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幅画，真的是风合澪在学生时代创作的吗？”
回来的庆子确认道。
“当然。”
艺术家本人作出了坚定的回答。她脸上的笑容，温和得就像是春天的微雨，然而从口中说出的言语的画风，
却是截然相反。
“嘛，毕竟画得这么垃圾，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垃圾？”
庆子转过来，惊讶地看了一眼翻译。
后者无奈点头。
庆子这才转了回去，有一点点愣神。
她反对风合澪，
并非是讨厌对方的创作风格或者水平，而是包含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因为小时候，
她经常听母亲玛格丽特，私下里赞扬这位来自于风合家的学生，听到耳朵都快起茧的程度。
至于庆子本人，
虽然对美术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很早以前就被母亲评价为“没有天分”。
在那之后，
她还奋力地挣扎了一段时间，甚至有想去尝试雕塑、音乐等其他方向，但都远远达不到艺术家的领域，最多当个补习班的老师。
所以，
庆子就把这一份念想，寄托在了母亲学生的身上。
她希望对方不要注重商业，而是一直向上走，摒弃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攀登艺术高峰。
因此，
她再怎么批评风合澪，也不可能说出“垃圾”的评价。哪怕是澪学生时代的娱乐作品，庆子也看出了上面闪耀的那一丝光芒——
其名为“天赋”。
这种画怎么可能是垃圾呢？
她的神情有点呆滞，思绪回到了当初自己在画室苦苦挣扎的无数个日夜……
“庆子，你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X女士，你讲慢一点啊，我都翻译不过来了。”
唯华责怪表姐道。
太奇葩了，
怎么会有人在批评自己的创作上，产生如此之大的激情。虽然澪姐不讲脏话，但也已经是把那幅画从头到尾都唾弃了一遍。
如果只是听她讲，
没准外人会觉得挂在墙上的，其实是唯华的那堆火柴人。
哦不，
大概比火柴人还要低一档——是宠物踩了污泥之后，在地板上踏出的东西。
唯华心中颇感无语，
“话说X女士，刚才的发言在你的评价体系里，算是特辣吗？”
“怎么可能。”
把自己大骂特骂完一顿后，风合澪只觉得是神清气爽，百窍皆通，像是老酒鬼终于能痛快地畅饮美酒，怎叫一个过瘾可言。
“最多是微辣。”
“……”
唯华默默地在内心的名单上，给澪姐的危险度提高了一格。
难怪之前，
他点了个“甜”，结果都被呛得不行。
敢情在澪姐的心目中，不够犀利的批评已经算得上是夸奖了。
只是，
庆子也是这么想的吗？
唯华好奇地偏头，却看见了一双饱含愤怒的眼眸，
火焰在燃烧着。
“这幅画居然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
庆子生气地反问道。
批评，
她向来认为这是促使人进步的手段，而非X女士这种——刻意以极高的要求去衡量作品，然后把在这标准之下的，统统划定为“垃圾”。
这有意义吗？
庆子指着那一幅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必须捍卫其尊严，
“先不谈您故意避开画的亮点，就说鉴赏的一个基础准则，是要考虑画的创作背景。
您用艺术界大师的各种范例，来把一个学生的作品踩进土里，根本就是在满足自己践踏他人作品的私欲！”
“急了。”
澪无情地嘲讽道。
她本来的好心情，已经被庆子的这番指责破坏了一半。
简直不可饶恕。
“连批评都要追求温柔，要不你还是去给别人按摩吧。
对了，记得穿上水手服，毕竟只要是学生，按得差了人家也不敢说你哦。”
庆子一时气结。
她扶住旁边唯华的手臂，缓了好一会儿，
这才郑重地开口说：
“既然您觉得新手就该被唾弃——那万一某个有潜力的新人，因为无止境的谩骂而选择休笔，这难道不是艺术界的损失吗？”
“损失？大好事！”
澪笑了。
“这点压力都承担不起，我建议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没有心性的天才，老实说不如下水道的垃圾。”
“又是垃圾？！”
“怎么，想听点别的词，废物渣滓失败者臭鱼烂虾……”
“够了！”
出声喊停的并非争论的某一方，
而是唯华。
他觉得这状况也太好笑了——两个连语言都不互通的人，居然还能差点吵起来，苦得不是他这个小翻译？
中间一度，
唯华觉得自己在同时和两个人吵架，头都快要炸了。所以他才站出来，准备阻止这一切。
唯华展开手臂，
拦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而风合澪本来还想乘胜追击，结果被表妹瞪了一眼，莫名地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我错了。”
庆子则是老老实实地道歉。
她望了一眼四周，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虽然她们的声音不算大，但毕竟这里是艺术展，
吵架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但是——
“我也不想吵架，就是……根本没法和她正常交流。”
“好好，让我解决。”
唯华拍了拍庆子的肩膀。
这件事里，
庆子犯的错大概是不知道X女士就是风合澪本人，故不能容忍那么极端的批评。
但这其实不算错，
所以在左思右想之后，唯华觉得还是自家表姐过分了一点。
毕竟，
庆子不可能知道澪姐有这种奇怪的癖好，而且在对话的过程中，也是后者的语气更重。
于是他把澪拉到了一边，
“表姐，我感觉你刚才说的话有问题。”
“我不觉得。”
风合澪偏头，望了眼对面闷闷不乐的庆子。
哼，
故意装可怜来博取唯华的同情心吗？
她也会！
于是澪低头，像是受到了同学欺负的小孩子一样，抽泣了好一小会儿，接着她又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声音里满是委屈，
“表妹，你怎么总是在乎外人呢，多关心一下你的表姐好不好嘛？”
“……正常点。”
“啧，我都要被庆子这家伙给气死了。”
澪一秒破功，
她把手上没有沾染泪水的纸巾撕成了一条一条，
最后揉成一团。
“本来还以为找个搭档，就是双倍的快乐呢，结果是个扫人兴致的冰箱。”
“表姐，确实是你错了。”
“我没错。”
“唉，多少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一下问题啊。”唯华拉着澪姐，坐在了环形的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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