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失望啊，千锁。”
三立虚弱地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在此之前，他一个人连续不断地施展出两套天梁院的剑法，就是为了让彼方的战斗尽快把千锁吸引过来。
七杀殿弄到五派所谓不外传的祖传剑法并不是什么难事，令人惊叹的只有这位年轻人对其的掌握程度已经不弱于任何一位他们的嫡传弟子了。
披荆斩棘，走到森林的正中心，他找到了一个被坚固结界覆盖，充当阵法“指挥台”的八卦投影。
从死门而入自然是有从生门而出的解法，可他不想弃掉朋友做个没脸的逃兵。
破坏了阵法的“阵眼”，孟仙的压力也会减弱许多。
三立首先拿剑尝试轻敲，很快便招来了周围植物们的合攻。
费力将它们暂时击退，他只好原地打坐，思忖对策。
云雾遮满天空，树木草屑簌簌颤抖。
是幻觉吗？
它们刚才看到的瘦弱的年轻人，怎么变成了一个长满茸毛的怪物？
“我才不想仰仗我的血脉，但现在必须抓紧时间。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怪物的嗓音倒跟年轻人一样青涩。
说完，怪物站起铜浇铁铸的身体，一拳把结界轰个粉碎。
植物们感受到了危机，一阵风声鹤唳，却仍无法阻挡怪物那张四方阔口将“阵眼”一口吞下。
“呸，真难吃！”
三立回头看着一瞬就失去生机的黑色森林，骂道。
……
心跳越来越快，他的眼前更多了一份蒸腾烟霞，色彩愈发斑斓。手脚起伏，后背宛如长出一双灵动的轻翼。
轻而易举地把即将穿透胸膛的剑刃弹开，孟仙喜不自胜地站起来，摸来摸去，伤口都在以可见的速度愈合。
要做到自在飞行恐怕还得换个场合勤加练习，但是……这就是“腾云境”的感觉？
身轻如燕，彩云捧足。有空向师父借一件道袍，自己应该也会有点仙风道骨了。
“看不出来大师兄也对我们藏了一手。”
嘉木神情阴郁地说道。
眼前的大师兄远非半晌前那个废人可比，陡然出现不确定的状况，尽管嘴上不服输，嘉木心中也慌了神。
他感应到，阵法不知被哪个家伙破坏了，除了附近的植物保留效用暂时能为他控制，但孟仙只要逃开他的视线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森林。
“我跟别人做了一个交易。他把力量还给我，我则要继承他的诅咒。尽管如此，”孟仙平静地说，“这感觉还真奇妙，变强的感觉真奇妙，我很喜欢。”
耳边的植物噼啪燃烧，在朦胧火光的深处又窜出长蛇般的青藤，它们分别勾住孟仙双脚脚踝。抽搐不止的尖刺，也同时砸向他的头顶。
“是你放弃了最后跟我讲和的机会，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了，师弟。”
孟仙转身将青藤往前一扯，将其连根拔起，不顾咄咄逼人的尖刺，一个滑步就掠向了嘉木身前。
麻木不仁的剑光直上直下很快就让嘉木纸一般的防御化作碎屑。
他们都熟悉自家的剑法，对彼此的下一个步法烂熟于心。但嘉木仍占据地利优势，孟仙来势汹汹，于是他并不急着与之硬拼。
勉强格挡了给他喉头划出血痕的一剑，他后翻身到离孟仙几丈的距离。左右手并用，陌生而未知的力量把那些枝条的碎屑重新捏合。
“你想过没有，亲爱的大师兄，弟子们为什么都对你敬而远之？”
嘉木痛苦地催出一口腥血，洒向由他塑造的花草帝国。
“我没做过什么贡献。”
孟仙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仅此而已吗？”
嘉木的神色流露出难言的嫉妒。
孟仙把目光从地上抬起来，看向天空运转随时准备坍塌的巨大“城堡”。
“大师兄，该结束了。你就跟我的王国永远沉睡在这里吧。哪怕黑桐……会记恨我一辈子，但只要没有你，我也能活得自在些。”
大厦倾覆带着雷霆万钧的架势，孟仙本欲逃开，脚下的泥土却绽开一个不见底的口子，失重的他抓住一根不断下坠的藤条，拼命向上攀爬，然后带着深绿色幽光的空中森林绝望地盖在了他的头顶。
有力而浑圆的响声，把嘉木也震倒在地。
再等一会，地面的裂缝会渐渐围拢，大师兄必然会被挤成肉泥，尸骨无存。
“呼——”
嘉木神情复杂地仰望天空。
云潮翻涌。宽阔，仁慈，犹如师父的遗言。
“不！天梁院只要有二师兄，有我们，一样可以复兴……天梁院不需要大师兄。”
他固执地埋下头。
一丝神圣的光芒乍现，寂静地移动着光斑，照耀他。
怎会感到死亡舔舐全身的滋味？
他立刻惊惧地抬头。
一柄长剑灿然现身，磕在他的肩膀。
“是黑桐教你的遁地术？！”
嘉木看不清孟仙的表情，只知道背对着阳光的大师兄异常可怕。
“有意思。”
孟仙翘着眉毛，盯着嘉木由黑变红，又由红变黑的眼睛。
“我输了。”
嘉木挫败地摇头道。
……
“三师弟，听说你很喜欢赌博？”
孟仙坏坏地问道。
嘉木低头不语。
“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孟仙笑道。
“赌……赌什么？”
“赌我现在能不能杀你。”
“想杀我你就动手，何必废话。”
“我是想杀你，但刚才有人替你求情，所以我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
“我数十个数，数完你要是不走，我就反悔了。十……九……”
“等等，是谁？”
“八……七……”
嘉木狼狈地朝他那残垣断壁跑去。
……
他的宫殿再不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只剩一片冒着黑烟的焦土。
一个笨拙的计策耗尽他所有心智，他要赶紧逃，逃到他最亲近最包容他的人身边。
“二师兄？！”
没想到他的小聪明也害得寅尘误入。
他没注意到寅尘身后纤薄的影子，直接投到寅尘宽阔的怀中，大哭道：“我错了，二师兄，原谅我，二师兄……但是，大师兄叛变了，是真的！”
寅尘脸色惊恐，问道：“你说什么？！”
嘉木这才看到面无表情的黑桐，却无法住嘴了，继续说道：“大师兄已经叛变了！”
“混账！”
寅尘扇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头晕目眩之余，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黑桐轻蔑的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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