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安娜对自己的长剑附魔,并开始祷告。中阶附魔法术——独角兽长枪让长剑化为光芒缠绕的重骑枪,而依赖信仰心发动的塞拉瑞姆神术祷告——启示则召唤了一个光球,为蕾安娜指示着格雷的大致方向。
重骑枪卷起金色的暴风,将挡路的魔物搅得粉碎。中阶附魔法术本不应该有此等威力,但放任魔力暴走的蕾安娜竟然将坚韧的北方魔物冲得七零八落。
瓦伦汀家的公主被称为金色的女武神不是没理由的,她在剑术、魔法和祷告上的天赋都出类拔萃,不懈的努力更使得她不仅在同龄人,更是在包括柏修斯王国在内的北方诸国中难逢敌手。现在,不顾一切的蕾安娜变成了一辆暴走的战车,即便是北方群山中的巨龙,面对她的冲锋都要做好被扯下龙鳞的准备。
蕾安娜回忆起与格雷一起度过的时光。作为瓦伦汀家族的公主,她从小的生活就不同于其他的公爵千金。当其他贵族女子流连于礼仪教室、宴会厅、各种茶会时,瓦伦汀家的男丁和女眷正在接受高强度的骑士训练,他们可没有时间进行社交活动。
这种家风使得瓦伦汀家族成员在贵族圈子里赢得了“木头”的称号——固执,死板,以及没文化的骑士脑是柏修斯乃至整个神圣亚兰帝国对瓦伦汀家族的印象,但没人敢在瓦伦汀家族成员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作为柏修斯的护国家族,瓦伦汀家族是柏修斯王国军的实际控制者。这些骑士脑瓦伦汀们将柏修斯的开国元帅,狮心骑士乔治·瓦伦汀视为楷模,为王国军输送着大量忠诚且强大的幼狮骑士,王国军也因此一直保持着中立立场,以维护柏修斯国祚为己任。
用“瓦伦汀家的木头”来描述蕾安娜亦是恰当的,但现在,朽木却开花了。
作为当代瓦伦汀家族的嫡女,蕾安娜亦不能免俗。她从6岁开始接受一定的骑士教育,8岁在全国声名鹊起,10岁拜入因伤病退休的北风骑士门下,到今年16岁,她一半以上的童年都在研究如何砍人。当她来到卢卡斯家拜师时,对格雷这位长得比她还矮小的“师兄”也丝毫不感兴趣,直到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灵巧剑士在私下比试中三回合击败。
有人说,征服瓦伦汀家女人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用剑把她们打服,这句话非常准确。不服输的蕾安娜在日后不断地挑战格雷,只要是不使用法术的剑术对决,她一定是输多赢少,而使用法术和运用魔力强化身体后,蕾安娜对格雷形成了天赋压制,却亦没有绝对的胜算。
在无数次的对练中,蕾安娜的内心从只有剑,变成了只有格雷。看着一有机会就躲在后院偷懒睡大觉的格雷,蕾安娜慢慢明白,格雷根本就没有成为骑士的心,但他却被迫成为一个戍卫最危险边关的征战骑士。
如果自己能代替他就好了,蕾安娜心想,她对格雷的保护欲与日俱增,漆黑的独占欲不断上涨。蕾安娜的处境与格雷类似,都是被家族强迫着走上骑士之路,说实话,有一个与自己类似经历的同龄人让蕾安娜很开心,但蕾安娜和格雷之间存在实质性的不同,她接受骑士之道且乐在其中,格雷却并非如此,他志不在此。
随着时间流逝,这位整日悠哉游哉的可爱少年已经占据了蕾安娜人生中的相当分量,她慢慢发现自己对长得像一名少女的格雷开始抱有一些奇怪的感情。木讷的她并不能分辨这是友情还是爱情,但她发现当格雷离开了她的视线,自己就会开始焦虑。悸动的感情让她担心起格雷的未来。
事实上,虽然格雷很强,却并不容易在高强度的混战中存活下来。在和格雷的无数次交手中,蕾安娜发现格雷与将技巧、力量与魔法都磨炼到极限的自己不同,他是纯粹的反应流剑士——格雷的神经反应速度达到了非人的水平,即使是南部森林的高等精灵游侠大师可能都没法赶上他。
