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黑色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太阳，点亮了旧城区的黑夜，却又带来了无比深邃的黑暗。
无论是逃难的人群，还是前来支援的警员，又或者是拥有不俗力量的超凡者，都被这颗太阳所散发的气息感染，不忍地想要匍匐在地。
它是权威，它是尊贵，它是不可直视。
哪怕只是神明的一缕意识，都不是正常生命所能直视的，就连亚伯拉罕，都不由地颤抖着眼球。
“那是……不，不可能，你们的神早就死了，那场战斗以后存活的神中绝不可能有祂！”亚伯拉罕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摆脱来自直视神明虚影的苦痛感。
特蕾莎反而是意外地发出了冷笑声：“呵，伟大的主确实已经陨落了，但……神始终都在，不是吗？”
谜语一般的回答让亚伯拉罕脸皮一绷。
他听闻过一个光明教会低谷时期的圣人的名讳，人们将他奉为救世主，却又将他比作亵渎者。
他几乎，是所有人眼中的极端。
尤文·特里斯坦，一个信仰着神明却不敬畏神明的疯子。
“偷天换日……他真的做到了？”亚伯拉罕喃喃道。
他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对神明的亵渎，自古以来就从未有人真正完成过，而他，亚伯拉罕，走遍了大陆的各个角落，才从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最适合他的亵渎之路。
他才应该是历史的开创者，而不是那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看来，不能再犹豫了，本来还想着靠新城区那边的布置，现在应该是不行了。”
“绝对不能让那小子与祂建立联系，绝不！”
亚伯拉罕的身前突然涌出一团绿色的浓雾，浓雾之中，无数灵魂的虚影在不断卷动，最后凝聚成一枚几近透明的金币。
他将硬币向地上抛去，一个由数十层仪式叠加构成的法阵出现在他的脚下，莹绿色的光芒自大地裂隙处迸发。
本就已经足够强烈的灵性威压突然间抬高了一个度。
特蕾莎看出了亚伯拉罕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便直接将全部灵性灌注在手中的金色圣剑中。
“休想得逞！”
两股不同神明的信仰灵性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阵阵空间波动，让伦赛本就神志不清的意识沉入了深层的空间。
窒息感充盈着伦赛的大脑，而他此刻却无比麻木，现实世界在他的眼前动摇缥缈，唯有那黑色的太阳始终高挂。
一个不属于他的记忆，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
████年█月█日，我的老师问了我和我的挚友一个问题。
什么才是真正的崇高？
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崇高就是居高面下，万物跪服在脚前。”
老师摇了摇头。
我接着回答道。
“崇高就是唯我独尊，生杀予夺皆于手中。”
老师摇了摇头。
我很疑惑，想从别的角度思考，却始终说不出来。
我的挚友这时回答道。
“崇高就是超脱于一切事物，既非高贵，也非独尊，而是绝对的化身。存在于虚无缥缈，动摇着世界根基。”
“这是我心中的崇高。”
老师沉默了。
我见老师的反应如此，一如既往地打趣道。
“你说的，不就是神明吗？”
他立刻反驳。
“可神明不都是崇高的，他们也很贪婪，也很充满……污秽。”
挚友的眼睛是澄澈的，我一时哑口无言。
老师见我们如此，板着的脸上出现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崇高吗？”
“耶里加尔。”
伦赛猛然从这段破碎的记忆中睁开眼，汗水早就浸湿了他的内衫。
这是神的记忆？我为什么会接收到这些？
他突然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他只是短暂地回到了现实，就又来到这种偏向意识领域的空间了。
只不过比起先前的纯白空间，这里更像是一个黑暗的洞穴。
他回想起那枚扎入心底的光箭，回想起特蕾莎赠与的十字架，心中百感交集。
是谁想要拉我下水，这一切为何如此连贯。
