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你所说的呢?”
赵欀没有急着接受其拉拢,而是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这是南方的总统领给予我的令牌。”
“那个,就算你把这个拿出来,我也没办法鉴别真伪啊。”
李氏兄弟却显得非常疑惑,按照他们的设想,此时他们一拿出令牌,对方就应该表现得大惊失色,然后大家一起骂骂大夏,吹捧吹捧楚国。接着赵欀透露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绝密信息,暗卫们借此对大夏军队造成致命性打击,好让楚国大军可以顺利夺回国都,一切皆大欢喜。
毕竟话本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咳咳,我毕竟只是一介草莽,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这样啊,是我的疏忽,可是我现在只有这个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没想过会有人不认识它。”
这不是废话吗?这东西本身就是暗卫内部用来确认身份的,没事谁会给外人看啊?
虽然是同行,但是赵欀觉得对面这两个人简直就跟在过家家一样,恐怕他们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完了一场古装战争爱情动作大片。
其实这在整个楚国是非常普遍的一种现象,一大批只作八股,专攻笔墨文章,同时又享有特权,脱离实际生产的人掌握了国家大权,其后果便是绝大部分人只会捕风捉影弹劾别人,却没有能力去解决实际问题。
她们在日常办公时最大的习惯便是查看古籍中有没有可以参照的成例,有的话照本宣科,没有就宣扬此乃谬论,拒不承认。
风气如此,再加上楚国重文轻武,武将受到文官节制,所以实际掌握军队的是一个个作为文职的监军。她们之中水平好一点的还知道看看兵书,次一点的甚至是从话本里学习如何排兵布阵,领军打仗。
这帮人坚信只要自己像故事里面的那些先贤一样气定神闲地坐在阵前,手持羽扇发布命令,就可以轻松地统帅大军,扫除贼寇。
而暗卫其实也已经被这帮人所掌握,那个总统领就是新任楚国国君身边一个举人出身的幕僚,她给李景和下达的命令,你基本都能在几个有名的野史故事里找到出处。
而李景和这些男子平常是依附于女人,对其听之任之,久而久之也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这可苦了计划良久的赵欀。
有的时候你的敌人太脑残导致进展太顺利也是一种痛苦啊。
但是他们想法天真,手段可一点都不仁慈,谁让那些话本里面最出彩的就是各种狠辣的阴谋诡计呢。
“不如我们到水井里下毒吧。”
“那样的话无辜百姓也会中招吧?”
“她们委身于贼,不配做我楚国子民。”
“我大军收回国都,难道只是为了夺回一座空城吗?”
“赵小姐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我们放把火怎么样?在闹市放把火,吸引夏军去救,然后趁机埋伏几个高手在那里?”
“那要看具体情况,你们有多少实力不错的高手?”
“三个。”
“就这么点?整个暗卫就只有三个战斗人员?”
“很少吗?我看小说里,只要一个一流高手就足以匹敌千军万马。”
“你们想太多了,一个一流高手都不一定能同时对付三个全身披甲的普通士兵,更别提你们的高手肯定连二流都算不上吧?”
“这就是赵小姐太看不起我们了,我们这里可是有判官笔颜子钦,混元掌玉兰洛,神行步百里瑾,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个也没听过。
“哇啊,好厉害哦。”
但赵欀懂得如何捧杀。
“明日让你见见他们。”
“这么快?”
“小泰今日恐怕已经暴露了,自然要召集大家一同商量一下今后的事项。”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是夏贼太过狡猾,今后你暂时就呆在这里陪我处理后勤吧。”
“是。”
赵欀与李景和又寒暄了几句,不断提出自己的一些建议,彻底获得了他的信任之后,便被安排在这里住下。
“小姐,你我的房间相邻,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啊……”
李景泰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原本他的设想是依偎到赵欀怀里,可他忘记赵欀有些矮小,所以实际效果是他的胸膛整个压在了赵欀的脑袋上。
“对、对不起。”
李景泰把手搭在赵欀的肩膀上,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身,却突然一阵眩晕,接着发现自己又被赵欀公主抱了起来。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是、是的。”
李景泰的脸已经红成了个火柿子,他脑子里瞬间回忆起了那些故事中英雄救美之后紧接着就要发生的以身相许的情节,不由得双手护住了胸口。
赵欀看着怀中的的丽人,也不多说话,轻轻踢开了房门,把对方放到了床上。
“把上衣脱掉。”
“赵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啊,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就算你对小生有救命之恩,也不能如此……”
“哪儿那么多废话?”