但问题也正出于此——格雷的肉体远远跟不上他的大脑。格雷有时会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动作来闪避攻击和发动奇袭,连蕾安娜都是第一次知道人类还能做出这么神奇的动作,但对强者来说却并不难破解,因为其速度仍在人类能力范围内。格雷实际上是像看慢动作一般观察对手的剑路,然后强制拉动自己的肉体做出动作发起反击。在动作跟不上敌人时,多出来的反应速度只能让他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死法。
更严重的是,格雷的魔法天赋十分平庸——事实上,拜养母所赐,格雷的魔法理论知识和实操技巧掌握得极为出色,他的问题出在体内以太太少,仅仅在骑士中处于平均水平的他既无法使用高等级魔法,也只能维持很低的肉体强化率,而魔法这种强大的超自然力量是人类抹平与其他种族差距的唯一办法。
综合来看,以格雷的天赋,他或许能在一对一决斗中不落下风,但却无法在北方的魔物潮之中护自己周全。而在遇到压倒性的敌人时,光靠极快的反应速度根本没用。
蕾安娜十分后悔,她因为家族事务缺席了这次巡逻行动,这使得格雷在她的保护之外遇到了危险。蕾安娜早已下定决心,要么把自己锻炼到能在乱军中保护格雷,要么成长到足够强大,说服师父让自己代替格雷前去北方,虽然她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北风骑士必须将自己的养子送去绝地。
这时,启示神术的光球突然熄灭,蕾安娜也目睹了街道尽头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怪人的大剑刺穿了格雷的胸膛,鲜血四溅。
同一时间,雅各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悲痛很快盖过了惊骇。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不足,要保护弟弟一样的格雷是痴人说梦。而负伤后撤离的经历让他的骑士之心受到了重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灵竟然是如此脆弱。他甚至觉得怪人独留自己一命是为了让他亲眼目睹格雷死去的场景。
精神崩溃的雅各用仅剩的手臂举起已经断裂的长剑,咆哮着在断剑上加持上所有他会的强化魔法,向着诡异的奥术傀儡发动无望的冲锋。
这时,异状陡生。大气中的以太浓度以一种惊人的速率不断飞跃着,波特村内所有人类不约而同地感到焦躁和皮肤上的灼烧感,而魔兽则是陷入了混乱或狂暴,有的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活物,有的甚至开始啃食泥土。
雅各突然被一道强烈的冲击波震的短时间失去意识。恢复意识后,他惊恐地发现,原本格雷倒下的位置,一团蠕动的血肉在半空中凭空出现,而格雷则无影无踪。那团血肉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一秒钟时间已经遮盖了雅各眼前的天空。无定形的血肉现在有了形状,血肉中纯白色的鳞片和骨刺伸了出来,不一会,一个体长超过100米的披甲怪物出现在了眼前。
白色巨龙,抑或是……格雷?雅各和在场的蕾安娜呆愣。
亦被冲击波击飞的奥术傀儡站起身来,抬头“看”向巨龙,面部的表皮皱成一团。如果它有眼睛的话,现在应该眼神凝重。
和这个世界传统认知上的龙不同,生得蝙蝠或鸟类一样的双翼,外貌狰狞的大蜥蜴是人们对巨龙的普遍印象,而这头四足立地的巨龙外形却十分奇怪,表现出一种怪异的美。
巨龙全身上下呈罕见的纯白色,在无垢的鳞甲上,一排含蓄的骨刺从尾部延伸到颈部尽头;头部一对美丽的白角下方,是四只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球。在它的脊背上,伸展出三对巨大的类昆虫翅膀。这些超过巨龙体长一半的修长半透明翅膀在阳光下呈现出瑰丽的彩色,微微颤动,洒下无数亮闪闪的光粒。
