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曹沃住院期间。
是夜，不用下雨，也造出了一片白色的雾。如同刚刚凝固的白胶，近乎透明地贴在夜晚的表层。没有路灯的道路通向未知的地域，那地域隐隐约约散发着看不见的亮光。如此，浅雾便有了质感，有了颜色。车灯从雾里穿过去了，似乎受到了些许的阻碍。一辆赤红色的雪佛兰科尔维特，只要打开远光到哪里都不会丢失太阳。引擎呜呜作响，如同置身其中的火焰一样张扬。
片刻之后，地下深处，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空洞，宛如一只倒扣的碗。刷了白漆的岩壁被明亮的灯光照成完全的白色。一个个商铺构成了瓷碗边缘的缺口，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半球底的平面上。
喜欢乐高的富人们愿意在自家的墙上用积木拼出比一只麻雀大不了多少的房间，里面往往精美而又细腻，演绎着设计者脑海之中的剧本。
此刻，如果把这一整个位于离山海市不远的某地下基地等比缩小，那墨菲和之前曹沃见过的那名西装男子，便恰如黄色皮肤的乐高小人，在名为塞纳左岸的川菜馆里，悄然上演着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一个川菜馆要叫这个名字啊？”西装男的嘴角略微有些抽搐。
“据说是因为当年老板在巴黎执行长期任务的时候非常想念家乡的口味。当他退役之后，这份执念化作了这座法式装潢的川菜馆，取代了他心中的缺憾与恶趣味……”
西装男嘴角抽搐的幅度略微有些增大。见状，墨菲打了个哈哈道：“其实只是懒得装修买下来的咖啡馆又只会做川菜罢了……”
“比刚才更离谱了好嘛。你们地下C区的生活区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人开的店？”
“咳。”老板端着一盆夫妻肺片走了进来，“菜齐了。”
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至少他的手艺不错，”墨菲直接夹起一片肉放在嘴里。“辣的过瘾！”
“嚯，让我试试！”西装男也跟着尝了一块，刚说完“确实”二字嘴唇就被辣的哆嗦起来。
“不能吃辣？”墨菲笑着问。
“哪有的事！”西装男立马反驳。
“行了！菜都上齐了，说说正事。”
“等等我先喝口汽水。”
西装男喝汽水的时候，墨菲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不满地啧啧舌头。军事管理区内禁止饮酒。
严格意义上来讲，像她这种级别的，在平常也不应该碰带酒精的东西。领导关于她的酒瘾曾警告多次，但没办法，“离开酒精火又要怎么点燃呢”，这是她的回答。
墨菲放下盛着清茶的杯子，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忿。她揉了揉皱在一起的眉头，问道：“所以，你是来看那孩子的？”
“呵，孩子？”汽水没有完全抹掉辣味，西装男的表情依然显得狼狈，但他还是尽他最大的鄙夷笑出声来。“只有你会称呼那种恐怖的东西为‘孩子’”
迎接他的是墨菲冷漠的目光。
“好吧好吧。”西装男摆手道。“那孩子……是的，我是为它而来。”
“来干什么？”
西装男觉得有些恐慌，刚才的墨菲与现在的墨菲绝对完完全全一模一样，但在话题触及到那件正式名称为最终作战人形的武器的一瞬间，她的气质就完全变了。
上一秒明明还在神经大条地吃着肉片，下一秒就完全变成了言赅意冷，难以接近的女强人。一股难以言明的威压逼迫着他在这场谈话之中落于下风，令他不由自主地去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来干什么？”
他无奈地一摊手，用自己的方式熟练地处理起来：“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说的。”
“来干什么？”
“唉，”他叹气。“你的级别不够格的。”
“我不管什么级别。”墨菲强硬道。“莫古，你来干什么？”
“都跟你说了我不能说。作为体制内的人你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墨菲收回了攻击性的目光。“但我想你也明白那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莫古拧眉想了想，明白了墨菲在担心什么。他高兴地用筷子敲敲盘子，笑到：“放心好了，你永远是这个项目最主要的责任人。我是说……我不是来替代你的。”
墨菲呼出一口气，但仍在眼角留着一分警惕。
