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墨蓝色的海平面渐渐被初阳浸染，倒映着火红色的希望，向这座古老的东煌沿海小镇洒去第一缕温暖。
早起的人在准备一天匆忙而又充实的生活，还沉浸在梦乡中的，也会在这片金灿灿的暖阳中睁开惺忪的睡眼。
不多时，清冷的夜与黎明就已成为过去的篇章。
海浪轻拍饱经风霜的码头，浪花碎成一片片白色泡沫。
悠扬的汽笛声自远方响起，少见的远洋轮船忽然造访了这座小镇，为这里的人们又增添一份茶余便饭后的谈资。
漠尘坐在自家的小船里，伴着海浪的微波摇曳，他静静地望着越来越近的轮船，深吸了一口夹杂着柴油味的海风。
“小漠，早哦！”
熟悉的呼喊声自身后传来，漠尘回过头，看向码头上那位皮肤黝黑，却精神奕奕的老渔民。
“早，王叔！”
漠尘大声地回应着，小镇里的人大都是熟人，见了面聊上两句似乎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虽说王叔是当地有名的渔船头子，可他起这么早的原因，并非是出一趟早潮，捕一趟最新鲜的海鱼。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嗡——”
随着引擎的颤动，漠尘在王叔亲切的告别声中，驶离了小镇千年来赖以为生的老码头。
他一路跟着往日设下的浮标，在碧蓝色的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白色弧线，这是他每天固定的巡海路线。
漠尘记录下每天清晨，正午，傍晚时分的异常数量，以此来推断“海潮”是否将要来临。
今天很幸运，并没有出现如同昨夜那般怪异的景象。
在航出最后一只浮标近5海里之后，他满意地在一张表格上写下了一个数字，随后调转船头，跟随那艘轮船尾部的白色浪花行驶。
“回来了，小漠！”
漠尘大老远就听到了王叔在岸边的吆喝声，他赶忙把船固定好，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码头。
“回来了，王叔，早上没啥问题，放心吧。”
漠尘把厚厚的一沓单子递给王叔，在后者仔细的检查过后，这才归还给了他。
“辛苦了，走，叔请你去喝茶。”
“这就不用了，王叔，我一天拿……”
漠尘说到这，老王就不乐意了，他板着黑脸，瞪着想要回绝的漠尘。
“好……好吧，王叔。”
老王这才喜笑颜开，用粗糙的大手搂着漠尘瘦弱的肩膀，拍了拍这位年轻小伙的后背。
两人也是默契十足了，每每漠尘想要找理由拒绝王叔的请求，老王都会用一大堆长辈才会乐意讲的道理，把他说得头晕目眩。
他只好踏着清晨的海风，跟着王叔的步伐。
古老的小镇一直保留着古朴的文化，踏入这里的古街，走过诉说着历史的石砖，仿佛融于文墨茶酒的清香。
一如既往，王叔和他来到了熟悉的茶馆。
茶香馥郁，已有不少人来到这里品一杯早茶，再开始一天的奔波。
“两位，和上次一样？”
“一样。”
来的次数太多，就连平日里匆忙奔走于各桌的小二都记住了两人，以及他们饮茶的习惯。
实际上，漠尘并非嗜茶如命，但也并不排斥这家店里独有的浓厚氛围。
品过一壶茶，老王打开了话匣子。周围人声嘈杂，也不担心会烦扰别人。
“小漠，今天早上那大船，知道里面都啥人吗？”
“这我哪能知道，一大早就出海去了。”
老王神秘一笑，用瘦长的食指点着厚实的木桌子，把身子凑得更近了些。
“我可一直都站在那呢。”
说罢，他一个战术后仰，抿了一口茶水。勾起漠尘的好奇心之后，就坚决闭口不谈了。
“王叔，您再这样，下次可没人陪您喝茶咯。”
漠尘笑眯眯地学着老王的模样，往后一躺，似乎认定了老王会吃他这一套。
“嘿呀，这年轻人就是不经逗……”
老王满脸堆着笑意，好像吃亏的不是他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消息告诉漠尘。
“去年搁咱这儿建了一个什么提督学院，知道吧？”
“这谁不知道，王叔，您还是挑重点说吧。”
漠尘熟练地将茶水给老王满上，等着他把话说完。
“别急嘛，这船上坐着的人，大都穿着白色制服呢。”
“我看得出来，和那学院里的人一模一样，绝对是来报道的。”
“这还没完，那往下走的人里头，有几个特漂亮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看着是真心疼。”
“我估摸着呀，那就是舰娘……不过咱也不敢确定，我王有德这辈子都没那运气见过。”
