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深远，但白云遮蔽了它的界限。
陈文秀望着车窗外，学校向后挪移，很快就淡出视线之中。她打了个哈欠，稍有困意地眯着眼睛。学生的假期，像跟同学一块泡方便面的那壶热水，轮到自己时就恰好不够用。可是作业又如此繁多，以至于拼赶一夜，她还是没有做完。
全校高一学生都要前往榕江国防教育基地军训三天。大伙们发出一片连绵地叫苦后，便没什么怨言。他们早已收拾好行李，登上了大巴车。他们三五成群，高谈嬉笑，有的人甚至还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瓜子。
这班人的感觉会不会太轻松啊。
陈文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托着下巴，默默看着车窗外。
一排排的建筑物在逃逸，它们要逃离荒野的郊区，前往繁华的城市。面前的那些建筑物，仅是些矮弱的孩童和破旧的老头。它们跟不上壮年，好像一辈子要被留在这不被人待见的土地。
老师们为什么要布置作业。每个科任老师都说只有一点点，可是几轮下来，就冒出了一大叠。考卷发好几套真是够了，而且英语单词抄整本书又是咱回事啊。差学生不会做，做了也不会；好学生不用做，做了也没用。老师们每天工作挺辛苦的，心底也明白大家写作业仅仅是糊弄。
她无法理解，人们总是对某些不合理的东西熟视无睹。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是做不成的，做成也没有什么用处。仅仅是些虚伪的惯例，大家就打着鸡血，讲着奋斗，继续再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那些上位的家伙，空谈未来，滔滔不绝地讲着废话。他们画着大饼，手遥指着天空。可是天空的界限，我实在看不见。我不晓得写作业的意义在哪里，提高成绩吗？我拼命地提高成绩要干什么啊。真要图个富贵，倒不如拼命包装自己，找富二代当个小情人。
尊严啥时候这么不值钱？
陈文秀摇了摇头，她没心思装着看风景。她想到作业，就联想到昨天文杰旁边看着她抄作业的情景。那种挑衅的态度，真的令人不爽。他只不过是比自己提前一天抄完，就拿着陪伴的名义在那里跳脸。
他什么也不干，嗯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的作业本。我感到无比的屈辱，可是拿他没办法。作业在那里，总要有人写完。他还会给我指出抄错的地方，背后的故事真的暖心，可我却实在无法开心。
要不是天天被庄语婷拉去练歌，或者拖去逛街。她一定会像那样乖乖学生，把作业排成一列，让课代表们收走。
其实上作业没写完也就那样？算了，趁着军训的时候偷偷补完吧。
陈文秀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旁边。郑梦汐端正地坐在车椅上，她挺直着身板，面朝着前方。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眨动，眼眸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那些人好热闹啊。”郑梦汐说。
“嗯，挺好的。”
郑梦汐颇有略词，皱着眉头地说：
“这方面的态度你跟你哥倒是一个样。”
“那我总不该说他们是空无一物的喧闹吧。”
郑梦汐尴尬地笑了笑。
“文艺表演你准备的怎么样？”
“大概不丢人现眼了。”
郑梦汐思考了片刻，她紧紧握住了秀秀的手。陈文秀感觉意外，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红晕。
“你自信点嘛，我们可以做到完美演出的。”
陈文秀低着头，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
“你们是一如既往的肉麻啊。”
“别吓我啊，喂。”陈文秀颤抖了一下，侧身转向后背。
庄语婷转身脸搭在座椅上。她像是恶作剧成功，嘴角微微地上扬，露出了洁白的虎牙，俏皮地嘻笑着。
陈文秀鼓着小嘴，羞恼地看着小语。郑梦汐则在旁边看着，歪着头尴尬地看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庄语婷故作神秘地说道：
“呐，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榕江里的一些传闻啊。”
“有什么传闻，人头气球？。”
“是说伊藤润二吗？我很喜欢他的作品。”郑梦汐说。
“不敢喜欢他的作品。”
“我觉得画的挺好的啊，很有恐怖故事的氛围。”
庄语婷看着两人，轻轻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能不能先听听我讲的故事。”
“你开心就好。”陈文秀说。
于是，庄语婷便接着说道：
“听学姐们声称，那里有个白衣女鬼。据说有人在那里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了某个婴儿的哭叫声。”
“有人看见过吗？”郑梦汐问。
“似乎许多人目击过。有个跟我关系密切的学姐说，她半夜上厕所，里边灯打不开，一片漆黑的。而且宿舍对面一直发出诡异的声音，并且似乎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厕所里面有咳嗽声和脚步声，她在外面不敢进去，默默盯着门口。但是很久没有人出来。”
“还有就是，那边的食堂的饭菜，吃起来有股尸体腐烂味。有人说，那是白衣女鬼把人的尸体做成配菜，偷偷掺入学生的饭菜里。”
“饮食卫生有点堪忧啊。”陈文秀说。
“你别打岔，还有呢。据说曾经榕江本是一座墓地，后来改建了民兵训练基地，现在开放给我们学生，就是为了用阳气辟邪。因为这样，时不时就会有怨灵哀嚎的，还有一些鬼会侵袭人类。”
“只要是学生不满意的地方，起源都是墓地啊。”
“你干什么啊！听我讲。”
“灵异故事很多都是假的，要么是胡编乱造，要么是以讹传讹。这白衣女鬼就是厕所里的花子嘛，一点新意都没有。不过听这些故事，我觉得榕江那边卫生可能真的很令人堪忧。”
陈文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梦汐在旁边微笑鼓掌着。一瞬间，本来就不恐怖的气氛被搞得更加不恐怖了，真的很不有趣。
“哼，真没意思。”庄语婷失落地垂着头，“秀秀，你不相信鬼怪吗？”
“现实中怎么可能有鬼怪，灵异故事都是博人眼球的噱头。”
郑梦汐不太同意这说法，摇了摇头。
“我觉得鬼故事也不算是噱头，算是一种爱好吧。我无聊地时候，就喜欢看恐怖小说。那些创作者对环境的渲染，真的很老练。”
“确实，我说的有点绝对。”陈文秀捂着下巴思考着。
“你们真得不相信现实中存在鬼魂啊，超自然现象吗？”庄语婷委屈地说。
陈文秀本来想要否定，但突然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变成女生的经历，没有那个玄妙的梦，她作为红旗下成长的孩子，绝对不相信那些光怪陆离的超自然现象。
她原本认为科学能够解释世界的所有现象，但是这个想法却被残酷的现实给狠狠地讥讽。至少她所知晓的科学，无法解释她荒诞命运的原理。
陈文秀感到沮丧，看向了窗外。
世界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们所熟知的常识会不会仅仅是一厢情愿。我们看见太阳晒，感受到石头热，但我们并不能说石头热是被太阳晒的。人类也许只是被束缚在地穴中的囚徒，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洞壁上的影子。
浩瀚的星海中，人的思想终究受到躯体的限制。许多事情无法理解，也可能永远理解不了。有时我们想知道世界的意义，但我们无法在世界中找到它的意义。正是这种不可知，我们无时不刻感到恐惧。
军训的日子来了，她在路上。
陈文秀忐忑不安地盯着通向榕江的道路，她无法想象那里的生活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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