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崩溃的一刹那,兽潮涌向了列阵的王国军。民兵在破门的那一刻便士气崩溃,四散而逃。他们大多是来自临近村的壮丁,并不想为了波特村的破房子和凶神恶煞的阿兵哥丢掉性命。
领导剩下不到一百名士兵的百夫长很想提着剑把这些民兵赶回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魔兽已经近在咫尺。城墙上的见习骑士已经撤了下来,和士兵合流。他们现在就像烈火中抱团的蚂蚁球,要么烧死外壳的一部分,要么大家一起死。
塔盾士兵和长矛兵改变了阵型,将有施法能力的见习骑士们保护在里侧,施放对怪人效果拔群的攻击魔法。骑士们面露不悦,但也没有办法。原本应该身先士卒的骑士却像脆弱的法师一样躲在普通士兵的背后,这对在场大部分骑士来说都是耻辱,但确实是当前最佳的选择。而圆阵中的雅各面色苍白,他没能看见卢卡斯和格雷。
他焦急地询问身边的同袍格雷和卢卡斯的去向,有人说北风骑士去追击敌酋了,却无人发现格雷的行踪。他觉得自己必须去找到格雷。
一开始雅各并不待见格雷,不如说他对格雷很失望。雅各觉得,格雷作为骑士中的骑士,北风骑士卢卡斯的养子,一定也应该是骑士的楷模,但格雷似乎对骑士精神和美德完全不感冒,这让耿直的骑士脑少年雅各十分不满。
于是,这位有趣的见习骑士,立刻行动了起来。他纠缠上了格雷·穆勒,用骑士小说和道德说教打扰了无数次格雷的午睡,试图让格雷成为一位正直,忠诚,虔诚的骑士。
很明显雅各没有成功,但雅各却对这位悠哉的少年见习骑士渐生好感——格雷虽然比较懒,但确实正直,善良,有正义感,雅各觉得他是个当骑士的好苗子。这位男爵家最小的儿子显然已经把格雷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他几乎是无私地帮助格雷摆平其不擅长处理的人际关系,和格雷分享喜怒哀乐。
雅各不断帮助格雷,是希望用自己的行动让格雷认识到骑士精神的美好,而自己也在与格雷的互动中感受到了作为保护他人的骑士的成就感——虽然雅各在模拟战中完全不是格雷的对手。
事实上,雅各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见习骑士,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层面都非常出众,在众人之中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他只有在格雷和蕾娜面前才会表现得像一个中二的憨憨。对格雷而言,雅各确实像是一个患上中二病的哥哥。
当雅各正准备不顾众人的劝阻,离开圆阵前去寻找格雷时,一道落雷劈向了巡逻队的残兵。噩梦来了。
格雷没能和王国军会合,他走下土墙的那一刻就被五个怪人包围了。
面对这些怪人,一对一捉对厮杀格雷有绝对信心获胜,被两个人包围自己也能勉强打赢,被三个人包围自己还能,但被五个怪人包围,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打到不成人形,更何况现在还有更多的敌人向自己的方位赶来,就好像是被自己吸引来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怪人的地方,除非这些怪人有特别的嗜好。
格雷架起了剑,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没了,但至少自己还能拼一把。格雷开始了咏唱,他准备施放这块介质所能允许的最高阶法术:中阶法术——霜雾。
霜雾听起来是一种很朴素的法术,但作为辅助法术,其实际效果不愧于其分级。霜雾会在施术者附近制造半径20米的魔力烟雾。这些低温魔力烟雾不但会降低能见度,并且会阻碍影响范围内所有对象的施法行为。如果不预先做好准备,同时咏唱防护法术,霜雾还会对呼吸道和皮肤造成严重冻伤,并造成减速效果。
随着雾气扩散,格雷开始行动了,突发的情况让他改变了策略。
他原本只是指望霜雾术制造的低温烟雾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怪人们的行动以制造,但包围他的怪人却抛下弯刃大刀,跪下不动了。格雷斩下一个怪人的头颅,跑出了包围圈。他欣喜若狂,这些长相狰狞的怪人居然是奥术傀儡,只要使用沉默就能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不过,谁能想到去沉默一个只用蛮力杀敌,长得像活物,实际也与活物相差不远的怪人。
格雷曾经在养母那里了解过这种稀有的怪物,这种介于死灵召唤物和血魔法傀儡之间的恐怖玩意和现代魔法制造的外源动力格雷姆不同,它们的能源核心来自于体内生物材料的生命力,也就是“心脏”,能够在复杂的魔力回路作用下自主运行,具有非常高的自主性,但只要吃到一发沉默法术,这些奥术傀儡就会立刻心脏停跳,走向“死亡”。
由于自己也没有实际见过奥术傀儡,在歪打正着沉默了这群怪人之前,他也没法辨认出来。他现在必须要把这一情报告诉其他守军。
格雷向着聚成团的巡逻队狂奔,他必须尽快把打败奥术傀儡的方法告诉队友。他能听到见习骑士们施放的火球术的密集爆炸声,应该就在不远处,而城外传来的马蹄声和爆炸声更提醒了他援军的到来。但当他能目视队友时,他绝望了。
阵地中,只有浑身是血的雅各还站着,目光呆滞的他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在他周围是散落的焦糊尸体与骨灰,以及立于两人之间的高大奥术傀儡。那是一击摧毁城门,让父亲陷入苦战的那个强敌。格雷立刻对傀儡施放了沉默术,却没有丝毫效果。高大傀儡转过身来,向着格雷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你...来啦。”似乎是为了嘲讽格雷失败的沉默术,傀儡口吐人言。
