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有一个简陋的草堆。黑桐就躺在那里。
某时，她睁开混浊的眼睛，弯起身看着正对着篝火发呆的寅尘。
嘉木嘉禾没有按时归队，黑桐也做好了他们已经牺牲的心理准备。
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枯叶腐烂味道的夜晚，她睡意全无，也许是她真的发自内心讨厌这个地方吧……
“二师兄，你去睡一会儿，我来替你。”
风餐露宿是天梁黑衣们司空见惯的事，但处于鬼怪出没的无常之地，能有同伴轮流站岗守夜，睡眠也会变得安心许多。
反正自己翻来覆去地想着烦心事，倒不如把位置让给二师兄保存好体力。
“黑桐，时间还没到呢。什么也不要想，我会叫你的。”
“我不困……二师兄，你昨晚找了嘉木他们一晚上，今天也赶了一天的路，你不休息好怎么行……如果有＇野兽＇出现，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黑桐坐在寅尘旁边，继续为篝火添柴。
“好吧……”寅尘看了一会跳着火光的黑桐的侧脸，“有什么异样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嗯。”
黑桐下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毫无生气地回应道。
远方随风摆动的竹林黑影像是在半空中流淌的运河，而她仿佛被抛弃在水平面以下，除了还能呼吸这一点，她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寅尘熟睡的鼾声不合时宜地传来，她下意识的反应会跟小时候一样烦躁地皱紧眉毛，所幸柴火噼啪燃烧的清脆声掩盖了部分其他杂音。
她定心观察着火焰中心。
枯木在火苗中剥落了外皮，发出尖锐的哭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在一起，准备好化为焦土以前最后一次盛放，然后一阵风又把它们散到四方。
尘埃的絮语，似暗浪拂面。
双手抱紧身体，只听少女幽幽地说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消失了，连大师兄也要……被他们抢走了。”
……
……
其实，孟仙也有一个与师姐类似有关将来的构想，那就是与师弟相见。
师姐只愿透露师弟觉醒了血脉，应该是独自在天南流浪，没有过多谈论究竟是谁胁迫了他。
掌握这一情报之后，孟仙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师弟还活着，他就有弥补过错的机会。
在一个和谐活跃的聚会上，自己主动讲述与师弟深厚情谊的细节，很可能会营造出比较沉重的氛围。
既然如此，他选择了一件也许听起来没有滋味，但对自己意义深远的陈年旧事。
……
那是在认识黑桐不久。
假小子打扮的她悄悄说道：“要不要跟我去外面玩一玩？”
孟仙从未离开过天梁院，也从未想过离开天梁院。他胆怯地回答：“师父肯定不许我们去的。”
黑桐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说道：“嘉木告诉我有一条下山的捷径。相信我，从那里走，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就去街上逛逛，晚饭前回来。”
拗不过她的怂恿，孟仙跟着她走进生满荆棘的羊肠小道。
据说，这是嘉木一伙人为了方便下山赌钱特意寻找的，每走一段距离都有用匕首刻在木桩上的独特标记。
可通道实在狭窄，孟仙的手臂还是被倒刺扎了几个窟窿，他疼得几乎掉出眼泪。
“咦？不对劲……”
黑桐停了下来，警觉地向后察看。
“怎……”
“嘘——不要出声。”
黑桐牵着孟仙的手，钻进草丛里。
原来是两个身着黑衣的大人，一路尾随他们。
“是冲我们来的？”
孟仙小声问道。
“没错，一看就不像好人……快来搭把手。”
黑桐正在吃力地给几乎有她手臂粗的藤蔓打结。
“是什么？要做陷阱吗？”
“这还用问？！”
孟仙没有太多应对经验，只能暂时言听计从。
后来，黑桐勇敢地跳到两人面前，将两人引入提前预备的陷阱中。
“他们很快就挣脱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
黑桐再次攥住孟仙的手，往下山路跑去。
天梁院外，有一个还算热闹的小城池，孟仙是后来才知道它隶属天梁院。
黑桐背着小手，像巡街的小少爷，带孟仙品尝各种小吃。由于孟仙少有用钱之处，所以最后还得是黑桐大方请客。
“有个老婆婆做的炊饼最好吃了。今天她好像不在，真是可惜啊。”
街道走完，黑桐兴味索然地说道。
“谢谢你了黑桐，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待在陌生的环境，孟仙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诶，在那里呢！”
黑桐对着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黑巷说道。
果然黑桐没有看错，那位她熟悉的老婆婆的摊位被转移到了这里。
“老婆婆，您家的炊饼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去街上卖呢？”
黑桐咬了一口酥脆的美味，疑惑地问道。
“前段时间，城里新出了规定，说凡是街上的摊位都必须高价来买，否则就要把摊位砸了。”
老婆婆叹息道。
“规定……谁的规定？”
“笨蛋，当然是官府啊。”
“官府？是谁负责的？”
老婆婆对争执的两人投以柔和的目光，亲切地说道：“好啦好啦。乖孩子们都不要说了。”
黑桐拿出钱袋，小声道：“需要多少钱买，不知道我的够不够。”
老婆婆和蔼地抚摸黑桐的脸，“好孩子，婆婆明白你的心意，只是……”
“老婆婆，您上次说的，您儿子的病还没好吗？”
“是啊，大夫说还得长期吃药维持……”
“明明老婆婆挣点钱都很不容易了。我们去帮您，”黑桐看向一知半解的孟仙，“我们一定可以帮您，对吗？”
孟仙不清楚黑桐打算做什么，懵懂地点点头。
“小屁孩，滚一边去！”
结果，黑桐被所谓官府的看门人粗鲁地丢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帮我？”
黑桐质疑地看着赶忙搀扶自己的孟仙。
“我觉得你做得不对。我们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
孟仙解释道。
“那我们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
大街人来人往。
黑桐苦恼地坐在街头的台阶上，根本没有闲心打理身上的尘土。
同伴无精打采的模样令孟仙很忧心，可眼下只能无声坐在她身边。
突然一个人朝他们扔来一块铜板，估计是把他们当成了可怜的小乞丐。
回味着铜板坠地的声音，孟仙恍然大悟道：“老婆婆缺的钱啊。”
黑桐哼了一声，说道：“废话……”
孟仙摇了摇黑桐的肩膀，笑道：“我们来挣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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