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玖门恶递来这样的纸笺。
我摇摇头，拒绝了来自我的猎杀对象的邀请，我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将自己的未来交于别人手中。
是的，我是“刑”，是世间万罪的判决者，在此不对她下手已是我的仁慈。
玖门恶可爱的脑袋微斜，似乎对我的行动表示不解。胸前如装饰的铁荆棘，青白之花正迎着灰雨盛放。
“够了，”我开口道，“只要你不在我杀死你之前杀死我就好了。”
玖门恶微微点头，像是小孩子珍藏在家中的精细人偶。
暂且把她放在一边，这并非是我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只是一个杀手在正餐开宴前做的最后准备罢了。
所以，目前已知的规则有四条。
其一，从所在的区块开始，每经过一个地界就会使数字发生变化，同色相加，异色相减。点数为13及其倍数时，能对“主教”发起无视距离的攻击。
其二，摧毁棋子会受到一定的点数惩罚。士兵为1，骑士是2，城堡是4，皇后是15，国王未知。
其三，点数为负数时，世界的全部规则将发生颠倒。
其四，在进入新地界前，数字会持续流失，维持能活动的极限数字为2。
现在，这个世界的四个要素，棋子，棋盘，灰雨，空岛。已经有三块拼图被拼上了，只差，最后一块。
“这不是一个数字游戏。”
“所以，点数惩罚的规律只是单纯的翻倍，1，2，4，8，16……仅仅如此。”
“如果主教是8的话，皇后就应该是16，为什么偏偏差1？”
“……提示已经很明显了。”
我看向身后的玖门恶，微笑着。
“让我验证一个猜想吧？”
说着，我躺倒在棋子旁边。
奇怪的是，身下却并非沙地冰冷的触感。
有人，接住了我。
“……我可是你的敌人哦。”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如往常的，轻柔抚摸着怀中的少年。
那听上去很温暖。
仿佛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一样。
……
醒来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身后，是巨大的晶体棋子。
检查身体状况，尚处于能活动的状况。
果然，这个世界不会那么温柔啊。
它怎么会允许你温柔地在梦境中死去？
右上角的数字——一如所料，是“2”。
“那么，就开始验证吧。”
维持最低限度活动的数字，是2。皇后的点数惩罚是15。负数切实存在。
规则一告诉我们，点数为13及其倍数时，能对主教发起无视距离的攻击。
规则三告诉我们，点数为负数时，世界的全部规则都将颠倒，我的存在将消失。
那么，当规则一和三同时满足时，谁的优先级更高呢？
2-15=-13。
双手触碰到晶莹的棋子——
“皇后，Checkmate了哦。”
晶沙化为齑粉消散——
颠倒的世界，再度出现在我眼前。黑白的地界漂浮空中，无数的深黑支柱从天际插入地底，荧光般的金色从地底涌出，而那座空岛——此时此刻，就在地面之上。
心脉中有如活物搏动。它在告诉我，以“13”为代价，我可以立刻杀死玖门恶。
十三，杀死基督的叛逆之人犹大的罪果。用罪去换取罪的制裁，这是否是一个荒诞的推论？
我轻笑，第一次遵从心中这份脉动。
（小希打滚中……）
下一刻，光景骤然变换。
眼前，是被腥铁之味覆盖的大厅，锋锐的铁荆棘在厅内蔓延绽放吧，如同隐世贤者的居所。
微暗的荧光照耀着这片区域，顺延出青白的径路。道路两旁，破碎的玻璃，生锈的铁链四散。仔细看时，似乎还能看出已染成深褐色的血迹。我走马观花着，径路上拦道的铁荆棘主动缩向两旁，甚至还贴心的将花迎向来人的方向，生怕得罪了尊贵的来宾。
我放眼望去，青白的荧光在道路尽头处汇聚，如同飞蛾扑向火焰。被它们所映照的，却是一根粗壮的柱子。
不，那不是柱子，而是苍青藤蔓扭转而成的树脊，尖锐的荆棘密布其上，开出青白的小花。
我突然想起铁荆棘的传说。在太古之前，拯救世人的造物主被审判，憎恶祂的迷途者们将祂钉在十字架上，用铁制的荆棘将祂捆缚，锋锐的蒺藜刺穿了祂的手掌与脚心。神明的血液被身为死物的荆棘所沾染，他们不愿让伟大，仁慈，博爱的造物主承受痛苦，于是竞相开出青白的花，要无知的迷途者们了解神的仁爱。但名为朗基努斯的迷途者用长枪刺穿了神的胸膛，造物主就此死去。而那些染血的铁荆棘，却至今仍在警示着人们，“神爱着世人。”①
现在，“神”正在死去。
锈铁的锁链将“神”的身躯绑缚在荆棘与藤蔓之上，无数棘刺穿透了“神”的身躯，开放出妖艳的鲜血之花。“神”的银色长发无力垂至腰间，腹腔被狰狞而残酷的棘枪所穿透，枪柄握在我的手中。“神”素白的祭袍被无数血斑所污染，早已不复圣洁，却像是审判架上被鸟兽所啄食的盗火之人。②我感知到心脉的搏动正在微弱下去，而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却愈加沸腾。
强忍住喉咙中梗塞住的某种东西，我开口道：
“你好，玖门恶。”
“我来，杀死你了。”
那被缚于荆棘之上的属于玖门恶的形体不再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头颅僵硬抬起，吐出不属于玖门恶的沙哑嗓音：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明明只要在过去，哪怕仅仅一次，只要你遵从一次心中的欲望杀死那个〈玖门恶〉，你就能达成你的目的，完成灭活……”
“为什么，你连一次这么做都不愿意，为什么不让我在这个世界中永远的消失，为什么不让我得到安息？”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声音貌似愤慨，却能听到他深藏其中的自卑与解脱。
“为什么，”我握紧枪柄，将其狠狠在他身体里打转，“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无法杀死你了吧？”
“这个虚界真正的〈玖门恶〉，晨光学派，李运龙二页。”
身前，属于玖门恶的形体迅速龟裂开来，漆黑的眼罩从正中断裂，露出一张苍老而憔悴的脸，而我手中的枪，正在肆意剐削他这具苍老身体的腹腔。但他裂开的腹腔中，却是空无一物。
*
注：①出自《圣经·旧约》，改编自基督之死。
②盗火之人，指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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