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面的眼神流露着厌恶和焦躁，就仿佛开门看见的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不知谁扔在门口的垃圾。
这令唯华有点困惑。
为什么要对他一个陌生人表现出如此大的敌意呢……
还是说，
以为他是那种不怀好意的非法闯入分子？
想到这里，
唯华微微鞠躬道：
“抱歉，其实我不是物业的人员，而是生鱼片店前来拜访的，请问这是您当初留下的欠条吗？”
唯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恭敬地交到对方手上。
当然，
他注意到在自己说出“生鱼片店”这个词之后，对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但唯华还是抱有一点希望——
如果自己足够礼貌，会不会就如同“以物换物”的行为一样，对方也会支付相应的诚意。
答案是否定的。
中年妇女翻转着手上的纸片，发现是欠条的复印件之后，突然不耐烦地大吼一声，
“穷疯了吗！怎么天天上门要这点破钱？”
这声音有着堪比狮吼功的威力，让功力浅薄的唯华当场耳朵都嗡嗡了一阵。
太吓人了。
唯华一时没缓过来，只好用细得跟蚊子一样的声音回复说：
“大概、似乎，也就拜访了您三次，还没到天天的程度……”
看见少女这般“胆小”，
中年妇女的内心也是有了更足的底气。
她张嘴，深吸一口气，再度大吼道：
“小丫头片子，声音这么小滚回去吃奶吧，你妈不嫌弃你！”
这一次，
声音已然如同小型的地震，让整个楼层都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哪怕是捂住耳朵，唯华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颤动。
没想到啊，
简简单单的一次讨债居然能遇见这等武林高手，而且擅长的还是“狮吼功”这种诡异的功夫，不知道该怎么克制。
难道要他上去捂嘴？
那这不就是要钱，而变成入室抢劫了。
但不管对方声音有多大，也不能就此被吓退。
唯华小声BB：
“没办法，年纪比较小，声音也就不会大。一般喜欢大声吼人的，都是上了岁数的。”
他的这句话，
就如同细小的绣花针飞了过去，扎得敌人有一种难受又找不到位置的感觉。
可惜，
这进一步增加了敌人的愤怒，还有音量。
中年妇女大吼道：
“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你是祖坟被人刨了要重修所以急着讨债吗？还是男朋友出轨了没处发泄欲望要花钱去找鸭，不管哪种老娘今天都不会还你钱，因为……”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唯华偷偷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天啊，
快要十分钟了这家伙还在疯狂输出，甚至骂的语句都不带重样的。这得是多强大的语言表达能力才可以有这种效果。
这段时间内，
唯华的祖宗十八代全部被“亲切问候”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更是如同公路上的垃圾，被一辆辆脏话的车来回碾压。
好在，
他是有援兵的。
只见对面的门打开，另一个人探出头来，冲着这边吼：
“你们两个奔丧呢大白天在门口闹，再闹，祝你们全家被泥头车创死！”
“对、对不起。”
唯华对着新出场的援兵弱弱地道了一声歉，然后他转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腕居然被攥住了，
中年妇女一脸不满地说：
“进来继续吵，里面隔音比较好。”
“啊？”
说完，一脸懵圈的唯华就被拉进了房间，途中，他稍微观察了一下过道和客厅的布置。
果然，
这家人还蛮有钱的，是那种稍微节省一两天，就能把欠的钱给还清的类型。
这不还钱实在是……
唯华搜肠刮肚地找了一遍自己的大脑里，有没有什么比较恶毒肮脏的词汇，最好能有刚才中年妇女的威力。
结果是无，
就算有他也说不出口。
以那种方式骂人，唯华已经觉得跟把呕吐的东西再吞回去一样，太恶心了。
他最多只能做到阴阳怪气。
但这样——又要被摁在地上骂了，好惨。
在内心对自己的灵魂摸了摸头，唯华发现外部的身体已经被拉到了沙发边，坐下。
拉他的人则是倒了一杯水，正在润喉咙。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唯华决定临死之前挣扎一下，
