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低头看着两人，就像在看两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侥幸战胜文纨想必极大提升了他这位大师兄的信心，所以适才放出的狠话令黑榜第一也万分讶异。
“冷静点，小子，他是有备而来。”
按照三立的打算，即便是与陆修远的狗腿子们遭遇，也没必要花大力气接战。
“如果他死了，会影响大局吗？”
孟仙小声问道。
“并不会……但传出去多不好听啊。虽然他也做得不地道，可到时候有人会帮他说话。”
三立劝说道。
“名声对我来说已经不值一提了。”
孟仙吐了一个气。
“赢他可不轻松，而且这片诡异的草木结合了古代兵书上的阵法，变化无穷。”
三立轻笑一声。
“阵法？我对阵法一窍不通，是跟竹园客栈外的竹林一样吗？”
“竹林是必须按固定路线行走才能破解。阵法分很多种，眼下我们还不清楚这套阵法的规律，所以……”
“所以三立你就独自去找，我在你身边不是添乱吗？破解了阵法，我自然也得救了，对不对？”
“我想不到除了陆修远，你能跟其他人有这么深的过节。他之前还对你做过什么？”
“我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跟他也没有怎么接触，直到前几天才时隔多年见到一面。但是对一个人起杀心，不需要很多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
“什么理由？”
“我想杀人。”
……
“三师弟，这个阵法可是南长老首创？我倒从没耳闻过。”
孟仙高声问道。
大师兄误入歧途，行将跌入深渊。
身为同门，嘉木却无动于衷。
“此阵名为八卦阵，反复八门。刚才你们从死门而入，只有找到生门才能逃出生天，”他假惺惺地说道，“大师兄，我以为你自小博览群书，能摸点门道。”
三立见势钻进身后碧绿的草丛。
“你不怕他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嘉木不以为然地问道。
“我相信他，正如他也相信我。”
孟仙握紧长剑，蓄势待发。
“真希望天梁院也有能配得上大师兄信任的人。”
嘉木以悲哀的眼神望着他，“实话告诉你吧，这个阵法被我改进过了，现在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生门，一旦闯进来，前面只有一条死路。或许，你还在想如果杀掉我的话，阵法就不攻自破了？可惜你无法如愿。即便我死了，没有我的命令，我的这些＇士兵＇也不会丢盔弃甲的。”
“能指草木为兵，又以阵法相依。三师弟一定花了很多心血。”
孟仙回头看了一眼，然而三立早先一步离开，并没有等到之后的谈话。
也就是说，他们都被嘉木耍了。
“是啊。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给你们这些遥遥华胄让道……哼，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师父都夸我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呢。”
嘉木渐渐说出了心里话。
“天才？”孟仙缓缓道，“我讨厌天才。”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长剑嘶声出鞘。嘉木转移冰凉的视线，他的目光就是在发号施令。
在角落沉寂许久的植物们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以难以捉摸的轨迹来回穿梭。
孟仙这次不再坐以待毙，开始向嘉木所在的巨树奔跑，途中他踢开由四方甩来的带刺藤条。从食人花嘴里迸射的液体也被他用剑身弹到一旁。
最后，他纵身跃上枝头。
……
他以前没有特意区分过师弟师妹们看待他的眼神中具体包含哪些情绪。
如果要他猜一猜，他觉得爱戴会多一些，艳羡应该也不在少数，甚至其中夹杂着嫉妒他依然可以理解。
嘉木这种因怀才不遇而将自己视作仇敌的感情，他听到之后也不会有多气愤，因为他同样对自己这个大师兄的身份感到疑惑。
屡屡帮天机院的人说话，刚才又毫不在意地放任黑榜第一离去，嘉木似乎也准备好与他一战了。
为什么孟仙心中还漫上一股奇怪滋味……嘉木所说就是他本人的全部想法吗？
流火还未结束，穹顶的缺口越来越大。
孟仙所经之处，都成了火球的目标。
爆裂声不绝于耳，火焰碎屑有部分都跳到了他的肩膀。
木与火本就绝配。
尽管脚下林火熊熊燃烧着，孟仙仍有条不紊地攀上巨树，跳到嘉木正上方，俯身挥出一剑。
嘉木却悠然地打了个响指。他的面前瞬间多了一层坚硬的草毯，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盾牌。
“蠢货！”
嘉木戏谑道。
孟仙置之不理，翻身跳进茂盛的树叶里。
嘉木早有提防孟仙从下方杀出，便将草毯放平，自己结结实实地踩在上面。左手掐诀，巨树随之向地面倾倒，同时右手持剑，提前预判孟仙跳出的位置，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闪闪的半圆。
孟仙果然躲闪不及，他呆呆地盯着从胸口延伸到腹部的伤口，绽开的皮肉上渗出晶莹的血珠。
“大师兄，没有阴阳坠，你什么也不是。”
嘉木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孟仙的身体这才传来一阵剧痛，他大叫一声，掉进食人花的血盆大口之中。
实力差距过大，战斗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
“怎么停手了？”
陆修远来到垂头丧气的嘉禾身边。
嘉禾摇头道：“我看到大师兄已经……”
陆修远也摇头道：“还不够，他们还没出现。”
嘉禾抬起敦厚的脸庞，问道：“大师兄真的只是诱饵？我哥好像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陆修远开解道：“你要相信你的大师兄，他的牺牲会有价值的。”
嘉禾睁大双眼，“牺牲？”
“当然不是牺牲他的性命，只是点皮肉之苦罢了，”陆修远从容地说道，“见证正义执行的时候总是让人不适。继续吧，七杀殿的人不会视而不见的。”
嘉禾迟疑地继续以剑指天。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被陆修远安排原地待命的千锁姗姗来迟，“我师兄有没有被救出来？”
“不要急，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陆修远安慰道。
千锁面向嘉禾，严肃地问道：“小胖子，你的大师兄呢？”
嘉禾不敢看千锁的眼睛，紧张地说道：“我、我……”
突然，一道刺眼的剑光从沦为火海的密林冲天而起，接着又是一道……
“完了，”嘉禾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师兄和我哥真的打起来了……”
“没用的东西！”
陆修远低声骂道。
“他说的是真的？”
千锁震惊地瞪着陆修远，问道，“你让我来，就是要我看师兄跟同门内斗的笑话？”
“现在你看清了吧，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人？为了掩护七杀殿的恶党突围，不惜对自己的师弟拔剑相向，你确定还要帮他说话？你还执迷不悟吗？”
陆修远怜悯地要去抚摸千锁的脸颊。
千锁不耐烦地把他的脏手甩开，倒退两步，把剑拔出来，问道：“是谁的主意？我师父？”
陆修远耸了耸肩，说道：“看来你也不是很蠢。其实是她要我把你带出来，看看你心上人的真面目。可惜……他没有经受住考验。”
千锁径直下山走去。
“你去掺和什么？”陆修远没好气地说道，“他背叛了天南五派。”
千锁转回她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同时做出一个似乎刚听到幼稚提问的表情，冷冷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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