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告诉了他，他就会让我活下去吗？
当然不会。
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他的经历，森罗万象已经全部告诉了我。
不停地折磨别人，消磨别人的意志，最后杀死对方，夺取对方的神力。
王诩就是这样的人。
捂着肩膀，靠阵法截取手的断层，阻隔血液流出，治愈伤口，我冷冷地看着王诩、靠近的黑影。
影子秘术！
黑影与黑影的交接，如同幕布相交，如同绳索交缠，在空中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
空气被割裂，天花板被掀开，桌椅、仪器四处飞散，灯光掉落的一瞬，影子被无限地拉长，远方的人被急速收缩的黑影拉动，身影飞渡到我的身前。
我从来没想到影子还能这么用。
改变人的特性，和影子融为一体，当影子变化，人也跟着变化——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用。
硕大的黑影。
拳头撞了上来。
空气发出撕裂的声响，鼓膜被震动鸣叫。
我单手迎了上去。
骨骼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碎响声。
【肌肉强化】：拉长肌肉纤维，单纯强化肌肉的力量。
单纯本就是一种强大。
冲撞的力量如同呼啸的火车飞驰而过。
我的身躯脱离了地球重力的束缚，不断地往后飞去，撞倒桌椅，损坏墙壁，肉体被卡在混凝土之中，全身上下的骨骼好似碎了一般，动弹不得。
“居然还活着……”王诩脸上有些惊讶，“我可是用了全力的，你的内脏居然还能保持完好，没有七窍流血而亡……看来你也拥有身体强化的能力。加上刚才表现出的影子操控……你难道是复制别人神力的类型吗？”
“能力复制？就算我有那种力量，能打倒你吗？”我咬住牙齿，慢慢从墙壁上脱出。
太强了。
王诩真的太强了。
“哈！当然不能。就算你能复制我的能力，绝对没有我操控来得熟练，绝对没有我表现得强大。能力这种东西，根据人的性格、资质不同，即便是同样的能力，在不同人的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表现。就像刚才对影子的操控，你就没有想到把影子和人融成一体，靠变化影子来变化人形的方法。更别说其他的能力。”
王诩的话充满了自信。
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本。
身为高数教授所拥有的广量的知识，对超自然能力理解的悟性与发挥相应能力的实力。
——作为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他合格了。
“所以，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把你的能力交给我。”王诩说。
他高大的身影靠近了我。
他想用单纯的身体力量令我屈服。
折磨吗？
仿佛看到他故事中被杀掉的被选者。
我又笑了。
人类啊，怀抱着温情的人类啊。
——但是，作为一个人，他不合格。
“你想要我的能力吗？”我说。
“什么？”王诩发觉到我情绪上的异样，忽然皱起眉头，没有再向前。
“凡人难以触及的能力，即便只有一个也足够了，不断地夺取别人的能力，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王诩失笑道，“你不也有复数型的能力吗？你不也夺取过别人的能力吗？”
“所谓的能力，所谓的相性。即便是同样的能力在不同人的身上，也有不同的表现方式、表现价值，正如同你我所展现的差别，影子到了你的手上也会觉得屈才，也会觉得委屈。垃圾就该在垃圾桶里面。我只是想让这些能力到他们最该去的地方，也有问题吗？如果你具有看穿人心的力量，一定可以理解的。伟大的神明，知晓世间万物的奥秘、操控一切占有一切的姿态，那是无上的美妙与乐趣，是神明想要我们达到的最终状态。只要得到的更多，就能知道的更多，更加接近伟大的神明。被选者之间的厮杀，神之领域的创建，都是为了筛选出最合适的人才产生的。那就是神明的希望。”
“你确定那是神明的希望吗？”我说。
王诩笑道：“当然，我可是听过神谕的人。我是神明的信使。”
但森罗万象不是这么给我说的。
他的经历当中，神明只是告知了他关于神之领域的规则。表面的十条规则。
“到底哪方才是真的？伟大的神明，操控走向的大手，你说呢？”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他」说，“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是哪一种神力，到达最终的阶段，都会抵达同样的终点。比起相互厮杀的养蛊故事，我更喜欢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插科打诨。但故事会如何发展，只会出于你们自己的选择。怎么理解规则，也只出于你们自己的悟性。”
所以，是王诩自说自话。
求知、贪婪、欲望。
世间种种，欲壑难填。
即便是拥有着无穷光与希望，更多的却是阴暗与恐怖。
正如同他，王诩，恐怖的欲望怪物。光标大写的备注。
“如果我说神明不是这么想的，你一定不会相信。”
“哼……”王诩冷笑，“你想说神明会站在你那边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
神的双眼汇聚在我的身上。
神的感悟和体验聚焦在我的身上。
就算是神本身，也在我的身旁。
“神明大人，你出来和他解释一下吧？”我说。
“听过了规则，他还想听什么？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这种特性。”「他」说。
这就是「他」说过的倾向性嘛，只对某些特定的人有好感。
……这样不就显得我好像在说谎嘛？
“哼，还在故弄玄虚吗？既然你不想说，就让我以后再慢慢尝试、感悟好了。”
王诩的身体再度变成了影子，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以拉伸的形式进展。
无数细小的黑色蝙蝠，化成满天星一样散布空中。
下一刻，满天星骤雨般降临。
我虽然也用出了影子秘术化作幕布，到底抵不过他的强度，尖锐的蝙蝠刺穿了幕布，化作了黑色的利剑，全数击穿了我的身躯。
感受不到痛苦，我的身躯变成了筛子。