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景泰完全不是赵欀的对手,没过多久就被扒掉了上衣,俯身趴在了床上。
瘦弱的脊背上突然传来某种冰凉的触感,从腰间一路向上,不断挑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然而那芊芊玉手却在马上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脖颈的时候停了下来。
“果然。”
“怎、怎么了?”
“白天那些人下了死手,你的背部这里已经的伤痕很深,必须尽快治疗。”
“诶?你、你是为了检查这个?是为了给我疗伤?”
“不然呢?你在期待些什么?”
看着一脸坏笑的赵欀,李景泰突然有一种失了贞还没地儿说理的感觉。
“别动,可能会有些疼,但是放心,我的药膏不会留疤。”
“唔……”
这种疼痛并不是很激烈,却又让人难以忍耐,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到处乱爬,身上奇痒无比,可双手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咬牙坚持。
等到赵欀结束的时候,李景泰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冷汗浸湿,本人也因体力透支而晕死了过去。
“唉,这体格。”
赵欀无奈之下,只好打地铺。
三更过后,昏迷之中的李景泰逐渐清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沾满了粘乎乎的汗液,好不难受,一阵风吹来,还有丝丝凉意。
他下意识地想起身去打水洗漱,却听得床边传来声音:
“醒了?”
“赵小姐……”
“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脸红什么?”
“那个,我毕竟衣冠不整。”
“压根儿就没穿衣服,何来的衣冠不整?”
“那还不是你!”
“好啦好啦,我道歉,行了吧?”
“哼!”
“男人啊……”
“赵小姐。”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一直没睡吗?”
“睡不着?”
“是有心事?”
“嗯。”
“要不要告诉小生,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你为什么要成为暗卫?”
“这个……”
“你很明显不适合这一行。”
“我……是因为兄长,他说只有我们在这里献身,才能驱除夏贼,收复国都。他还说夏贼残害百姓,那夏国女帝更是滥杀无辜,只有消灭她们,楚国人民才能过上好日子。”
“你相信这话吗?”
“我相信兄长。”
“唉……”
“怎么了?”
“你来到国都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觉得现在的百姓们过得很苦吗?”
“这个……”
“或者我换个问题,你觉得那夏国女帝真的有滥杀无辜。”
“她杀死的那些都是楚国的栋梁之臣啊。”
“你口中的那些栋梁,每个人家里都能搜出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金银,这是我在街头亲眼所见。”
“也许是她们的积蓄呢?”
“她们就是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攒不出那么多银子,这些全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正是这些人蛀空了整个楚国,所以她们死了反倒是好事。”
“怎么会这样……”
“原本的楚国已经烂透了,北方受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所划拨的钱粮还没出国都,就被贪墨了个七七八八。大军压境,数十个朝中高官直接开城门献降,丝毫看不到她们口中的所谓风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楚国百姓过去过得好吗?”
“那现在呢?”
“现在?应该是好一些了吧,士绅被杀了个精光,每家每户都可以分到五十亩土地,不过最重要的是那条修往北方的大道。”
“兄长说那是在白白浪费民脂民膏。”
“哼,你兄长口中的民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一个个有着万顷良田和无数家产的士绅,寻常百姓因为受灾和战乱,已经纷纷破产了,你就是想搜刮也搜不出来一点油星,这些钱粮都是从那些贪官污吏的家中搜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大街上都在传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听来往的客人都在说夏国有多不好。”
“唉……寻常百姓怎么可能去得起你们那种店呢?去那里的大多是富家子弟和进士出身,夏国如今对她们打压得很紧,自然就惹得她们满腔怨恨了。”
“赵小姐你到底是哪边的啊?为何一直帮着夏贼说话?”
