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暖阳升起,孟仙才迟迟地从睡梦中苏醒。
他向来不是一个恋床的人,可昨夜却意外地睡得很死,仿佛把以往欠缺的精力全给补回来了。
他并没有快速下楼,而是走到窗前,满足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河对岸,人们安闲地劳作在打谷场,穿梭于谷仓。
据师姐说,这是某人创造出的理想国度,也是师姐穷其一生将之传播到天南各地的伟大目标。
昨晚他斗胆问过,师姐是否有憧憬的人存在。
从她那一抹有意掩饰的幸福笑容里,他失望地猜到她短暂回忆了与某人刻骨铭心的过去,所以当她不假思索地给出肯定答复,他的悲伤情绪犹如决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人是谁?”
他没有继续询问名字的胆量,可能不会如雷贯耳,但在师姐心中,那个人一定是世间万物完美的化身。
飘过稻穗的风又飘到了他的头发上,它们齐声在耳边呢喃,诉说着秋天里温柔的玩笑。
思来想去,果然“独占师姐”的想法是很不切实际的,即便师姐某天俏皮地透露谜底,“师弟,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哦”。
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们不会迎来童话般的结局。
下楼一个人毕恭毕敬地吃完早餐,再端着餐盘去厨房向忙碌的师姐道谢。
经历昨晚互吐真心,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本质性的改变。
跟师姐比起来,他是索取更多的一方。
对于一位萍水相逢又自作多情的路人,师姐不得不连哄带骗,勾勒出假想的将来。
不过,孟仙也总算是有了一个盼头。
有朝一日赶上师姐,她会给自己传达爱意的机会,也就是在实现那些不为人知的野心之后。
不会自己到死都做不到吧?
……
醒来后就没见到三立和小满的人影,师姐告诉他,两人一大早就回家跟父母请安了。
孟仙本打算今天就离开七杀殿的,师姐又劝他再住一晚,说三立还要带他去个地方。
尽管孟仙心头因考虑天梁院的事而七上八下,却不忍心拒绝,只好无聊地坐在大堂里。
恰好小姑娘九月提着菜篮子出门。
孟仙一问,知道了她要去对岸的集市。
反正闲来无事,孟仙也想近距离地感受下当地的民风,请示师姐后,便跟着九月离开了竹园客栈。
……
“昨晚成功了吗?”
九月轻巧地跳上小溪里的石墩子,回头问道。
孟仙苦涩一笑,也顺着石墩,一步一脚印跳到对岸。
“姐姐可是很严格的,被拒绝了没什么关系。”
高高云彩的阴影铺垫在他们行走的平缓小路上。
“我远不如师姐,我现在有自知之明了。而且我在天梁院,她……”
孟仙从身后看着蹦跳的双马尾,平静地说道。
“不是这样哦,”九月摇了摇头,“两个人相爱,是不用考虑那么多的。”
“真不错,小妹妹,你小小年纪……”
孟仙友好地夸奖道。
“是姐姐说的。她说的话,我都记得。她还说能让她喜欢的未必是劫富济贫的侠客,也不是挽救苍生的救世主……”
小路的尽头通向阳光正浓的宽阔大道,九月伸出小手遮阳,把目光探向远方。
“那是什么?”
孟仙心潮涌动,站到九月面前。
“小哥哥的身形是很高大了,但比山还矮小很多。”
被孟仙的影子覆盖的小满挤了挤眉毛。
“什么?”
孟仙不解地问道,然后把位置让开。
“她喜欢脚踏实地,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好的平凡的人。”
“这样的人有很多吧?”
“很多吗?我没见过多少人,所以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你一定不是其中之一。”
九月将菜篮顶在头上,自顾自地向前跟来往的乡民打招呼。
……
乡道在鳞次栉比的茅屋中纵横交错,又被丰收的季节染上了生动的颜色。
好不容易买了蜜饯讨好九月,她才介绍这里名为“黄金乡”,是她的大哥哥领导乡民们一起建立的。
和风暧昧,贯穿乡村的集市上掩映在金色树荫中,充斥着民风的富饶与秋季的淘气。
“啊……”
九月正在摊位前为超出的预算苦恼。
“力所能及的事就从现在开始做起吧。”
替她补了钱,孟仙又把同样超出她承受范围的菜篮拿在手上。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九月一副小大人模样,满意地点头道。
“那么你还有什么吩咐我能做的?”
孟仙笑眯眯地问道。
“去街上找个茶馆歇息吧。”
九月干净地笑道。
“然后呢?”
“等我。我去找我的小伙伴玩一会儿。”
九月吐了吐舌头。
“明白了。”
孟仙爽快地说道。
……
似乎这里只有一家装潢不错的茶馆,所以之后不难与九月会合。
孟仙提着菜篮坐进去,点了一杯当地极富盛名的云雾茶。
芬芳茶香扑面,仅仅看着杯里碧绿的汤色就知茶叶来历不俗。借助茶馆四壁相关简介,他才知道早些年间,此茶更是作为贡品向国王朝贡。
今天,自己也要做一回国王了。
他在心里小小打趣,将茶送到嘴边。
浓醇的茶香味在口腔蔓延,顺着喉咙浇在体内,一瞬就有意惬神清之感。嘴里不会留下苦涩,反而有种清泉般的甘甜。
“真是极品啊。”
他小声赞叹道。
这时,茶馆的侍者又端上一杯色泽鲜亮的红茶。
“我没有叫这个茶……”
孟仙疑惑地看着他。
侍者礼貌点头,回道:“这是楼上的贵人赠予客官的。”
孟仙问道:“贵人?是谁?”
侍者摇头退去。
红茶气味浓烈,不如先前的味道甘醇,甚至有点扎舌头。
孟仙擦了擦嘴,心想是何人在恶作剧。
侍者却又端来一杯。
“要做什么?他没留什么话吗?”
“贵人说,客官不乐意,可以去楼上的雅间找她。”
“他是男是女?”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哦……”
孟仙警觉地点点头。
“诶?客官!你怎么走了?”
孟仙不听侍者的劝阻,径直拿起菜篮走出茶馆。
在七杀殿,他相识的不过寥寥数人。
这种熟悉的,被捉弄的感受……怎么会……
“喂!小哥!”
一个娇俏的身躯攀在二楼的阳台上,喜悦地打着招呼。
“你、你怎么在这里?”
孟仙的大脑一片模糊,视线也莫名其妙地落在她随风摇曳的裙摆下方。
“你应该问,'你怎么也在这里'才对。”
八字眉少女天真烂漫地笑着。
她那光彩夺目的样子,像人又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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