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奇葩的大城市,比如建在树上的刑都,比如修在海底的商都。蒸汽城也属此列,只不过它的奇葩主要归功于它的地理位置。
陆内海沿岸的城市与国家的货物经由新月城大运河到达黄金海域,一路向北,在蜜椰港补给后向西来到自由湾,也叫北部大湾区,在这里卖掉大宗原材料、特产、农产品,补充高科技产品销往世界。
而蒸汽城西侧毗邻最为繁荣的联盟北部大湾区,东侧是北部出入陆内海的黄金水道,其所在地正好是一处地峡,而魟河从南侧的大陆发源,在东岸附近汇入黄金海。如果在这处地峡开凿运河,货船将不用绕去北方蜜椰港,这将节省十天的时间。然而由于成本、工期、政治等原因,这条运河终究是没能挖成。
虽然运河没挖成,但这里的价值不可能被放弃。蒸汽动力技术的发明带来了火车,没钱挖运河的蒸汽城先民用起了蒸汽技术,一条条铁轨连接起了地峡的两岸,无数载满货物的车厢在铁轨上飞驰,昼夜不息。
起初这里只有码头以及火车相关的设施,但作为方便的商品集散地,越来越多工厂搬来了这里,直接在这里生产,在这里销售。于是在地峡两岸,一座座工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随着工厂扩张的是人口的暴增和城市的扩张,东西两城沿着海岸,向着内陆,想着彼此快速生长。
工厂的污染很快显现了,许多人都得了奇奇怪怪的病。于是富人们纷纷搬去了未被污染的内陆区域,在这片尚未被开发的土地上盖起了庄园。于是蒸汽城大概形成了两岸贫穷中间富有的格局。而由于东岸有魟河的出海口,魟河沿岸也建起了许多工厂,所以总的说来东城要比西城繁荣一些。而约兰达家的工厂大多就建在魟河沿岸。
海运是一整年不停息的,跑海的人们在船上一待就是半年多。无穷的大海能把人的灵魂吞噬干净,对于海员们来说那却是家常便饭。
今天是12月30日,年前。早上6:47,艄公号货轮抵达了魟河岸边,他们将在这里卸下货物。
下午15:12,终于卸完货物的海员们坐在甲板上打牌吹牛,船长叫来全体船员。
“过年了,海上漂一年了大家都不容易,过年了也没能回家。正好蒸汽城都放假,工厂不上班,我们的货还得等几天才能装。算是便宜你们了,给你们放几天假。那边的人说3号下午装货,都别tnd喝多忘了。”
这其实是老传统,如果过年在岸边,就放假下岸,如果在海上就准备一顿丰盛的宴会。
船员们欢呼雀跃,涌向渴求已久的陆地,涌向城里的便宜酒馆和红灯区。
他们跑遍了全世界,这一船货物是从精灵领地运来的一种高能矿石。海上运输这种矿石非常危险,因为它遇水时就会剧烈反应,引发爆炸。正因为危险,所以运输这种矿石的利润也非常大。平日里海员们都严格遵守条例,毕竟谁也不想把命交出去,因此一直无事。
可能是海员交货时心里想着赶紧放假没交代清楚注意事项,还是收货的负责人抱怨过年自己还要上班心不在焉,总之矿物的储存出现了纰漏。
仓库是一间许久不用的仓库,成箱的矿石堆在仓库里。
下午17:30,或许是今天的雪太大了,年久失修的木屋顶被大雪压垮,巨大的碎木砸下,摞得并不稳定的箱子倒下,大量矿石暴露,与雪接触。雪因压力而有一层薄薄得水膜,而这水膜足以引发矿石的微爆炸,从而融化更多雪。链式反应下,整个仓库的高能矿石都爆炸了。
矿石的大爆炸波及了周围的许多仓库,其中更是有不少化工原料。接连引发的大爆炸炸毁了整片仓库区,熊熊火墙有数十米高,滚滚黑烟冲天而上,原本就灰蒙蒙的天变得更加阴沉。
库曼正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家离河边很近。穷人们都住那儿,因为那里的水和空气不太好,还有噪音,所以地价便宜。而且这种地方离工厂近,步行上班的他们可以很快就可以到工厂,这样他们可以多睡会儿。不幸的是,爆炸离那里很近。
库曼听到爆炸声的那一刻就大呼不妙,飞速向家跑去。然而他才赶到爆炸的外围附近,就看到了熊熊火墙和遮天的黑烟,以及无数的断壁残垣。灼热的火光燎烧了库曼的眉毛,刺鼻的浓烟呛进他的肺。他边咳嗽边奔跑,然而他越跑越慢,最终倒在那里,成为遇难者的一位。
这声爆炸响彻整个东区,无数期待着夜晚的幸福时光的人们听到了毁灭的声音。这是第一波灾难,事后统计这次灾难直接造成数千人死亡或失踪,数万人受伤。
当人们震惊于远处发生的爆炸,并为其发生在年前而感到晦气的时候,他们并未意识到这次爆炸只是更大灾害的前奏。
