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迪,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怎么了?”
“能请你退出我们的队伍吗?”
“哈啊?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可是队长,虽然我的实力的确不是很强,但我拥有盗贼职业的诸多技能,不论是探查陷阱还是刺探敌情都很有用啊。”
“我就直说了吧,眼下正是我们攻略魔王城的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有一个小偷混在我们的队伍之中。”
雷迪是真的没有想到会从他一向敬重的队长口中听到“小偷”这个字眼。
他的确曾是个小偷。
身为孤儿的他常年混迹于贫民窟,学会了各种下三滥的技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对方身上所有的财物。
而他第一次失手,便是遇到了现在的小队。
一个由战士、弓箭手、魔法师、僧侣组成的冒险者小队几乎是随处可见,而雷迪曾经洗劫过六支这样的队伍。本以为这次也会轻松完成任务,却没想到对面的战士,也就是小队队长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当场制服了雷迪。
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被扔进监狱,但没想到队长他不仅放过了自己,更是将一直以来逼迫贫民窟的孤儿乞丐行窃的犯罪集团连根拔起,将他们的老大送上了断头台。
之后获救的孤儿们有的进入了孤儿院,有的则是被送去了教会,而雷迪却希望加入这个小队。
不只是因为他们给了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更重要的是雷迪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个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世界。
“这一路会很苦,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当然。”
冒险者的生活和想象中不同,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居无定所,风餐露宿,而且收入非常不稳定。有的时候解决了一个有着高额悬赏的怪物或者找到了一处宝藏丰厚的迷宫,他们便能阔绰一段时光。可要是连续一两个月接不到什么像样的委托,那便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有的时候为了省钱,他们不得不自己埋锅做饭,最低要求是能填饱肚子,至于味道……不让人咽不下去就行。
而常年独立生活的雷迪在加入队伍后不久便负责起了全队的伙食,虽然他只会做杂菜汤,但奈何味道的确是比其他四人的诡异料理要好太多了。
在这个过程中,雷迪也逐渐与队伍中的大家熟络了起来。
队长是一位天赋异禀的战士,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据说曾有机会加入骑士团,但是最终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放弃,这才成为了一名冒险者。
他就像是雷迪的良师益友。
在刚加入队伍时,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雷迪一度非常自卑,他努力想要使自己变强,但却一直收效甚微。队长察觉了他的心思,也看出他并没有战斗的才能,于是便推荐他去寻找可以发挥自己真正才能的领域,并帮助他掌握了各类盗贼技能。
有了这些,雷迪很快便活跃了起来,不论是清除迷宫里的隐藏陷阱,还是探查魔物或山贼的方位,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不论是怎样的才能,都是神明所给予你的祝福,只要你是利用这份才能去帮助他人,便可以为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正是有着队长的鼓励,雷迪才能不再迷茫地一直走到今天。
而小队中的其他成员也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帮人。
弓箭手是来自精灵族的年轻女性,至少从外貌上来看要比雷迪还要年轻不少,但她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两百岁。
魔法师是一个酒鬼,逮到机会就会喝个酩酊大醉,不过醉酒后的他魔法威力反倒会上升一个档次,具体原因雷迪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
僧侣是小队中待人最和善的一位,却也是战斗方式最狂野的一位,总是一不留神就丢下受伤的队友,抄起大锤冲到了最前线痛殴敌人。
尽管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但是总能团结在一起,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
他们就像彼此的家人一样,互相扶持,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正因为对小队有着极深厚的感情,他才无法相信自己今天竟然会被一向敬重的队长赶出小队。
“打败魔王以后,我们便是全世界的英雄,再也不必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你的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自然也就没用了,我不想让你这样派不上用场的家伙从我们的功劳里分一杯羹。”
“可是……”
“够了,我们愿意带着你个累赘一直走到现在,无非是看你能替我们省去不少麻烦,如今你就是我们最大的麻烦,难不成你还想赖着不走吗?”
