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卡森林附近的村村落落都沉浸在愉快的节日气氛的时候，东边的格尔木教区并不平静。
格尔木教区东部边界。
夜间，淅淅沥沥的雨洒在大地上，雾蒙蒙地一片，星月无辉。
不远处的山丘上，一门门黑色的平射火炮伫立于此，漆黑的炮口对着东方，密集如林。真正的树木早已被提前砍光，取而代之的是这些钢铁铸造的漆黑怪物。
一片雨雾之中，身着甲胄的骑士们正在来回奔波。
最高处，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人。
一人全身着重铠，大型骑士剑插在面前，双手覆在剑柄上。他整个人似乎都要比其他骑士高大一截。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另一人虽然身形同样高大，但与旁边的人一比，顿时就显得渺小了一些。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破破烂烂的衣摆随着雨雾飘扬，不过看起来他并不在意。他的背后背着一个高大的黑匣子，嘴里叼着根粗大的卷烟，目前来看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尽管已经被雨雾浇灭了好几次，男人还是不厌其烦的点燃它。
再一次被雨雾扑灭烟火后，男人有点气馁。他伸手从大衣里掏出个铁制的小酒壶，拧开瓶盖，吨了两口，递给身边的“石像”，“来点儿？上好的达卡教区产的麦酒。”
“不需要。”“石像”不为所动。
“呃，好吧……有没有人说过你……说你很像一件艺术品？”男人悻悻地收起酒壶。
“他们快来了，我们不能松懈，哪怕是片刻都不行。”
“怕什么，”男人丢掉手里点不着的卷烟，“一群东方的老鼠，你会对老鼠感到害怕？康拉德团长？”
“不会，但任何时候，量变总能带来质变。”
“再大量，那也还是老鼠。”
“他们不是老鼠，”石像动了，他指了指前方，“你看。”
男人顺着望过去。
他看到了远处，一点火光。
石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副望远镜，递给他。
远远望过去。
那是一盏灯。
丝毫不受雨雾的影响，明晃晃的一盏灯。
“孔明灯？”男人一愣。那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后他就说不出来话了。
近千盏孔明灯亮了起来，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照亮了半个平原。
照亮了东方的，一片军阵。
那是密密麻麻的大夏联邦士兵，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沉默的军团。没人知道他们已经在满天雨雾中站了多久。
那是联邦的精锐之师，有着最为严明的纪律。
他们手持附加了魔力的重型弩箭，箭头闪着风系魔法独有的绿光。明亮的视野非常有利于他们的发挥。
每十名士兵，就有一名队长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将战场照亮，如同白昼。
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夜战的准备，所有的孔明灯都铺上油纸，能在这种天气下飘上接近一个小时。
双方在耀眼的光照下显露无遗。
平原的另一端。
身着重型甲胄的骑士们，手中持着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盾，每面大盾都附加了强力的光盾，立于阵型最前方。他们手中的盾连成一片，组成了黑色的钢铁城墙。
其后，是骑士们组成的无边无际的钢铁大军，他们手持锋利的格斗用骑士长剑与厚实的鸢盾，腰间挂着神圣教国特制的双发火铳，同样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飘扬的旗帜上，利剑在巨盾后交叉，象征着他们的身份。
教国最为“沉重”的军队，铁面骑士团。
中央的骑士军团的军阵两侧，是同样身披重铠的铁甲重骑兵。
他们胯下是经过魔法强化体能的战马。没有普通的马能够背负着这么重的战争机器冲锋千米。
他们手持近三米长的重型骑枪，枪尖微微向前，闪烁着阴冷的寒光。身后的黑色长袍同样绣着利剑巨盾十字徽章，在风中猎猎作响。
“啧啧啧，铁面骑士团不愧是教国为了应对战争而打造的军团，这是何等的气势啊，”男人感慨道，“不过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和时间段选择平原决战？这对沉重的教国骑士们来说可不是好天气。”