“我忠于自己的国家,夏国是外敌,那我自然不喜,可这些士绅无赖是内贼,比之更加可恨。”
“那我们要不要把她们也一并收拾了?”
“我们?别开玩笑了,你们暗卫背后的家伙底子就干净吗?她不也是这腐朽朝廷的一员吗?我看真要让那帮人夺回国都啊,老百姓的日子还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错了吗?”
“不,收复故土,这出发点是好的,可就怕你们的忠诚被别人利用,成了她们的垫脚石。”
“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明天会把这些告诉兄长,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做。”
“希望如此吧。”
两人相顾无言,却都没有了入眠的心思。
到了五更时分,只听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接着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人的哀嚎声。
“好像是兄长!”
在李景泰刚刚坐起身,慌乱地去寻找自己的上衣时,赵欀已经跳窗而出,发现李景和倒在不远处的地上痛哭地抽搐着。
“兄长!”
李景泰跌跌撞撞地从窗口爬出,把那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抱在了怀中,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是怎么了啊?赵小姐,兄长他这是怎么了?”
“中毒了。”
“什么?是谁干的?”
“他自己。”
“哈啊?”
赵欀捡起地上的吹筒,然后又指了指隔壁房间窗户纸上的小洞,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你兄长想要杀你,结果却一个不小心自食其果了。”
“不可能!别开玩笑了,兄长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这件事你问他自己不就得了?”
说完,赵欀直接在李景和身上摸索了起来,很快便发现了两瓶药粉,而李景和也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指了指那黑色的瓶子。
李景泰见状,一把抢过瓶子,将药粉一股脑儿地倒入了兄长口中,结果呛得他直咳嗽,万幸最后还是有一点被其咽下。
很快,李景和便镇静了下来,眼神恢复了神采。
“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景泰?”
“赵小姐!你再这样我就……”
“为了大业。”
“兄长!”
李景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孱弱的兄长,而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股子尴尬,主动站了起来,缓缓挪动自己的身躯,直到背靠在了墙壁上。
“景泰已经暴露,那么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就算我今日不动手,其他成员也不会放过他。”
“这组织里的其他人竟然不会听你的命令?”
“除了几个心腹,其他人都是招募来的草莽,只顾自己的利益,哪里有半点忠诚可言?”
“只是为了灭口?”
“呵呵,我说是,你会信吗?”
“不会,我猜测你应该还想用他的死,来刺激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吧?恐怕你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却没有多少人敢放手一搏。如今一旦景泰遇害,你便可以把这件事嫁祸在夏贼头上,然后告诉其他人,暗卫的存在已经被敌人察觉,要是不协助执行计划,那大家很快就都要玩儿完。”
“咳咳……赵小姐真是聪明。”
“兄长……”
“为了大业,我不得不如此啊,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大业啊……你我兄弟互相扶持至今,到头来却不如一个小小师爷那空口无凭的承诺吗?”
“你不懂,男人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实在是太难,咳咳,太难了啊,不对自己狠,不对身边的人狠,又要如何生存?”
“你所谓的生存,是锦衣玉食,富可敌国,还是手握大权,操纵局势?别搞笑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真正过得艰苦无比的男人,难不成他们都需要靠杀害亲友才能生存下去吗?”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你我兄弟二人,死哪一个都一样。”
说着,李景和突然口吐鲜血,整个人就如同脱了线的木偶一般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兄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药粉……不是解药,而是一种兴奋剂,他只是因此回光返照了一会儿罢了。”
“怎么会这样,不该会这样的啊,何至于变成这样呢……”
远处的天边开始泛白,黎明之下,赵欀那狭长的影子遮盖住了李氏兄弟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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