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云遮蔽了漫天的星,灰色的雪静静地飘落,落在每家每户屋外的灯上。它们被烤化了,烤成无色的烟,升腾,扩散。
今年的年前不再有往日的欢闹,而是死一般的寂静,零零散散的哭嚎与咳嗽声让这静更加恐怖。
第二次事故是化学爆炸产生的一些列化学反应引起的剧毒烟雾与灰雪,其覆盖范围之广,后果之大远超以往,数十公里,数十万人在事故中死亡,数百万人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由于主要损伤的是皮肤和肺部,幸存的他们大多留下了终生的残疾,难以工作维生。这座城市,或许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对于无数的人来说这是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在事故发生后第三天,一场来自黄金海的大风拯救了这座城市,将烟雾驱散。这时,蒸汽城那薄弱的危机处理系统才运转起来,才开始大规模处理这一系列灾难的后续。
那晚缇娜在珍妮老师怀里哭累了,睡着了,后来几日都是珍妮陪着缇娜。
约翰则是被接踵而来的各种噩耗淹没了。蒸汽城是有精良的隔离装备的,只是数量太少。在灾难发生的当晚已经有人进入烟雾中营救人员,探明灾情了。约翰的工厂处于灾难爆心的附近,许多设备都收到了不可逆损伤,工人们也住在不远的地方,他们都遇难了,他的事业基本可以宣布全完蛋了。
然而他现在不在乎这些,妻子的下落才是他现在最为在乎的。两天没有等到消息,约翰其实已经有一个结果了,但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在大部队进入灾区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琳达倒在了马车里,神情没有痛苦。
接到这样的消息时,他出奇的冷静,没有多么大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切尘埃落定让他松了口气。他要求把琳达的遗体运回来,安排丧葬。
当他放下电话,管家走了上来:“先生,夫人她。”
约翰摇摇头:“扶我去书房吧,我去休息一下。给我来杯咖啡,多加糖。”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满地的废纸看得出神。他捡起一张,上边只有几行字,还都被发泄情绪似的乱线勾去。他仔细地看着,不知道能从里边看出什么。他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烟,又察觉这里是书房,收了回去。他很不自在,很不舒服,絮絮叨叨对着纸在说些什么,越说越激动把纸丢了出去。一把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他累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现在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然而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去做了。
管家敲门进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纸,给咖啡留了个位置。约翰看都没看一眼,盯着天花板说道:“去……嗯,去告诉缇娜吧,她应该知道这件事。”
缇娜在折千纸鹤,只是她的左手笨笨的,很艰难才能折好一只,幸好她很聪明越折越快了。珍妮想去帮忙,但缇娜拒绝了。
“这是我送给回来的妈妈的礼物,我要自己折。”
缇娜的目光近似祈求,这让珍妮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边上看着。
珍妮其实明白,琳达现在还没有消息,大概率是出事了。缇娜现在就是在试图骗自己,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她自己安心。但是这个样子的缇娜让珍妮心痛,相比自己曾经崇仰的学姐,她更在意缇娜这么一位相处了这么一段时光的学生。毕竟忧虑和担心不会让琳达平安回来,反而会让人沉浸在紧张之中,失去理智。
房间里很静,只能听到纸张摩擦、对折的声音和缇娜左手零件的声音。珍妮待不下去了,她要去外边走走,打听打听新的消息。
珍妮刚到走廊就遇到了管家。她拦下管家,得知了琳达确认遇难的消息,然后就请管家回去了。
“我是她老师比较了解她,我来说吧。”
珍妮思索了好大一会儿,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看见缇娜身体抖了一下,确认了一眼是谁后接着折起千纸鹤。
缇娜低头折着千纸鹤,安静,认真。然而珍妮看不到缇娜湿红的眼,和紧咬的嘴唇。
珍妮本来在外边鼓起了勇气,然而见到缇娜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房间一如既往的沉寂,珍妮有种针扎的感觉,却又像是定了身一般站在门口。