“我们的敌人，向我们下了战书，”石像回答了他，“对面的统帅是夏联邦的‘虎将’程平安。联邦十二柱国之一，军方的二把手，他是个非常稳重的人，所以这次他们必然有备而来。但我们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铁面骑士团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啧啧，打仗的事情我不懂，”男人耸了耸肩，“我从教宗那里接到的任务就是，在这次战争中，尽可能的发挥作用。所以我什么时候上场，康拉德团长，或者说，康拉德元帅？”
“不急。”
“好吧。”男人再次拿起望远镜，向着远处的战场看过去。
平原的那一边，密集的弩兵阵两侧，夏联邦的重型骑兵已经整备完成。
他们的甲胄比起对面的铁面骑士毫不逊色，联邦精湛的铸造技艺充分展现在了这些玄铁打造的重型战甲上。细细的纹路上流淌着暗青色的魔力，那是土属性的防御魔法。
他们手持长枪，腰间别着两柄弯刀，这种骑兵冲到步兵阵营里，就是无情的收割机器。
“风！风！虎！虎！”
联邦的军士们高呼着向两侧散开，一架战车缓缓驶出。
身着青袍的将军伫立于战车顶端，面容冷峻，脸上有着如刀削斧凿般的皱纹，眼睛炯炯有神，直视前方，嘴唇紧抿着。
他一招手，身后的军士举起了大旗。旗帜上的吊睛白额猛虎栩栩如生，眼含煞气，仿佛随时能够扑到敌阵面前。
“那就是程平安？”男人嘀咕着。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
“留神，开始了。”康拉德出声提醒，身边黑色的骑士和穿着白袍的传教士们来回跑动，忙碌的传达着各式指令。
男人也不需要他提醒。
联邦的弓弩军士们扣下了手中的扳机。
对面的铁面骑士团，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面临着一片黑色的积雨云。
随后钢铁的暴雨降临。
密密麻麻的风属性弩箭倾泻而下，空气中的雨雾都为之一窒。弩箭的洪流冲击到骑士的阵型中，不时有骑士的光盾支撑不住，爆裂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又一声的惨叫。风属性的魔法弩箭极其锋利，刺穿铁制的甲胄也并非难事。
男人前方的黑色钢铁森林突然苏醒，开始了第一轮咆哮。
金色的光芒划过前方铁面骑士团的头顶，落到对面的军阵中，迸裂出耀眼的光辉，宛若神明的怒火，撕碎周围的一切。
联邦军立刻选择以牙还牙，精钢打造的重型弩机推向战场，在风属性的术士咏唱的加持下，重型弩箭带着迅猛的冲势飞向高空，砸向密集的骑士们，每一支都会刺穿几名骑士，厚重的甲胄在这种重弩下像纸片一样脆弱。
铁面骑士们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他们每踏出一步，地面都要微微震颤。沉重的铁甲践踏着快要被染红的土地，留下深深的脚印。
骑士们也开始了冲锋。他们端着重型骑枪，策动着马匹缓缓起步，直至冲至极速。在这种速度下他们已经无法控制马匹，即便停下也会被身后的人撞开，能阻止他们的只有死亡。
联邦的军士们收起了弩机，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与圆盾，两侧的重型刀骑兵奔涌而出，毫无畏惧地冲向教国重骑兵的枪尖。
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抖动着，如同沉睡的巨人开始苏醒。锐利而沉重的骑枪穿刺着联邦刀骑兵的身体，而冲过来的联邦刀骑兵伏在马背上，双手持刀放平，无情的收割着铁面骑士的生命。
铁面骑士已经与联邦的军士们缠斗在一起。教国的骑士们曾自信的认为，身着重甲的自己在肉搏上绝对能够碾压这些轻装步兵，却不料这些联邦军队里的精锐们身形灵活，总能将锋利的剑刃送入沉重盔甲的缝隙，带走一名又一名骑士的生命。
联邦军士的损失也是惨重的。他们有的甚至还未能够冲到敌人面前，就被骑士拔出的短铳射死，被践踏过去，铁制的骑士靴溅起一片血花。甚至还有被骑士顶着重盾击飞的军士，摔的不省人事，往往十数名军士才能合力击杀一名铁面骑士。不愧是教国精锐的骑士团，高呼着为了神圣教国，审判圣教的敌人，对他们降下严厉的神罚。
平原远处的海面上，传来隆隆的炮声。
男人一愣，“怒涛骑士团？”
“是的，我从刚瑟那里借来了整整一只舰队，在格尔木教区边缘的近海提供炮击支援，”康拉德面不改色，“这也是我答应在这里展开决战的原因。”
远方海面的舰炮怒吼着，疯狂对着联邦军的重弩机阵地倾泻火力，炮弹如同流星一般带着蓝色的尾焰，粗暴的划开天空，在地面上炸开，碎片飞溅，制造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弹坑，联邦的重弩机被压制的根本无法还击，无数操控重弩的军士开始后退，留下破碎的钢铁重弩冒着黑烟。
“好啊，打得好！”男人笑道，“这还真是出其不意的一轮打击。”
“来了。”康拉德巍然不动。
联邦大军的阵地后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是一排臼炮，在联邦军士的操作下，向着已经快要压过来的铁面骑士团投射出巨大的炮弹。普通骑士的铁甲根本无法抵御重型臼炮的打击，这种武器准头虽差但胜在火力强劲，破城是一把好手，如今却被程平安拿来打平原决战。