“为了让你放心，我就多少透露点能说的吧。”莫古神秘地说道。“我是来给你的孩子加点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些……有关心灵的东西，有关让它如何变的更像人类的……小玩意。”
……
不论是年中还是年终，不论是除夕还是八一，不论是在工作日还是小小的假期，尽管生活每一天都在发生着不停歇的变化，但曹沃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永远都只有那不变的一样——
挂着大裤衩给鱼干伯爵换猫砂。
小小的一团东西拥有巨大的内涵，虽然这东西是养猫之家屋子里具有“猫味”的元凶，但这也是猫如此受欢迎的根本原因之一。只需要忍受一股并不那么难以承受的独特气味，便能在拥有一个治愈心灵之物的同时免去每天带它出门的麻烦。
虽说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片面，但这也是曹沃选择养猫的原因。假如有一天不用上班的话，他会立马前去为家里添置一名名为“狗”的新成员。
在决定养猫之后，他已经习惯了铲屎这个微不足道的副产品。从鱼干伯爵还是一只小猫开始，曹沃便随着它的长大日渐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后从手腕处传来的那一份微不足道但日渐增加的重量。因此，这天早上当他感受到手部受到的力变得些许轻微，他的眉毛先是跳了跳，随后立刻开始担心起鱼干伯爵的健康状况来。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遇到过……
曹沃盯着鱼干伯爵刚刚勉为其难挤出来的比小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生活废料，陷入了沉思。
他用塑料小铲在猫砂盆的底部搅了搅，发觉没什么结块的猫砂后，便铲起这一小块废料，扔进了马桶。
至于猫猫的健康状况……
对不起，但是我还要上班。带你去宠物医院的事情，等到周末再说好了。
曹沃带着歉意拍拍鱼干伯爵的头，换了鞋子，提上公文包，关灯离开了。
黑暗。
鱼干伯爵的身体一瞬间融化进阴影里。
……
来到单位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辞退，那个医院为了保持它的神秘感似乎并没有帮他请假或是报备。手机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从老板的角度来看，短信也不发，电话也不打，连让人帮忙带话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也没有做，那被辞退这种事情，未免也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情分如何如何……抱歉了，蓄势待发的不管是猫还是狮子都从没管过这个。
而即将被杀死的老鼠或兔子，只能用其他牙齿敲敲挂在嘴上的两颗大牙——啮齿，啮齿类，定然有着读不懂的拉丁文叫法。
老鼠吃米，兔子吃草，兔子是草食主义者，这使它变得比老鼠更高端，所以才能被狮子选中。老鼠没有参加选拔的资格，老鼠只知道钻洞，然后把敏感的胡须挂在小窝的洞口，把长的很小的大米与长的很大的小米一并收藏在软木塞和碎玻璃做的橱窗里。
曹沃时常感觉到自己的老板有着狮子的扮相实际却是一只猫，咪呜！咪呜！喵喵！与老板相对，他觉得自己需要大米。老鼠是可悲的。现在他的大米是一部手机，他的手机丢了，早在住院的时候，不知为何直到现在才发现。
曹沃在阳光明媚的大街旁边站了半天，决定去买一部手机。
琳琅满目的花色，充满商业感的外观，似乎如此才能拥有最好的性能。在柜台中的白色灯条之下，这些手机和广告板上的显得一模一样。曹沃盯着价格暗暗咋舌，不意外，但超出了他的生活水平许多。穷成这样居然还养得起猫，他不禁感到有些迷惑。我想必就是鱼干伯爵的超人吧，他想。
随着脚步声停顿，终于有一款价格略低于前面几位。曹沃盯着播放着不明所以的3D动画的手机看了又看，仿佛这样就能看出这款手机的优劣。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这才想起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手机。
他用手指在口袋里搓了搓几张钞票，以前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学会了通过人民币右下角的盲文来辨别金额。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带的现金完全不够买这里的任何手机，充其只能买个不那么便宜的原道耳机。这事倒不能怪他太穷，有工作的人无论如何都穷不到这种地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今天出门时就实打实的忘了钱包。