终于,珍妮无法忍受这样的寂静。
“缇娜,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缇娜停下了手中折纸的动作,头却没有抬起。
“嗯。”
珍妮顿了顿,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是在宣判判书,给一个可怜孩子的判书。
“就在刚刚,你母亲的遗体被找到了,下午就会送回家。”
缇娜虽然有心理预设,但心中怎会没有那若有若无的希望。现实的重量过于沉重,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的心防。
“知道了。”
缇娜说完这句话,依旧僵在那里,豆大的泪水滴落在纸上,在裙上。
珍妮坐了过去,将缇娜抱入怀中,希望在这个时候给缇娜一些安慰和温暖。拍着缇娜的背,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她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苍白无力。说着说着,她反而被缇娜的悲恸和突然涌上的年轻时自己与琳达的美好回忆搞得湿了眼眶,声音哽咽。
渐渐的,缇娜又一次在珍妮的怀里哭累睡去。梦中的缇娜见到了母亲,母亲在给她读睡前故事,在给她烤亲手做的饼干,在为她梳头盘髻。然而母亲却忽然间扭头走了,随着人潮,走向看不见的彼岸。
车声、人声、哭声陆续从窗外传来,珍妮先醒,而后叫醒了缇娜。
缇娜有些恍惚,路都走不好了,还得珍妮拖着她走。
珍妮抓着缇娜的右手,抓了一手毛,这时候她才发现缇娜已经被一层增生的毛发覆盖了,而且还在长。
珍妮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等缇娜快把过道堵住了才扒开缠在一起的毛发,把缇娜捞了出来。见缇娜还是不清醒,珍妮直接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缇娜两边的脸都肿了,这才回过神来。
“醒醒缇娜,你都癔症了。答应老师,以后无论什么处境都要清醒明白吗?这是为你好。”
“嗯嗯。”
缇娜揉着脸,连忙答应。一个意念断开这些过量生长的毛发,缇娜随珍妮走向现在最想见也最怕见的母亲。
随便问一个佣人得知现在运到了后院。后院的灰雪已经有专人来处理过了,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现在的后院尽是光秃秃的树的丑陋的秃掉的黄土。
就在那后院中间围着一圈人,有人在默哀,有人在流泪,有人在抽烟。
缇娜的来到让人群让开了一条道,看见约翰在中间趴在那里痛哭,哭着他心爱的妻子离他而去,哭着二人间未完成的心愿。他们还年轻着,还没考虑过准备一口棺材的事。现在琳达只能安详地躺在桌上,下边垫着好几层丝绸,上边盖着一层白布。
缇娜的眼泪也如决堤一般,又涌了出来,扑了上去哭起母亲来。掀开白布,看见母亲曾鲜活的面庞,缇娜怎能止住她的悲伤。
也许是伤心过度,也许是哭得大脑缺氧,缇娜又晕了过去。
约翰见女儿快要倒下,连忙扶住,大喊:“我的女儿!”
边上人也都上来,确认了缇娜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让人带回去休息。也有人来劝约翰,不要伤心过度,都会过去的。
第二天,棺材运到了约兰达庄园,琳达总算入了殓。在合棺之前,缇娜表示她要给母亲编一次头发,因为母亲曾答应在年前的晚上为缇娜亲手编头发,换新衣。现在母亲无法为她做了,那就要她为母亲编一次头发。
入土的那天,约翰办得并没有多大的声势,只是请了他那些要好的朋友和琳达曾经的友人们。其实本来也邀请了出版社那边的人来的,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边也遇难了,没有一个幸存者。
约翰表示了哀悼,却也松了口气。现在的他失去了他的工厂,没有了收入的来源。他的工人们也几乎全都遇难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人能来找他要赔偿了,因为许多人就在那附近安家。不幸的是他借了钱扩买新设备,新设备装上了也出事了,未来等待他的或许是相当难熬的日子。现在出版社的人来不了,也到给他省了一笔开支。
但有人的不来他很高兴,有的人不来他却无法安心。他的那些朋友们,一块儿喝酒玩了的朋友们都没来。其中亚伦是特殊的,约翰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亚伦是抽不出空闲来的,但其他人都说不准了。虽然早有预期,约翰还是感到了一股背叛感。
墓地在郊外,十数个黑衣的人们向墓碑献上鲜花。
长远的钟声响起,惊起寒鸦一片,掠过阴云密布的天空飞向远方。
泪会流干,伤口会愈合,纵使会留下泪痕,留下伤疤。
时间会抚平伤痕,纵使它仍会隐隐作痛。
两个月过去了,冰雪开始消散,光秃秃的树抽出了新芽,缇娜却寻不到去年秋天见到的那只小松鼠。或许它没有挺过去吧,或许搬家了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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