“但是跟着那些学生的，十有八九没有差错。咱这儿估计有大事要发生，走着瞧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王有德把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若有所思的漠尘，他给自己添着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样，你小子有没有想法给咱留一个下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漠尘本来在想，今天还要给提督学院送货，结果被王有德的一番话吓得够呛。
“这我哪敢想啊，王叔，那舰娘是好，可我这平头老百姓，也没那能耐啊。”
听到这话，王有德有些生气地看着漠尘，若是他家还算平头老百姓，那全镇的人都不会答应。
“你这孩子，我们老一辈人处事都讲究个功德，你没资格，还谁有资格？”
漠尘苦笑着应了下来，两人聊到日上三竿，这才悠闲地离开茶馆。
漠尘趁着王有德没注意，偷偷把账结了，被训斥了一顿的同时，又被塞了些钱，声称是他的辛苦费。
“王叔，货装好那我就走了。”
“得嘞，注意安全！”
话还没说完，漠尘就开着自家的六棱宏光飞驰而去，引来旁边干活的伙计一片赞叹连连。
“啧啧啧，这年轻人……”
从码头到提督学院二十分钟的车程，还要走一小段曲折的山路，可漠尘只需要十分钟左右。
龙鸣山车神的称号，也在当地人口中渐渐传开。大概没人愿意相信，十几出头的小伙就是这辆车的司机。
安稳抵达提督学院之后，漠尘和门口执勤的哨位打了声招呼，就把车开了进去。
一个无比娴熟的甩尾漂移，漠尘把车停在了一栋教学楼前面，鸣了两下喇叭。
这趟货送的是新到的教材，整整一车都塞得满满当当，也不知有哪些大冤种会被选中当苦力。
可这跟他漠尘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幸灾乐祸地靠在车上，双手插在卫衣兜里，等着那些穿着白色海军制服的新生过来搬书。
“你好……”
细若蚊吟般的声音在漠尘耳边响起，若非他听力好，还真发现不了身旁忽然冒出来的少女。
“哦，你好。”
漠尘看着眼前这名扭扭捏捏的少女，不禁有些出神。
粉色的长发扎成两股，如瀑般垂下。黑色蕾丝边勾勒的白色长裙随风飘扬，将少女完美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再加之那几根与风共舞的飘带，与一尘不染的白色丝袜，让漠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色的发箍与她可爱的圆脸相得益彰地配合着，粉雕玉琢的俏脸虽无表情，可从她那有些闪躲的樱色双眸就可得知，她并不擅长社交。
漠尘眨了眨眼，诚然，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但他猜到了眼前这位可能是王叔口中的“舰娘”，便恢复了神智。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漠尘耐心地问道，他知道那种不敢开口的尴尬，所以开始引导少女。
“嗯……教员楼，怎么走？”
他这下听清了少女悦耳的声音，虽有些嘟嘟囔囔，但这并不影响漠尘欣赏美的耳朵。
“教员楼，正对着校门就是。左边大概是实验楼吧，右边就是教学楼了，再往后……”
漠尘多次到访这里，即便是送货，他也对提督学院的构造如数家珍。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一直在偷偷盯着他看。
“漠师傅，我们来了。”
他转过身，看到数名身强力壮的韭菜……学员跑了过来，十分主动地拉开车门，后备箱，开始搬运知识宝库。
漠尘找到了他们当中最悠闲的那位，也是老熟人了，每次过来干活他准是带头的。
“老林，这些都是刚来的新人？”
“今天刚来，说是这边要开始扩招了……对了，让你帮我带的东西……”
漠尘看着这名“优等生”谄媚的模样，他属实是把宿舍代购这方面玩明白了。
趁着没人注意，漠尘隐秘地把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他，里面装着的都是学校里买不到的好玩意儿。
比如扑克牌，小说……
“嘿嘿，下次有需要还找你啊，漠师傅。”
“得了吧，让你老师发现不得把你皮给扒了。”
两人谈笑了一阵，漠尘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却发现那位仙女般的舰娘已然消失不见。
车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她用娟秀的字迹表示了感谢，就匆匆离开了。
收工之后，漠尘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今天上午的情景，中午巡海的时候险些撞到浮标上。
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漠尘开始了每日的练习，用他家祖传下来的一把鱼叉，和一柄好刀。