我死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怎么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有着神明的双眼、体悟的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输了？
所谓的森罗万象，是神之视觉，是世间一切知识的根源，宇宙的奥秘。
阵法玄妙，万法通一，我可以做到很多拥有神力才能造成的情形。
虽然我没有达到所谓的极致，我所了解的世界却比王诩更为广阔浩然。
【南柯一梦】。
我的手上有魇魔的身体，有魇魔改变世界的特性，根据魇魔的特性演变的阵法，如同魇魔一样，把人拉到梦中世界，模糊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王诩以为我已经死了，但事实上，刚才全都是他在做梦。
“……”
发觉到我死后，仍然没有得到我的神力，王诩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他清醒了过来。
我以完好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你……”他迅速打量四周，“刚才是什么情况，幻觉？我做了一个梦吗？”
“对，你在我的梦中。”我说。
“不可能！你是魇魔吗？你怎么可能还在这儿！你应该已经……回去了！”
王诩不信，再度发动了能力。
以自己的身体为主体，拳头击穿我的身躯。
鲜血呕在他的脸上。
他感受到了某种真实。
但是，那种真实却是虚假的。
我承认王诩很聪明，很强大，拥有常人难及的知识、悟性与能力，但是，他的眼界太狭隘了。
如果魇魔没有被余小海的精神与意志影响，如果魇魔以完整的躯体和意识降临，就算遣散阵法以一百个王诩来维持，也不可能把魇魔送走。就算神明亲自下场，也不一定能完全杀灭对方。
说到底，外神，本就是那样恐怖的东西，难以对付、难以理解，只不过是看着就能使人疯狂。
只是因为世界会因秩序运转，规则维持，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外神都是以分身之中的分身、以极为稀少的意识逸散到世界当中，才表现得那么脆弱，才会被人类的集体意识驱赶、遣散、送走。
他虽然庆幸地送走了魇魔。
那却是因为魇魔自愿离开，那只是因为他只送走了魇魔的意识。
魇魔的身躯仍然在这里，她的本体仍然在这里，即便是伟大存在的千万分之一，她已经存在于此。
这和曾经的前辈，以前的遣散阵法不同的是，魇魔是真的存在，单单把意识送回去已经不足以把他驱散。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种巧合却帮到了我。
如果没有把魇魔带在身边，和王诩一战很有可能真的会很麻烦。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
“你触及不到真实……你已经堕入了我的迷梦。”我说。
“混蛋……不可能……给我死！给我死！”
王诩的身躯再度散开，广阔的黑暗，强大的影子想要探索迷梦的边界，但被困在一个如同圆形的边界当中，超越边界也不过是回到了原点。
如果他真能突破魇魔的梦中世界，在轮回篇章当中，不需要依靠江平平，不需要说服魇魔，他早已经成功了。
王诩很强大。
但在我的眼里，他太初级了，太弱小了。
“你还没有明白吗？王教授……你的能力本可以消除别人的记忆，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当我没有受到影响的时候，你就应该理解到了……我的神秘性比你更高，我的根性比你更强，你逃不开，走不掉……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我不介意陪你，数之不尽的轮回，一层又一层的迷梦，好好在梦中经历吧。”
我退出了南柯一梦。
我不需要监管。
即便是他再度操控自己的记忆，把自己变回拥有无穷光热、善良的王诩企图欺骗我，我也不怕。
森罗万象会告诉我他的状态，神之视觉会显示他的经历，我不会被他欺骗。
梦中没有时间。
谁知道在梦中他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多少个日月？
半个小时之后，当我解除南柯一梦的时候，王诩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虚假。
光标仍然是之前的欲望怪物，他的意志却削弱了，他的精神却动摇了——那明亮的红色变成了毫无危险的淡绿色。
“多少轮了？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锐利的双眼变得浑浊，王诩低着头问我。
真，假；虚幻、现实；谁能够分得清？
恼人的迷梦困扰一切，也许我们现在也在一个人的梦中。
唯有真切地追求着自我和真实，那才是我存在的证明。
原来，强大如王诩、想要追求别人神力的怪物也没有绝不动摇的意志和坚持到底的精神。如同江平平那样的异类实乃世所罕见，或者说，绝无仅有。
“只要你想，这就是真实。”我走到了王诩的面前，“或者说，你也可以一直活在虚假当中，活在我的梦中。”
王诩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慢慢地又有了光彩。
他意识到了，这是他寻求的真实世界。
我却不怕。
我逐渐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除非，你想死。”
王诩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他当然不想死，想活着的人都不想死。
他只有接受。
我不是不能杀人，我只是不想杀人。
如果王诩这样的教授能成为江平平的老师，把江平平引向正常的道路，那也未尝不可。
王诩设定的形象，信仰神明的狂热信徒，驱逐外神的先锋，以救人为乐的英雄，既然他也觉得那是他人最容易放下心防的形象，欺骗外人的形象，那就如同他的预料。
——我决定改变王诩的记忆，消除他锐利的人格。
以另一种方法杀死王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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