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云把月藏起来，回到家，四周静悄悄。
“回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眯起眼睛，因为是晚上，视线有点模糊。
摸黑般地开灯，灰蒙蒙的灯光打下，客厅稍微照清。
李文娇，还有，他的父亲——黄嘉军。
黄嘉军很瘦，因为之前的大病还有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他看起来就像一棵枯黄的弯竹竿，皱纹，眼袋，白发，手茧……四十岁的人，却比六七十的还要显老。
“嗯？你……回来了？”他放下包感到不可思议。
“呼——刚回来没多久。”黄嘉军吐了口烟淡淡道。
“哦……”他冷淡回道，拿起包走向房间。
“等一下，你先别走。“黄嘉军从旁边拿出一个凳子放地上，“坐吧，我想和你谈谈上次说的事。”
他有些变扭和反感，但依然走过去，坐在离黄嘉军较远的椅子上。
该来的，终究要来。
“怎么想的？”黄嘉军看着烟头的火星。
他低着头，扣手，没回答。
他明白，父亲其实早就下定决心了，这次只是象征性地找一下他罢了。
“怎么？哑巴了？我问你想回去还是想读书？”黄嘉军冷冷地说道，手指点了下烟头。
“我说你，孩子都多累了，你干嘛就偏偏要挑这时候和他聊？！”李文娇生气地捶了一下黄嘉军。
“想……读书。”他抬起头看着黄嘉军。
“你确定？以你那成绩，常年考倒数，再看看其他的同学的成绩，你怎么还想着继续读的？”黄嘉军把烟撮灭，挑眉看着他。
“你让我说了，你他妈又不听！那有什么好说的，你不如直接给我订张票回老家。你现在搞得我和你心情都不好，再说了，读书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他怒气冲冲地站起，面红耳赤地说。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不关我事？我是你爸，你亲爸！”黄嘉军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吃掉。
他用力推开黄嘉军，朝他怒吼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爸？那好，我问你，从我出生开始，从我妹妹们出生开始，你回家几次？你陪过我们几次？你甚至在我们病的时候，在我母亲病倒的时候，你又在哪？我永远都忘不掉，忘不掉在我六岁那年，母亲病倒在家，四周没有一个大人，妹妹和我在哭喊的场景，诺不是当时有个保洁阿姨听到哭声不对劲，我母亲甚至去不了医院。而在去往医院后，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有接，你后面说你在开会，那难道比起你的妻子，你的家人，开会更重要吗？在她生前最后一口气，她都没有见到你，你作为一个丈夫，你是多么失败！而且你在外面整天勾搭女人，整天玩的花里胡哨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声臭到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而你破产的原因，不是你自己的产品出了问题，背负命案加上在外面包养女人，还有一堆狗屁事导致的？我甚至怀疑，母亲的死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目的就是为了你在外面的那些臭**！”
他的眼泪边说边掉，如同高山的瀑布喷涌而下，窗户都为他颤抖，发出声响。
说出来了，痛快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释放出来了。
黄嘉军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对于自己的亲情，只有愤恨，是一种在生理上已经抗拒的感觉。
他说对了，除了她母亲的死，全都说对了。
自己，早已不配被称之为父亲了。
他面容铁青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眼里充满血丝，拳头攥紧，头颅的青筋暴起，龇牙咧嘴地低头。
“你，你，你竟敢怎么说我，我不赚钱谁供你们生活？你们哪天饿死都不知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个什么！”
“哦？那我问你，什么是生活？如果活着就是生活，那你的思想怕不是还停留在远古时期，未进化完全。你所给予的一切，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一切都是为你自己。不是政府和国家要求你给予我们生活费，你怕不是早就抛下我们鬼混去了，我的出现只是你在年轻时的意外罢了，妹妹们也是，只是你在醉酒后的欲望无处发泄的结果罢了，只有母亲那种为了我和妹妹们好好生活不断付出着，才能被称为生活。而你，又做了什么？母亲在的时候，你每个月给我们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然后自己彻夜不归，在我的记忆里，你的出现屈指可数。有时候，我真的恨，恨为什么你会是我的父亲，恨为什么母亲会和你这种人搞在一起，恨我妹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独自生活，我恨的事太多了……多到无法表达……黄嘉军！你！就是个人渣，我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才破灭的，你现在却在这里和我讲这些你有什么资格？你的脸呢？！”
李文娇看到场面愈发不可收拾，跑上前安慰他：“抱歉呀楚南，你消消气，消消气，冷静点，冷静点，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好好……”
他抖开李文娇的手，盯着她：“又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不是你一个外人该插手的！”
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李文娇后退几步，眼泪有些许冒出。
“黄楚南！你不要得寸进尺！她是你的母亲，没有她你早早就滚蛋了！”黄嘉军上前扶住李文娇，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这一掌来的有点突然，他愣在原地十几秒没动，但对他来说，那声音响的巨大，甚至比那话语还要大。
四周静的可怕，李文娇的抽泣声，黄嘉军的呼吸声，他的吞咽声，一切声音都一清二楚。
死寂的灯光照在黄色的流海上，偏灰的影子稍微遮住他眼睛，他的瞳孔不止地颤动，脑子里回荡当时那一掌的响声。
“楚南，我……”
李文娇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她开口的机会，拿起包，“啪”的一声摔门而去。
“我都和你讲过，你怎么就不听啊？”李文娇焦急地原地跺脚，“我去找他。”
“别理他，让他跑。”黄嘉军低头说道。
“你是小孩子吗？和他赌气，你是不是脑子出啥毛病了！”李文娇不解地看着黄嘉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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