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有居民吗？”
“过去附近还是有不少村落的，作为旅游胜地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赫林摊开地图，大家挤在杂乱的书籍与木料之中，百无聊赖中开始闲聊，“异兆发生前不久，周围的居民提前迁走。档案室的资料小部分得以转移，大部分藏在地下仓库里。”
朗珀特手指朝下，指了指地面：“那座地下仓库应该被改造成了地下避难所，应对时不时发生的恶劣天气。”
“那又为什么让我们协助建造图书馆？”法兰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附近的居民早已搬迁到其他地方，要在这种地方开设图书馆，未免太不安全了。”
屋外的风声略微减小了些，但那声音依旧如此地近，像一名阴恻恻的巫女伏在门口，一旦前开铁门，就能看见她闪着幽光的空洞眼眶。
倘若路易斯躲在地下的避难所，众人必定不会听见他放肆的笑声，除非他故意探出脑袋，冲着外面笑完再回去，一定要让学生们听到不可。
“那个管理员，总觉得精神有些问题。”朗珀特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素食主义的亚德里安早有安排，自己带来了酵母粉和燕麦坚果棒，他极为排斥荤菜散发出的味道，独自缩在角落里食用。贴心的法兰特意为他准备了装有蔬菜沙拉的保鲜袋，叮嘱要尽快吃完，亚德里安看了一眼，觉得那更偏向于只有女生会吃的减肥餐。
橘朔良吃饭时总是规规矩矩的，少言，咀嚼规律，不会浪费一丁点食物。因此他总是学生中最快吃完的那一批，今天也是如此，他用树屋内的桶装水清洁了餐具，检查了装订好的木板是否漏风，确实一切无误后，便坐上亚德里安之前在的木凳，准备挑一本书来读。
“奇怪，这些书的出版日期都是很久以前了，”橘朔良从书箱中取出一摞书本放好，依次翻阅起来，“印刷时间最近的，距离现在也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明明市面上有更新的版本……”
这番话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经过一下午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刚刚吃过晚餐，灰林鸮队的队员们或多或少有些困乏。橘朔良也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多了，说不定这批图书来自于某家出版社的捐赠，只要内容不出错，出版时间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于此刻外面的情况，赫林尚且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强撑起精神，询问亚德里安：“亚德，可以展开共感图景吗，我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亚德里安背过身去，小心咽下口中的玉米粒和生菜丝，用手帕擦拭嘴角，确保仪表没有任何不雅后，取出放在行李箱夹层的光子脑，展开共感图景。赫林环视起树屋周围的环境，果真在北方三公里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气流汇聚成涡旋，卷起四散的树叶，宛如一个小型的台风眼。赫林算是知道，为什么路易斯出去巡逻一趟，身上会沾有如此多的灰尘。
赫林调动起自己的思维，他联想到临走前苔依丝的特别教学，努力将探查到的景象还原在共感图景中。
“那是风眼？”赫林向亚德里安求证。
“风眼一般出现在海面上，但这里是异兆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如果出现气压异常的问题，周围的空气补充流动，便可能形成类似风眼的现象。此处不如海平面宽广，影响的范围也很有限。”
“等一下，”法兰举起手来，“风眼之类的，难道不是白羽鸠队的任务目标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概只是巧合。”
来到维也纳森林的第一夜，就这样在风声的相伴下草草度过了。
第二天清晨，赫林醒得比平时还要早些。大概是受到气氛的影响，再加上居住环境并非那么舒适，亚德里安、橘朔良和朗珀特也相继醒来。亚德里安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做晨祷，赫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不要吵醒尚在梦中的法兰。
赫林环顾四周，努努眼睛，招呼来橘朔良和朗珀特，好像有了什么新主意。于是，当路易斯裹紧布满褶皱的灰色衬衣，打着哈欠走上吊桥时，看到的是一座姑且称得上井井有条的小型图书馆。大半混在泥土中的断树残枝也被清理一空，靠着树干堆放在一旁。