“我……大家呢?你们三位也是这么想的吗?”
“说真的,我最讨厌你这种不讲礼仪的野蛮人了,如果不是看在你过去也曾作出过一点贡献的份儿上,我们早就把你逐出队伍了。“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还想当冒险者?你知道你一路上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也同意。”
“你们……”
“别说我们薄情寡义,这些钱就当作是给你的报酬,拿上它,然后赶紧给我滚蛋。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魔王城了,今天还打算好好放松一会儿呢。”
“难不成是嫌少了?果然小偷就是贪得无厌。”
“喏,再给你两个铜板,去买块面包当晚饭吧。”
“……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的挎包。”
过去那熟知的友人,此刻脸上正挂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冷漠表情。雷迪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棉花上,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多么希冀这就是一场噩梦,可当他再次睁开眼,却依旧是身处在这煎熬的炼狱之中。
“……我明白了。”
雷迪的内心从难以置信到堕入绝望,接着从中生出怒火与不甘。
“一直以来……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只是想把我当做工具利用,跟以前的那帮混蛋没有丝毫区别。你们觉得我现在没用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是吧,好,那就如你们所愿,看看少了我,你们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雷迪捡起了地上的钱袋便逃离了营地。
本来他们应该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后,出发前往魔王城,但是才刚停下脚步,便发生了这件事,以至于雷迪都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收拾行李,大部分道具还背在自己身上呢。
“别看了,直接出发吧,最好能早点找到魔王的确切位置。”
剩下的几人也默默地背起行囊,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而一路狂奔的雷迪任由眼泪横流,心中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使得他几乎不曾停歇。或者说他害怕停下来,曾经的家原来只是水中之月,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一路疾行数百里,他终于是来到了人类疆界最边缘的一座城镇。
本来他是不打算进入这里的,对于遭遇背叛因而失去栖身之所的他来说,相信其他人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可是不来这里不行,自己身上的干粮已经快见底了,只好先在最近的旅馆休息一晚,恢复一下体力。
“一间房,只住一晚。”
“十枚铜币。”
雷迪打开了钱袋,虽然只要一拿起它,就会想起那屈辱的经历,可毕竟自己身上就这么多现钱了。
而看着里面那满满当当的铜币,雷迪便嚼穿龈血。自己加入小队以后这么长时间以来,小队最起码挣到了能装这两钱袋的金币,可最后扔给自己的报酬就只有这么点。
至少在这里住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久违地躺到了柔软小床上的雷迪总算是能有时间思考今后该如何谋生。
自己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经验,今后继续当冒险者说不定也没问题,而身为盗贼职业的自己还是要加入其他队伍,不然的话是无法对付强大的魔物的。
可是也许新的队伍最后还是会背叛自己,到时候甚至可能都无法像今天这样平安离开。一想到这里,雷迪隐约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去相信别人了。
“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还是先看看到底还剩下多少钱吧,免得半路上连旅店都住不起。”
可是当雷迪将钱袋中的钱币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时,他有些诧异,因为在那一堆铜币和零零散散的银币之中,还有一个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宝石。
“这个是……”
雷迪拿在手中的这颗红宝石十分眼熟,自己和队伍曾经在王都的拍卖会上见过,最后以两百枚金币的价格卖出,相当于整个队伍全部财产的三分之二。
其余大大小小的宝石也都价值不菲,拥有鉴定技能的雷迪更是一眼看出这些绝对不是假货。
那么如此一来,他便难以理解了,明明一脚把自己踢出了队伍,又为何要将近乎全部财产都交给自己呢?难不成是队长给错了?