而作为施法者的格雷,现在却完全失去了对体内以太的感应,喉咙也疼痛难忍,完全没法说话。作为少数的几种被现代魔法理论接受的奥术,沉默术已经被研究得很透彻了。当施法者远弱于施法对象时,不但沉默术会失效,施法者也会受到反噬,被自己沉默。
突然,傀儡从格雷的视野中消失了。瘦小的格雷感到自己被阴影笼罩,神经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迅速做出闪避动作,但身体却仍然没有赶上——刹那间,格雷被一只紫黑色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波特村的碎石小路在巨大的冲击力影响下瞬间凹陷了下去。
当前发生的事情瞬间打碎了格雷的认知。如果是快速移动,怪人的身体一定会带动气流,而现在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这个世界的空间法术可不是这么平淡的东西,需要长时间咏唱并产生显著的异像。既然它拥有这种无前摇的瞬移能力,之前与父亲交战时这个可恶的傀儡一定是在放水,强大如北风骑士亦不可能是此等怪物的对手。
面对口中吐出内脏碎块,仍旧处于困惑中的格雷,傀儡挥下了邪剑。毫无疑问,这次斩击会斩下格雷的头颅。
临死前的格雷满腹疑惑。不只是因为傀儡超脱常识的行为,也因为自己在面部接触大地的那一刻就应该死去,现在却保持着意识清醒。但无论如何,下一次斩击自己一定会死,全身上下粉碎性骨折的格雷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铛!突然,邪剑被什么东西弹开了。格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脖子上挂着的护符正放射出耀眼的白光,漂浮在他的身前。那是格雷生母给他留下的唯一物品,一个小小的,不知道来源于何种生物的透明鳞片。是它帮自己挡住了一击吗,格雷想。
“果然...没有找错!”傀儡恐怖的脸孔上出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难看笑容,他举起了左手,其中镶嵌的蓝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不,现在它整个手臂都在发出耀眼的蓝光。
傀儡伸出了左手,一把抓过漂浮着的护身符。护身符瞬间失去了光辉,格雷失去了来自生母的庇护。
随后,傀儡再次举起邪剑,狠狠向下刺穿了格雷的胸膛。肆虐的邪恶能量瞬间毁灭了格雷的胸口,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死亡拖拽着,沉入更深的地方。
稍早之前,波特村外,前来支援的王国军发起了针对魔物的冲锋,他们看到村庄内的魔法光辉越来越微弱,幸存者正在被冲入村庄的魔物镇压。
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蕾安娜·瓦伦汀狠狠地咬着自己嘴唇,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最坏的情况。
一旁的蕾安娜父亲,康沃尔公爵詹姆斯·瓦伦汀拦住了即将失去理智,策马冲锋的女儿,望向小小的波特村,面色凝重。德雷斯王下达的命令是救出北风骑士及其养子,尤其是其养子格雷·穆勒。他并不能特别理解这一命令。
营救北风骑士非常好懂,保住立下赫赫战功的王国英雄对军队士气至关重要,但格雷,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对其抱持好感,他对王国而言并不会有北风骑士重要。无论如何,王国的三万精锐已经到达战场,击败现在已经不到1000的魔物并不是难事,即使它们来自凶险的北方。现在的问题是,巡逻队的处境太过糟糕,他非常担忧两个营救目标的生死。
布满烟云的天空中,狮鹫骑士盘旋着,他们眨眼间便飞到了村庄上空,向魔物密集处投掷炼金炸弹。爆燃的炼金炸弹驱赶着城外的魔物,它们随后被奔袭而来的柏修斯具装骑兵和皇家骑士团冲垮。
而原本大量的奥术傀儡却已经不见踪影,现在只剩下在城市内外游荡着的杂七杂八魔兽,以及曾作为傀儡坐骑的鳞甲黑狼。这些北方魔兽虽然拥有能撕扯开板甲的利爪与尖牙,但其实在北方只能算是寻常货色,失去控制者的它们轻易化为了骑兵铁蹄下的污泥。
在骑兵击溃城外魔物的同时,柏修斯王国的重步兵方阵从消失的城门踏入波特村。村庄防御工事受到的损伤让这些老兵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这是鳞甲黑狼级别的魔兽能造成的破坏。
波特村在平叛时曾是王国军驻地,那时候遗留下的夯土城墙成为了巡逻队抵御魔物的倚仗,但现在不翼而飞的城门让作为王国军指挥官的康沃尔公爵震惊不已,即使是从东方进口的大将军炮,也不能让十几吨土方和厚重城门消失得无影无踪——城门所在位置被整个剜去,土墙上留下了整齐的圆形伤疤。
看见了土墙上恐怖的施法痕迹,彻底失去理智的蕾安娜骑马冲向波特村,康沃尔公爵没能拦住她。他只好派出自己的近卫骑士追上女儿,但这些骑士却根本追不上前方策马狂奔的金色身影。疯狂为自己的马儿施加强化魔法的蕾安娜风一般地掠过瞠目结舌的重步兵们,孤身冲入充满游荡魔物的波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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