爆炸产生的化学烟雾与蒸汽城近些日子排放的还未散去的废气混在云里,在云层之上,在阳光催化下,林林总总各类物质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巨量的混合的有毒物质与大雪一同飘下,把白雪染成了灰色。
这座城市幸福的雪白很快变成了炉渣似的死灰,这一天无数的人们留在了新年前的一天。然而这灰雪不过是死亡的信使,真正致命的是混杂了复杂化合物的致命烟雾,只要在烟雾中待上一分钟以上就基本没救了。
蒸汽城在下雪,以爆心为圆心的数十公里范围内都飘下了灰色的雪,以及随灰雪而来的致命烟雾。
一群小孩在雪地里奔跑玩闹,冲着天空伸出舌头想要尝尝雪的味道,然而尝到的不是冰凉的甘甜,而是苦涩混杂着灼烧的疼痛。身上也渐渐有了红肿,也如灼烧般疼痛。
不知何时烟雾渐浓,街上的人们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接着发现身边的人接连倒地。事情发展太快,剧毒的烟雾吞噬着人们的生命,也吞噬着人们的理智。屋内的人们关紧门窗,沾湿所有东西堵住缝隙;屋外的人们向烟雾的反方向飞奔,然而这终究是徒劳,人不可能跑过烟雾,反而因为剧烈运动吸入更多烟雾快速倒下;更可悲的是屋外的人们向目光所及的房间里冲,然而他们都死在了门外。
约兰达家接到了电话,亚伦警长那儿打来的,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因此在烟雾和灰雪到来时,他们把所有户外的人、牲畜都带进了房子里。房内忙忙碌碌,有人去仔细检查所有房间的门窗,有人检查储备的食物和淡水,有人照看动物不让他们碰坏房间里的挂画、挂毯和古董。
缇娜被送去了地下的一个房间,约翰和珍妮都在这里。缇娜怀里抱着她的小花,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她的腿却抖个不停,弄得小花呜呜乱叫。约翰踱来踱去,一根一根抽个不停,小房间里全是烟味儿。
琳达今天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现在外边出这么大的事,这难免不让他们乱想。约翰从未在生意上如此慌乱过,唯有家人的安危能让他如此。然而半年不到,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这么着急了,上次是因为缇娜被绑架。他试图派人去找琳达,然而平日里可靠的佣人们都没一个敢出去的。他大发雷霆,把佣人们一个个都骂了个遍,还是管家把他劝到了地下室,也是陪着缇娜,让她安心。
缇娜顺着小花的毛,手法越发粗狠。小花好不容易挣脱她的魔爪,逃到了房间的角落。缇娜焦急地啃着手指,啃完右手指甲都啃秃了,开始啃肉。啃得疼了换只手接着啃,结果啃不动,思绪拽回来才发现左手是金属假手。
珍妮和缇娜坐在一块儿,见缇娜泪这个样子,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有节奏地拍着缇娜的背。
“琳达学姐她会平安无事的,她会没事的。”
谁知这么一抱一句话,直接让缇娜情绪决了堤,泪如泉涌。
“妈妈她说,她今晚回来亲手给我编发髻。”
珍妮真的很不会安慰人,理性胜过感性的她无法相信琳达会回来。这样的灾难其实没有幸存的可能,她曾在炼金都市见过类似的灾害,所有处于灾害波及范围内的人都会死去,即使躲在室内也不过是延缓死亡。这里是灾害的边缘,但就在刚刚,房间里已经有人的喉咙不舒服了。琳达去的地方,就是爆炸的那个方向,也就是说她会在距离爆炸更近的地方。
她清楚地知道这点,她根本不相信琳达能再回来了。但为了她的学生,她只能组织起苍白的语言安慰缇娜:“会的,相信她会回来的,今夜就回来,为你编织发髻。”
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言语,没有说服人的力量,缇娜又怎会听不出这安慰的虚假。她了解她的老师,她第一次痛恨自己如此了解一个人,痛恨自己的理性让自己无法去相信老师的话语。
“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老师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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