“吵架是两个人的事情，您这样单方面羞辱我，其实自己的内心也不怎么痛快吧？”
“骂尸体确实无聊。”
“尸体……唉，我们还是来谈论还钱的事情好了。”
这个提议暂时没得到回复。
中年妇女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水杯，看向身边的西装少女。
太单纯了，
简直像是清澈的水一样找不到任何杂质。
但清水永远是敌不过污水的，而且会被污水所同化。
中年妇女决定扮演后者，
“既然这样，你照着我刚才的风格，来骂我试试？”
“不不，我是有素质的好孩子。”
唯华拼命摇头，同时挪动着在沙发上的屁股，坐远了一点。
然而，
他这副抗拒的样子，反而更加激发起了对方的欲望。
中年妇女拉开抽屉，掏出一大把钱，举在手上说：
“视你骂人的力度而定，越有我的风范，给你越多的钱。”
“这……”
唯华的视线凝固在那些钞票上。
说到骂人，
得对方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才能算骂吧？
所以这种对方花钱求骂的行为，无论用的词汇多么严重，应该都算不得真正的骂人。
唯华捏紧拳头，敲了敲大腿的侧边。
今天，
此刻，
就暂时放弃当一个有素质的好孩子吧。
不过到底怎样算是“没素质”，还是得试探一下，从比较轻微的词汇说起。
唯华深吸一口气，不确定地念了句，
“笨蛋？”
“好的，价值一元。”
“……就这么点啊。”
虽然心知笨蛋确实只是挠痒痒的程度，但一元是不是也太少了点。
唯华叹了口气。
而且，“笨蛋”已经是他的两大高频词汇之一了。
另一个则是，
“变态。”
“……啧，给个十元好了。”
“还是好少。。”
唯华的内心颇为纠结，居然这两词汇加在一起才能赚十一块。
这是霓虹啊，
十一块能干嘛，买一瓶矿泉水……的瓶盖？
但若是学习刚才对方骂人的风格来赚取更多的钱，就有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唯华忘了。
一方面是当时没好好听课，另一方面，大脑也在阻止他进行回忆。
不过，
似乎有一个人新鲜的脏话，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唯华掐住自己的胳膊，吞吞吐吐地对着脑海中的稿子念：
“泥头车创、创、创……”
“si你全家。”
“好的，泥头车创死、死、死……我自己！！！”
西装少女悲愤地一头撞在了沙发的靠背，
整个沙发都为之偏移。
然后他不管不顾，收起腿，直接在沙发上来了个土下座。
唯华泣不成声道：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对不起您们的教育啊，明明说好的骂人也不能用脏话，更不允许攻击对方的家人，是我错了呜呜呜……”
见状，
中年妇女用手中的钱当扇子，无聊地扇了一会儿风。
没办法，有素质的人活得就是这么累。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还钱，这发展倒挺符合她的心意。
想到这点，
中年妇女把钱放回抽屉，说：
“既然你这么失败，那我就当你不是在收钱办事，而是真正在骂我了，那十一块我也不会给的。”
“好、好的。”
唯华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呆呆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
他的表情突然由悲转喜，
“但反正您都让我进来了，不还钱，嘿——今儿小爷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大丈夫言出纪随，
唯华翻起身，一把抢过坐垫抱在怀里，尔后自来熟地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打开了电视机。
屏幕图像变换。
唯华随便点击了历史记录里的一个视频，
很快，电视上就开始播放起某以萌宠为主题的儿童教育动画片。
“我是哞哞汪，谁喜欢斗牛啊。”
“说得好！”
“我是咩咩喵，谁喜欢吃草啊。”
“说得好！”
看见任何角色出场，唯华都会热烈地鼓掌，兴奋得就像是个三岁的孩子。
虽然——
完全没看进去就是了。
中年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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