得益于法兰良好的睡眠质量，当其余四人收拾房间时，她依旧沉浸在睡梦中。想到在阿尔塔金山的村子，也是法兰独自一人默默整理好派对后的木屋，这样的互相帮忙，倒像是家人一样。
路易斯原本准备了满腹的牢骚，现在只好吞回肚子里，无处发泄。他躺在狭小的地下避难所时，依靠幻想那帮小毛孩的狼狈模样缓解无聊，结果事情并未按照他的期许发展，多少有些失望。
他已驻守了这间档案室七八年的时间，此前与附近的居民偶有交流，自从异兆过后，他独守此处，偶尔借着巡逻的机会跨越森林，走到重新建立的村子去，差不多刚好是晚饭时间。他会制作红酒炖牛肉，也是从相熟的人那学来的。
“你看上去很失望的样子。”路易斯还差最后一步离开吊桥，迎面便看见朗珀特那张拽得不行的冷脸。路易斯伸过手去，朗珀特敏捷躲开，谁知路易斯仅仅是捏住了绳索的断面，顺着望去，铁门横在自己头顶上，摇摇欲坠。
“你们想要谋杀我，窃取档案室的财产吗？”路易斯用极为夸张的声音呼喝道，一半出自演技，一半来自真心。铁门悬在上方，好像小孩子才会玩的幼稚把戏，推开门就会砸下，门后的恶作剧者乐得见于这幅惨状，幸灾乐祸。
“怕什么，这是用滚轮做过加固的，房子塌了它也不会掉下去。”
“可是房子确实会塌啊！”路易斯脸色大变，他对档案室操过的心远远多于这几个学生总和的几倍，在此处的经历更是丰富。
“乌尔利克斯先生，我们来谈谈吧。”赫林忍住笑意，在路易斯发作之前取过协议，毕恭毕敬地呈上来。
“怎么，你们已经改好了？”路易斯接过协议，细细端详起来，“少骗人了，一字一句都没有改过，那你们倒是赶紧签了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发怒理由，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等着赫林说明情况。
赫林自然是不会着急的，他抽出其中一张协议，耐心地抚平，展示给路易斯看：“乌尔利克斯先生，这些协议的薄厚似乎不一致啊。这样一来，垫在下面的薄纸很容易留下划痕，不过呢，笔尖留下的痕迹倒是更好看清写字的笔顺和轻重。”
路易斯挑了挑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一式两份倒是正常，为什么每张协议签名的地方都有微妙的偏差呢，”赫林保持着微笑，语气平和，“恕我直言，乌尔利克斯先生，您该不会是想窃取我们的签名，用到其他地方吧。”
最开始，赫林本人并没有往这些方面想。直到收拾房间的时候，细心的橘朔良找到一份垫在桌子下的废旧报纸，里面记述了一条签名请愿重建图书馆的新闻，占据的板块很小。由于签名人数不足，这个计划就此搁置。
“乌尔利克斯先生，难道你想重启计划，骗来我们几个的签名凑数？”赫林学着路易斯的动作，抖了抖满是灰尘的报纸。路易斯侧过头去，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他站起身来，带上藏在书架后的开山刀、水壶和望远镜，准备开始今天的巡逻。
“别再纠缠我了，”见赫林跟在身后，路易斯不耐烦地驱逐着，“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必须把图书馆安排好，今晚的风可没那么简单。”路易斯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随手丢给了赫林。那张纸上画着图书馆大致的布局安排，由炭笔绘制，大概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脏兮兮的黑圈扩散出来，部分内容变得模糊。
“今晚还会起风吗，为什么非要我们在这段时间内整理图书馆？”
“这是你们的任务吧，又不是我拜托你们来的。”路易斯的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乌尔利克斯先生，行行好吧。”赫林竟跟随路易斯走出了树屋，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路易斯以为他会主动放弃，便不想加以理睬，赫林亦步亦趋地跟出去约有三四十米远。
灰林鸮队的其他人只当他在和路易斯讨价还价，没有过多在意。他们继续消耗着昨晚没有吃完的红酒炖牛肉，思考今天的改造计划。
赫林走着，仿佛一个欣赏森林美景的游客，浑然忘了前头还有路易斯这个人。突然地，他猛吸了一口气，弥漫在森林中浓郁的草木香气灌入口鼻，好像要把他噎住。
“乌尔利克斯先生，您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
路易斯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黑色棒球帽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苏纳克·洛，我的父亲，这个名字，您应该听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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