不，还未归家，钱包的下落是丢了还是被人顺走亦未可知。他实在记不起来出门的时候他到底有带什么东西，于是曹沃站在手机柜台前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翻看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曹沃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手机店，用剩下的钱在街上逛了三家咖啡馆喝了五杯咖啡。在最后一家咖啡馆他忽然心血来潮询问咖啡馆的老板自己能不能来这打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立马启程回家去拿自己的简历与身份证。但在走过两条街后他忘了咖啡馆的名字，六条街后他连怎么走去咖啡馆都忘了。他挠挠头在路边发了会呆，最后决定将其归结为自己没有乘坐地铁的缘故。地铁的线路方便好记没有那么多路口，他立马从离自己最近的地铁C口进去，一阵头晕目眩后又从B口出来。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B口跺了跺脚，决心回头去再度挑战这令人望而生畏的迷宫。虽然没有爱丽阿德涅送给忒修斯的线绳，却依然成功地重新到达了地铁站C口。
于是他看见地上的板砖对他喜笑颜开，就着菜单点了一份加入滚烫土耳其咖啡的马提尼。
……
女人也是有喉结的，恰似破壳前几日的小鸡刚刚具备了形体与轮廓，而被蛋壳所勾勒。小鸡的心脏在此时就可以跳动了，但绝对没有墨菲若隐若现的喉结跳动的幅度之大。莫古认为，那是一整个鸡蛋在跳舞。
他是没有资格窥探墨菲这种行动人员的思维的，更别提墨菲的大脑里还有着自称为【艾博】的部门与那个女人设下的双重保护，即便是最高级的精神类梦境体来了，想要破开都得花一点时间。在莫古对于梦的丝线触碰到那个禁制的边缘……不，就在连边缘都摸不到的地方，他就已经无法向前了。虽然说他的能力比起精神之类的东西更偏向于影响梦境，但此时此刻，莫古真的很想知道潜藏在这个女人脑子深处的思维。
为什么，会喝夫妻肺片的汤啊？
“嚯嚯，不错不错。”墨菲放下盛菜的大盆，矜持地擦擦嘴，叹道。“莫古兄，什么时候结账啊？”
“嘁，我压根就没动过筷子。这钱难道不是应该你来付吗？”
“花完了。”墨菲一脸平淡。意思很明确，今天就是来白嫖您的钱的。
“你！”莫古眉毛倒竖起来，尖瘦的脸上居然现出几分颇有男人味的怒火。
“发工资的时候，必还！”墨菲双手作抱拳状。
“唉。”莫古叹了口气，只得去拿自己的包。“我记得你们高级人员工资不低的啊，真不知道你都用到哪去了。”
“需要女人用钱的地方很多的嘛。”墨菲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小时候一个算命的就和我说过我手里拿不住钱。”
莫古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挎包里掏出钱包，推门有了出去。不一会他就又进来了，坐下把钱包又裝回去。“看不出来，还挺实惠。”
“那当然，我常来的店，性价比一定是最优先的。”
“呵。”莫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关于你有多穷……暂且不说这个。”
“难道你还要对我说什么正经话不成？”
“确实。”他点点头。“那个叫曹沃的，你帮我注意下。”
“你要对良家少年下手？噫！”
“呸！当然不是，”莫古一扬手。“正经点，我在他身上做了点小实验。”
“然后呢？”
“和那个兵器有点关系，或许是一种新思路……你帮我注意一点，别让他自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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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没写好，太久没更新了，姑且看吧，我回头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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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改，在学习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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