
我和王诩定下了约定。
以肉体的存活为代价，成为另一种存在——追求神力、不择手段的欲望怪物王诩死掉了，信仰神明的狂热信徒、驱逐外神的先锋、以救人为乐的英雄王诩诞生了。
然后……
我把魇魔放了出来。
魇魔与余小海，相互交缠的人与外神，怪物与人类相互影响、互相变质的对方，这样的结局，是他们两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如果，江平平想起了余小海是谁的话，他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吧？
利用王诩的神力消除余小海接触到怪物的记忆，消除掉魇魔接触余小海的记忆，重新把魇魔的意识送出地球。
虽然身躯仍然是怪物，只要没有人唤醒他，怪物始终会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为保险起见，再设下几重的阵法限制好了。
最后。
让王诩消除我接触神明的记忆。
因为记忆是连续的，没有了神明，也就意味着：江平平与我召唤外神的仪式成功继而引来神明的降临不会存在；我为了防止江平平发现超自然的过去也将不会存在；和其余的被选者的交战、和江平平召唤出来的外神的交锋都将不会存在；我发现余小海的真相、发现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情，全部都将不复存在。
消除超自然的证据，反抗被人书写好的故事，属于我的故事，某个预设好的女主角的故事，就此结束。
我与江平平的故事也结束了。
这就是我既不会辜负内心的意志与精神，也不辜负芊芊的友谊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我的逃避。
「他」深深地发出了叹息。
“这也就意味着你和我之间联系的切断。你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指示……”
“你是在叹息？还是在遗憾故事的走向不像之前的预料？”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细节，某个重要却又让人再也想不起来的细节。
皱眉。
深思当中，王诩的能力却还在继续运行。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自顾自地说道：“即便如此，超凡的神力离你而去也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故事不会断绝，只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
“【神之领域】开启。”
“你们的故事，会走向何方，让我继续见证吧。”
只是，后面的我再也听不见了，再也理解不了……
…………
我醒了过来。
好像被人在大脑当中灌了无数的豆腐渣，沉重而混沌，挣扎了一会儿才能够起身。
起身的瞬间。
泪水，从脸上流下，打湿了枕头。
枕头上，早已一片惊湿。
诶？
为什么……哭了？
是因为，大脑的这股感觉吗，还是因为睡眠中的梦呢？
梦？
什么梦？
想不起来了，好像一想起来就会觉得特别痛苦，脑袋要炸了一般。
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仿佛经历了某种选择，不想忘记却偏偏会忘记的回忆。
“大小姐！”女仆见我这个样子，慌了神。
递给我洗漱用具、换洗的衣服之后连忙叫来了管家。
“小姐您还好吗？”管家匆匆赶来。
洗过脸之后，眼泪就不再继续了。
这不是什么病。
可能只是因为梦到了让人怀念的东西吧？
我摇了摇头，想不通的就不要再想了。
梦中的东西，谁能说明那是什么？
就算是醒了也觉得感动，或许，就是某种让人想要想起的记忆。
芊芊。
或许是好久也没有见到的她，我再度想起了有她在身边的时光。
怅然若失当中，我走到餐桌前。
“您是不是……感到了困扰？”管家忽然说。
“困扰什么？”我看着管家。
管家脸上露出了愤慨的颜色。
“某个疯子的告白。”
疯子……？
啊，我想起来了。
江平平。
——芊芊的青梅竹马；芊芊曾经很在意的人。
因为芊芊死后，不敢相信芊芊死亡的真相，盲信某些书上的故事，私自研究怪书邪典，开启召唤外神的恐怖仪式，还把我也拉了进去，让我见识了人的执念一旦深到某种程度会变得如何疯狂，像个恐怖的怪物。
召唤失败被我告发之后，在心理卫生中心以及观察留学当中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治疗，他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学校生活。
可巧合的是，他转学的学校居然和我目前的学校一致。
重逢之后的见面。
经历了现实的重压，经历了父母亲情的关怀，他似乎已经理解了曾经的自己到底是多么地疯狂。
发现我因为过去的经历转学。
发现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模样。
对我的愧疚。
对我的抱歉。
对我原谅他的欣喜。
对我如今高岭之花难以触及却想要追寻的憧憬。
种种感情交杂，他心里无法平复，站在天台大胆地告白了。
说实话，我受到了冲击。
对芊芊的感情，他应该是专注而执着的，甚至愿意相信书上可笑的仪式。
然而，在故事当中，他却逐渐转移重心，把那等执着的人变成了我。
变心，负心。
坚定的意志发生改变，忘记芊芊，谁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高兴？
我不会感到开心，只会觉得愤怒。
牵扯到我的日常生活，打乱我的脚步，我只会觉得更加愤怒！
明月桥下，我约见了他。
江平平再度解释了所谓的告白，大胆地告白。
原来，他的喜欢和我理解的喜欢并不相同。他只是喜欢我对芊芊的喜欢，而不是因为喜欢我而喜欢我。
我又回想起了他告白之前所说的故事，和某种怪物在梦境中交锋、追求真实的轮回。
原来，经历了一年的治疗，经历了漫长时间才回归到正常的学校生活……即便是那样的他，看起来好似成长了的他还是没有改变。
江平平，始终都是江平平，执着于自我的故事，执着于内心的念想，疯狂的执念的怪物。
我不知道这个怪物要怎样才能相信芊芊死亡的真实，我只是忽然觉得……或许，那样的他也不错吧。虽然是个怪物，未曾改变的信念，或许，那才是他吧，是芊芊要我告诫的他，阻止的他。
“如果小姐真的觉得困扰，我可以帮忙解决那个疯子。”管家露出了阴冷的笑意。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害怕他才哭的，我也不是被他吓到了才哭的。”
人只有坚持着自己的意志才能算拥有真正的自我，江平平或许也只是在贯彻着这种自我罢了。
“如果他真的是疯子，他就无法从心理中心走出来了。比起一般人，他只是意志更为坚强、更为超常罢了。有可能，他会成为你我都仰望的大人物。”
“怎么会？那种疯子成为大人物？小姐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怎么不会呢？”
他有坚强的意志，也有愿意为之付出行动绝不动摇的精神。
只要他愿意把那种精神运用到正轨——众人期望的方向，只要他遵从世人的内心，他一定会变得超凡脱俗，成为众人仰望的人。
而且，硬要说他有精神病的话……
他说过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有逻辑。
即便是我的记忆、我的过去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脑子真的有病，幻想出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那也不能否定，他说过的某种可能性存在的可能。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那或许就不再是我能阻止的事情了啊，芊芊。
有可能，那会成为某种期待。
我在内心里吸了口气，心脏竟有些兴奋地跃动了起来。
“暂时不用管江平平。想要避免被疯子卷入到风波当中，最好是离疯子越远越好，明白吗？”
管家点了点头，应声。
我却知道管家并没有完全听进去。
全能的管家，贴心又周到，总是会在主人想到之前就解决问题。
管家可能会暗地调查江平平的经历吧？正如同过去调查芊芊一般。
追寻不合理存在的合理性，到最后相信事实。承认现实，只有尝试过了才会知晓一切。
“……大家真是，不省心啊。”我叹了口气。
超自然的真实，真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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