虽然在军事理论上看这根本不可思议，但每一次发射都会把轰到的铁面骑士炸成碎片。
更多大夏联邦的军士出现在后方，程平安见到铁面骑士团的攻击受挫，远方的支援炮击也还没有准备完毕，果断将后军也压了上去。
骑兵们几乎都已经力竭倒地，他们冲出去的那一刻就几乎已经注定了死亡，没有后退的选项，只有冲过敌人的阵型才有生还的可能，然而两边的军阵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存在，根本没有冲过去的可能。
联邦的军士们甚至已经快冲到了他们的平射炮阵地，后方穿着白袍的传教士们纷纷开始咏唱魔法，绚丽的各系魔法闪烁着各色光芒轰入联邦军阵内，成片成片的轰飞军士。也有拼命冲到传教士面前的，还未来得及举剑，就被传教士们从白袍下拿出的短铳射杀。
男人觉得，自己甚至从这雨雾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哪怕战场离他还比较远。
“我是不是该上场了？”他笑着打开了背后的黑匣子。
里面是一把巨大的四连装重型火铳，和极其多的各式弹药。
“沃尔，”一边的康拉德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还真是圣殿骑士中的怪胎。”
“嘿，”男人一边向不同的弹药里注入各个元素的魔力，一边笑着回应，“好使就行，你管我是不是圣殿骑士，对吧？那就是个没有用的名号而已。”
他扛起火铳，点燃了一根新的卷烟，也不管会不会被漫天的雨雾浇灭，大踏步地走向前线，“怕个鸟！干他就完事了！他们不需要神的怜悯！这把‘开罐刀’就能超度他们，送他们上天国！”
程平安站在平原上，手中握着大旗。
撑着大旗的军士也已经拔剑冲向了战场，义无反顾。
他们不能后退，他们的统帅就拿着帅旗，站在这里！
敌人几乎已经丧失了炮击能力，必须一鼓作气压上去，压得他们缓不过来，压得他们无法向着帅旗开炮。
必须向前！哪怕前方就是死亡，那也要死在帅旗的前面！为了大夏联邦的未来！
联邦的军士中，有一支部队已经冲开了铁面骑士团的阵地。他们高昂的呼喊着，举起手中的盾牌，悍不畏死地顶着白袍传教士们的火力扑上去，蛮横地撞倒脆弱的传教士，将利剑刺入他们的喉咙。
然而更多的骑士围了上来。顷刻间就将他们淹没。
那名带头的军士大吼一声，那是临死前的绝命怒嚎。他奋力将长剑掷出去，带着一点风属性的法力，呼啸着刺中了骑士团的战旗。
大夏联邦的军阵中爆发一阵欢呼，他们认为有勇士斩落敌人的一员大将，甚至是骑士团长。
此刻，名为沃尔的圣殿骑士已经到场，他狂笑着，举起巨大的四连装火铳，或者说火炮更为合适，弹药携着强力的火属性魔法，在联邦的军阵中爆出阵阵绚烂的血花。
然而联邦的军士中已经有部分人拔出了特制的短剑，悄悄地摸向了他。
夜晚的雨雾本就不甚清晰，光照几乎全靠之前联邦军队放出的孔明灯。他们借着雾气的遮掩，从各个方向出击，疯狂地发动着对这名圣殿骑士的突袭，虽然没能真正伤害到他，却也拖住了他的脚步。
战场已经陷入真正的焦灼，联邦的士兵们拼死撕咬着占据优势的骑士们，而骑士们虽然占据部分优势，却不知晓自己主帅的生死，一时间也无法脱离战斗，只能紧紧跟着突然出现的圣殿骑士，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反冲锋。
传教士已经和夏联邦的重弩手们撕打在一起，不时有魔法的爆裂声和弩机的碎裂声传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负责远程支援的部队也会参与到这场血腥的厮杀之中，甚至是负责维护平射火炮的传教士们，也拔出短剑，高呼着“为了圣教！”，大步冲向敌人。
海面上，巨型的钢铁战舰舰桥上，老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刚瑟很清楚，现在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当他们再次整备好魔导重炮的时候，双方已经撕打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开炮。敌人的弩机阵地也已经被炮火所摧毁。
这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决斗，几乎没有人能从战场上活着撤下来。
教国自以为科技与魔法的水平经过长久的发展，便可以挑战东方的庞然大物。但东方的巨人也并非善茬，他们悠久的积淀同样不可小觑。
巨大的钢铁战舰缓缓驶离了近海，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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