“哦，该下雨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水汽，不同于海风的咸湿，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即便现在是晴空万里，可夏季的天气，谁也说不准。风云突变只是瞬间的事情，这点漠尘深有体会。
傍晚时分，漠尘准时抵达了码头，王有德也坐在自己的渔船上，抽着旱烟，望着血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天空，再浸润着蓝海。
岸边炊烟袅袅，漠尘却又要开始一段未知的旅程。
“走了王叔。”
“要下雨，你小心着点。”
漠尘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神色凝重。
他知道，自己要担心的不是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而是昨夜的那些东西。
夜航是最危险的，他准备了足够的灯油，擦亮了刀刃和鱼叉，缓缓驶离海港。
听着呼啸而至的狂风，他没有缩在船舱里，而是踩着阶梯，把那盏古朴的航灯点着，挂在桅杆上。
漠尘背后绑着明晃晃的鱼叉和锋利的大刀，他直面袭来的狂风，眯着双眼，像是要看穿愈发阴沉的海面。
失去了阳光的庇护，天空中阴霾的乌云映在海面上，如同为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漠尘在呼啸的狂风，翻涌的海浪中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越来越近，他的血液近乎要沸腾，眼中寒光乍现，将绑着绳索的鱼叉狠狠刺入阴沉的海水。
没有片刻犹豫，漠尘拽起鱼叉，看也不看，对着正前方就是一记横劈，甲板被粘稠的液体洗刷，刺耳的尖啸在他耳畔炸响。
“一只。”
他默默记着数，来不及喘口气，漠尘又向另一个位置刺下，惨厉的尖啸再度传来，寒芒闪过，漠尘的脸上也被液体所沾染。
“两个。”
灯火在肆虐的风暴中飘摇，漠尘的双脚像是粘在甲板上，任凭海浪摇晃着船体，他就是稳若泰山，矗立其上。
“五只……好多。”
他眉头紧皱，死死盯着海面下涌动的暗流，正要再度下手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对，这不是它们！”
漠尘猜测这可能是落水的遇难者，迅速钻进船舱，抄起一张大网就丢了下去。
他沉稳地将网慢慢收回，也警惕着周遭一切可疑的动向，它们很可能趁此机会下手。
航灯中飘摇不定的火苗忽然间平静了下来，漠尘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于是赶忙捞起那溺水的人。
有些意外的娇小，是个孩子！
他意识到这点，迅速把她抬进船舱，黑灯瞎火的也很难看清她的样貌。
漠尘试探性地将手探到她的鼻腔附近，温热的气息打在指尖，这小姑娘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再三确认今夜不会再有它们的入侵，漠尘这才调转航向，飞速驶向码头。
“王叔！”
他也不管王有德能不能听得见，隔着大老远就吼着。
漠尘看到岸边的小红点开始移动，他把航灯取了下来，提在手上。
“小漠，没事吧？”
“没事……王叔，我捞到一个小女孩，您快看看。”
漠尘也不管王有德跟没跟上，转身就往船舱里钻，看着还在昏迷的女孩，他这才打开了舱内的灯。
“这……”
漠尘愣住了，怔怔地望着躺着的女孩。
她被海水浸湿的衣裳已经干透了，银白色的双马尾却还是湿冷的。兔耳发饰，粉色外套里穿着的是蓝白相间的小褂，红色短裙下的白丝双腿蜷缩着。
漠尘轻轻撩开黏在女孩额头的发丝，发觉她忽然睁开了玫红色的双眼，两人四目对视着。
“指挥……”
女孩话还没说完，就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任凭漠尘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王叔！”
漠尘一筹莫展地看着走进来的王有德，他眼中明暗交杂，像是触电般地抖了两下。
“孩子……”
王有德前所未有的凝重，让漠尘有些慌神，他的喉咙动了动，等着王有德的下一句话。
“你捞起来的，是一位舰娘。”
闪电划过，将海面映得有如极昼，雷声滚动，轰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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