巨龙睥睨着奥术傀儡,发出嘹亮的龙吟。刹那间,落下的光粒极速升上天空消失,而刚刚高速提升的以太浓度瞬间降到了最低水平。此刻,小小的波特村变成了光的地狱:从天空的尽头坠下无数耀眼的白色光柱,而每一道光柱都吞噬了一头魔物。这些魔物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封入凭空出现的寒冷水晶中,整个波特村变成了弥漫寒雾的水晶丛林。
紧接着,封印魔物的水晶在短时间内纷纷爆散,与内部的魔物一同重新化为游离的以太。现在的波特村被寒雾笼罩着,即使是天上眼神锐利的狮鹫亦无法清楚确认村内的状况。
在毁灭了整个波特村的魔物后,巨龙并没有用超规格法术轰击傀儡,而是举起了巨大的左爪,它想亲眼看见奥术傀儡变成肉渣。高速运动的巨爪卷起劲风,袭向站立不动的奥术傀儡。
奥术傀儡则再次举起左手,让蓝宝石发出耀眼的光。奥术傀儡的肉体明显缩水,变得像一具站立的干尸。它的左手前出现了一团耀眼的光球,是那个摧毁城门的恐怖法术,但比当时体积更大,威力也更加惊人。光球再次射了出去,即便是巨龙,恐怕也难以扛下这一击。
但是,光球却提前引爆了。在巨龙感情淡漠的眼瞳中,一名红发的骑士冲了出去,挡在了巨龙和光球身前。望向也许是格雷的巨龙,雅各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如果巨龙是格雷的话,雅各很欣慰,不再有人能轻易夺走格雷的生命,他能自己守护自己;不是的话,也好,活着的巨龙能为格雷和雅各以及死去的所有人报一箭之仇。
在光芒中,雅各闭上了眼睛,就此消失。如果有得选的话,雅各希望能作为保护他人的骑士而死,更何况他现在正为了自己珍视之人逝去,死而无憾。
骑士为了守护而追求力量,为此,他们将付出生命作为交换。真正的骑士是忠诚而诚实的,他们忠于誓言,他们绝不反悔。雅各可能还没成为正式的征战骑士,但他却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光荣逝去。
在雅各的阻挡下,光球并没有直接命中巨龙,而是击退了龙爪,让龙的左爪和身体血肉模糊。提前引爆的光球由于不满足术式设定的条件,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把范围内一切化为虚无,而是溃散成肆虐的以太风暴,将龙爪和傀儡都卷了进去。
受创不轻的傀儡急忙挖出左手中的宝石一把捏碎,一个闪耀着奥术闪电的小型传送门出现在他的身前。奥术傀儡的任务实际上早已完成,没必要和突然出现的巨龙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失踪已久的北风骑士突然出现。刚刚受困于幻境中的卢卡斯浑身浴血,他屠杀了大量奥术傀儡,蓝宝石被捏碎后他也被释放了出来。愤怒的银狼举起了被火焰附魔后发出红光的证誓者,狠狠地劈向了准备逃跑的奥术傀儡。
被劈中的奥术傀儡发出惨叫,后背的皮肉被烧焦。之前与卢卡斯交战留下的伤口,施放毁灭性法术带来的消耗,以及被法术反噬的损伤与烧伤叠加在一起,让奥术傀儡无力地倒向了传送门,与其一同消失了。
这时,伤势严重的巨龙也闭上了眼睛,巨躯向地面轰然倒去。在头颅即将落地的前一刻,巨龙化作白光消失,一名有着龙角和长尾的美丽雪发少女从空中落下,身上破碎的铠甲沾满鲜血。
头发花白的北风骑士接住了坠落的龙姬,默默转身离去。
呆滞的蕾安娜怔怔地望着离去的骑士,竟忘了询问情况。
老骑士和龙姬的背影消失在弥漫的寒雾中,从此无人在柏修斯王国见过北风骑士,也无人再见过坠落的龙姬。
当天夜里,这方世界的星空震颤了起来,流星雨从横贯天空的星之河中落下,吓坏了观星的星术士们。有大事将会在这个平稳的时代发生,但,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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