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和的死是一场意外。
他本来是想学着话本里演绎的那样从窗户投毒进入李景泰的房间将其毒死，但是首先，他的吹筒不是特制的，就只是一段细长且两头相通的管子罢了。
其次就是，他准备的毒药虽然药性很猛，但却只是弄成了粉末状，吹进房间里以后也无法扩散。
而最重要的是，他捅破了窗户纸，将管子伸入，嘴都已经叼住另一头了，却在这时想到必须要吹大力一点，不然可能药粉飘不太远，于是猛地深呼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赵欀感觉很无语，早知道自己的对手能这么把自己作死，她何必费这么大劲潜入进来呢？
“赵小姐，我今后该怎么办呢？”
对于李景泰来说，一直敬仰的兄长突然走了，而且走得很不安详，弄得是满地鸡毛。此时唯一还可以依靠的，便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且已经对其暗生情愫的赵欀了。
“听说过狸猫换皇女吗？”
“听说过。”
“明天我们来演一场戏，演好了，你就能活。”
“那如果不小心演砸了呢？”
“你兄长招募的那些人会放过你吗？”
“我明白了，全听赵小姐吩咐。”
暗卫在国都的人手并不多，李景泰按照从李景和房间中搜出的手札召集全部人以后，他们很快便赶了过来。
“只有这么点人？”
“对，暗卫崇尚的理念是精兵策略。”
总计十五名男子和二十三名女子，连同李氏兄弟一共四十人，这就是暗卫在国都在国都的全部力量。
难怪锦衣卫搜查这么久都没找到这背后的组织，不是因为对方隐藏太深，而是因为人本身就太少。
这帮人其实早就在锦衣卫的监视名单上了，只是赵欀按照过去的经验，确信这些轻易暴露的个别人员只是小鱼小虾，大量真正的敌人还没浮出水面呢。
谁曾想对方是真的菜。
看来赵欀也没资格去吐槽这帮严格按照话本办事的家伙，因为自己显然也陷入了先入为主的误区。
“统领，召集我等所为何事？”
此时的李景泰换上了李景和的衣服，学着他的样子端坐在扶手椅上。
“咳咳，景泰遇害了。”
“什么？”
“是暴露了吗？”
“没错，诸位，如今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夏贼很明显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如果再不做出一点成绩，那我们可就要无功而返了。”
李景泰此刻感觉莫名讽刺，自己的兄长想要利用自己的死，结果却自取灭亡，而自己现在不也正是在利用自己兄长的死吗？到头来他们所做的事并没有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没有亲自弄脏双手罢了。
“我不这么认为。”
说话的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他是谁？”
“神行步百里瑾。”
“两位，景泰大人的逝去是我暗卫的一大损失，可是如果因此而大动干戈，岂不是要我等都步他后尘吗？”
“百里你什么意思？”
“如今我等可能已经被发现，贸然行动只是以卵击石，倒不如识时务一些。”
“你难不成想投靠夏贼？”
“不错，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活下去。”
“你放屁！我等楚国暗卫怎可背叛祖国？”
“我倒是觉得百里说的有道理，应该留着有用之身。”
“无耻之徒，真是羞于和你们为伍！”
“人要有自知之明。”
“够了！景泰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就已经想着要投降？”
“是归顺。”
“有什么区别？我对你们可不薄啊，平日里你们动辄伸手要钱，我有说过一个‘不’字吗？我可曾亏待过你们？”
“李景和，不要不识抬举，难道你看不出楚国大势已去吗？难道你真的想为那腐朽的朝廷陪葬吗？”
“是又怎样？”
“那就没办法了，看在你这么照顾我们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
百里瑾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女子便纵身一跃，挥掌劈向李景泰，赵欀连忙帮其挡下。
只是这么一挡，那女子反倒是被击飞出去，艰难落地以后还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她只觉得虎口发麻，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来者何人？”
只是一掌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绝对是一流高手，肯定不是自己这个级别所能应付的，所以女子收起了杀气，恭恭敬敬地抱拳敬礼。
“在下混元掌玉兰洛。”
“没听过。”
“不知阁下是？”
“你没必要知道。”
“没想到统领大人竟然招募到了这样一位高手。”
“哼，怎么？这就怂了？你们不是想杀了我去投奔夏贼吗？来啊，我就坐在这里，有能耐的就试试。”
“啧……”
其余几个所谓高手很想一拥而上，但是成功击败赵欀的几率恐怕不到一成，而且他们很清楚在座的这帮人精谁也不会第一个冲上去当炮灰，所以今日是不可能解决对方了，如果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就必须要尽力表忠心才行。
“好了，人各有志，强扭的瓜终归不甜，既然今日大家都聚在了这里，不如就举手表决吧，同意留在暗卫和夏贼拼命的，站到我的左手边，想要离开的，站到我的右手边。”