这个时候雷迪突然发现,在这小袋子中还有一封书信,拆开来一看,里面是两张信纸,一张是王都魔法学院的推荐信,还有一张是队长写给自己的亲笔信。
【雷迪,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抵达最近的城镇了吧。
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让你离开,但这是因为我们了解你的为人,如果让你知道真正的原因的话,那就绝对不会离开队伍。
可这样一来,你极有可能会失去性命。
在一个月以前,我们拜访那位曾与魔王交过手的大贤者时,他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魔王是无法用任何攻击直接杀死的,想要彻底消灭它的话,就必须使用传说中由众神遗留下来的秘技。
但是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住那样的威力,因此施法者绝对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此次讨伐魔王的旅程,我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是为此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也算是我们自身的赎罪。
但是你不一样,雷迪,你的生命不应该在此画下句号,你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所以很抱歉,我们会用这种残忍的方法使你离开队伍。
请你在看到这封信以后,不要回头,不论是拿着这封推荐信,进入你心心念念的魔法学院,还是走上其他的道路,都由你自己决定。
与你相遇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深知你是一个坚强而又善良的孩子,以后的路或许会很艰难,但是我们相信你的未来注定会非同寻常。
请你保持本心,继续前进吧,要挺起胸膛,你可是我们这个将要讨伐掉魔王的小队的一员,只要你继续走下去,我们的小队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看到这里,雷迪回想起了那一日大家突然转变的态度,心中渐渐不安起来。他迫切想要弄清楚这封信中的内容是真是假,而唯一的方法只有返回去找大家。
于是又是接连几天近乎不眠不休地赶路,那被黑云所笼罩的魔王城总算是又出现在了视野中。
说是魔王城,但实际上那是一整座大山,据说魔王便位于山顶之上,体型巨大到如同一座移动城堡。
然而就在此时,那山头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光芒爆发出来,笼罩了整座大山,驱散了全部乌云。
待到雷迪再次睁开眼时,原本的高山已经消失不见,天空也放了晴,阳光重新照耀在了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上。
“啊……啊……”
雷迪口齿不清地跪坐在了地上,都不需要去确认就能明白,那可以将整座大山都夷为平地的,必定就是信中所提到的秘技。
而这也就意味着大家豁出性命,成功地消灭了魔王。
本来自己应该也在那里才对,本来自己应该也会和大家一样与魔王同归于尽才对,可现在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大地,席卷在自己脸上的狂风使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小队的大家……
“呜啊……”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排除在外?为什么要替自己做决定?不就是死吗?
对雷迪来说,小队就是自己的家,队长他们便是自己仅存的家人。是他们将自己拉出泥潭,给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他们让自己对生活有了希望,那暗淡的生活从此有了色彩。
雷迪宁愿自己是被背叛了,那样的话至少大家还活着。
他多么希望那天晚上,自己能够再细心一些,能够从大家的表演中发现一些端倪,最后揭穿他们的谎言。这样的话,也许自己今天就能和大家站在一起迎来旅程的终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独自遗留在世上。虽然还活着,但名为“雷迪”的这个人的灵魂却也在此随队友们死去了。
他多么想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这样一来,又有谁会记得曾有几个冒险者,为了讨伐魔王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呢?
他要活下去,然后将大家的事迹宣扬出去,让整个世界都记住,即便是在千年之后,人们依旧会记得有这么几位英雄,让魔王从这片大地上彻底消失,拯救了无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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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尴尬了……”
“这谁能想到啊……”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想死。”
四个人被包成了粽子,整整齐齐地躺在了教会的房间里。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发觉不对半路折返回来,然后把你们几个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你们就真的完蛋了。”
雷迪坐在四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刹那间,他取出小刀,狠狠地刺入了一个苹果上。
“不过虽然是演戏,但你们几个之前骂我骂得很爽是吧?”
“啊……那个,也不能这么说。”
“不必解释,我明白你们的苦衷。”
“雷迪……”
“不过理解归理解,被狠狠地骂了一通,多少还是有些不爽,而且好像未来半个多月你们都不能动弹,只能由我来照顾你们了吧?”
“……”
“别紧张,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再者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未来我们还会一直在一起,有的是时间慢慢说道这件事,所以……请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那是当然。”
“你永远是我们的一份子。”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雷迪,我很庆幸能有你加入我们的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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