众人面面相觑，这剧情咋这么熟悉呢？选错的话会不会来个摔杯为号？
百里瑾倒是毫不顾忌，直接站到了右边。
没办法，自己太性急了，现在已经把那个铁了心要给楚国陪葬的李景和给得罪死了，即便是这次侥幸能活下来，今后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只能赌一把。
而有了他带头，不少人都鼓起了勇气，站到了右边，这可把李景泰气得够呛，这帮白眼狼！
“两边人数差不多啊，还有没有人了？你们大可以把自己的部下也拉过来投票，只要右手边的人更多，那暗卫就在今天就地解散。”
“小姐不必说笑了，哪儿还有其他人啊。”
“这样啊，可惜了。”
赵欀一副失望的表情，从怀中取出哨子，在众人疑惑之时，吹响了它。
接着从宅院外也突然响起了哨声，就好像是在响应号召一样。
“赵小姐，你这是……”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大夏锦衣卫指挥使，赵欀，请各位陪我走一趟吧。”
“锦、锦衣卫？！”
有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下意识地两腿发软，受伤严重的玉兰洛更是两眼一抹黑，栽倒在了地上。
那百里瑾反应最快，已经逃出了大堂，正打算跃过院墙逃走，却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眼前的土墙突然炸开，四溅的土块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一块正中其面门，眼球整个飞了出来。
而从那破开的大洞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入，来者正是邱静。
大批锦衣卫校尉和力士也在此时撞开了大门，从各个方向涌入了宅院之中，那些暗卫有的还想反抗，然后半个脑袋直接被邱静一锤子砸飞，剩下的人也就只好束手就擒了。
周围都是鸡飞狗跳，赵欀和李景泰这边却平静得有些可怕。
“赵小姐真的是锦衣卫的人？”
“不错。”
“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
“是的。”
“那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除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其他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如此说来，赵小姐倒是够坦诚。”
“干这一行的，真真假假本就是常态，哪有什么坦诚不坦诚？”
“赵小姐，我是不是很傻？”
“是。”
“那我现在对赵小姐你还有用吗？”
“没有。”
“这样啊，我已经没用了啊。”
李景泰的眼神已经是漆黑一片，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没有价值的事物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物如此，人也如此。”
说完，他闭上眼，直接用头撞向了桌角。
可惜他没能如愿，赵欀抡圆了一巴掌把他给扇了回去。
“你！”
“想死很简单，我现在就可以替你效劳，保证不会痛苦。”
赵欀一脚踩在了坐椅的扶手上，脸凑上前来，近到李景泰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和李景泰四目相对，从中读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却好像又把一切都诉说到了对方的心中一样。
“你想寻死，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了价值。可是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由别人决定的，否则就会沦为他人的工具，就像你现在这样被这个利用完又会被那个利用。一个人的价值应该自己去寻找，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样的事，要由自己决定。”
“这世道没有如此简单。”
“所以你想要苟活吗？”
“不。”
“那就站起来，如果这世间不许你实现自己所认定的价值，那就改变它，为之不断努力，哪怕弄得个头破血流也绝不退缩，这才叫活着。所谓活着，不是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而是这追寻的过程本身。”
“过程本身，才叫活着？”
李景泰反复咀嚼着赵欀的话语，直到要被带上马车之前，他突然转过身，朝着赵欀喊道：
“赵小姐，小生是否还有机会呢？”
“会。”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天，但不知为何，赵欀的话语却能够给李景泰一种勇气，此刻他无言地朝着那位比他矮小很多的女子深深作揖，以表明自己的选择。
这个选择是好是坏，今后会带来怎样的命运，他无从得知，只是就像赵欀所说，所谓活着，便是不断追寻意义的过程。
“陛下。”
马车带着这些俘虏离开后，欧阳离她们默默走到了赵欀身边。
“不论最后判决如何，我都会免除他的死罪，之后就看他的表现了。”
“多谢陛下。”
“竟然在任务里动了感情，这可不像你啊。”
“只是他让我想起了刚遇到陛下时的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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