在某一瞬间他近乎以为自己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命运。
从遇见格林开始……
“不管怎样，还是先想办法脱离这种情况才好，亚伯拉罕还没有被拦住……”
兴许是触动了这空间的什么关键元素，伦赛话音刚落，洞穴的内部瞬间明亮了起来，呈现出它真正的模样。
一个破败的教室，陈列着的石英桌椅虽古老但仍然亮白，锈蚀的木质地板上长满了苔藓，看似讲台的台阶上，是一块高大的石壁。
一抹阳光从洞穴顶部的洞口钻入，点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伦赛……”
伦赛的双眼出现一点明亮。
有东西在呼唤我，是那块石壁。他抬起了头。
像是黑板一样的石壁刻满了一些古老的字符，伦赛走上前去，伸出手抚摸着粗糙的石面。
“神说，吾将治愈一切，而汝将重获新生。”
“神说，恕汝罪行，然不恕汝过犯。”
“神说，无需害怕，吾与汝同行。”
“神说，汝等待吾之时，吾亦将拯救汝。”
“神说，祷告、祈求、感谢，道汝之一切于吾，吾将护其意念，万古长青。”
“神说……”
那是一块刻录着神之箴言的石板，也是涵盖着神明真理与实质的石板，在等待了百年之久后，遇见了值得托付的人。
伦赛的意识被光明的教义不断侵蚀，光明的种子埋藏在了他的心中……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耶里加尔那所谓的崇高。
只有吸收了一切异己的光芒，崇高的太阳才能真正闪耀。
绝对的黑体，绝对的……光明！
……
特蕾莎和亚伯拉罕的拼杀还在继续，但一束不和谐的光芒打断了这场激烈的交锋。
伦赛的墨蓝色警服下不断地闪现出炙热的光芒，他的肌肤上出现了先前祝圣仪式的金色文字，不过并非是一道，而是……数十道！
每个人被神明启灵时所获得的文字都决定了他未来的信仰道路，而伦赛则几乎获得了所有可能的启灵文字。
但，与之相对应的，伦赛的灵魂也承受着相应的高压，祝圣的时候有多痛苦，现在就有多难熬，比那时还要强烈百倍。
黑色的太阳收敛其光辉，一只修长且怪异的手臂从中探出，握住了伦赛的身体，金色的文字顺着爬上了手臂的漆黑表面。
亚伯拉罕吞了吞口水：“神明直接参与的启灵，这不亚于是一场奇迹……但同样的，那个警察，将和光明教会的命运绑定在一起。”
亚伯拉罕抬起手臂，六枚灵魂古金币漂浮在指尖，在短暂蓄力后飞向伦赛。
特蕾莎拥有能力阻挡，但她还是选择了放行，至于为什么——
那六枚蕴藏着不亚于百个灵魂强度的灵性在启灵所带来的神明力量面前宛如泡影。
尖啸着的灵魂被黑色的太阳尽数吸收，沉没在炙热的阴影之中。
“啧。”亚伯拉罕有些慌不择路。
特蕾莎抓住了这个时机，立即挥剑砍向亚伯拉罕，闪耀着白光的剑刃在他的肩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一块裹挟着固体的血迹飞溅在地上。
亚伯拉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嘴角微微抽动，将灵魂凝聚手中掷出一枚金币。
那金币在空中化为光点，肩上的伤口在光点的催动下渐渐愈合，甚至长出了新肉。
神明启灵的速度远比祝圣仪式要快速许多，漆黑手臂的指腹紧紧贴住伦赛的身躯，就像是拥有温度一般，一缕缕黑烟冒出。
在黑烟之中，金色文字逐渐黯淡下去，紧接着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伦赛！”特蕾莎有些担心地喊道。
只见那黑色太阳伴随着伦赛的惨叫慢慢融化，最后像一滩烂泥一样落在地面上，反射着流火月的月光。
而那只手臂则变得干瘪起来，随后……
咔嚓！
异样的骨骼在伦赛的蛮力下被碾得粉碎，黑烟渐渐散去，手臂也化作一块扭曲的肉团。
神明的威压在旧城区的上空彻底消失。
“呼……”
伦赛踉跄着站住身体，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
启灵所带来的高温将他的上衣燃尽，肌肉的线条被清晰地展现出来，褐色的文字烙印遍布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目光呆滞，海蓝的右眼变成了金色。
“伦赛，你没事吧……”
特蕾莎急忙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因为如今的伦赛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站在那儿的并不是他。
事实也和她的猜测大差不差。
“我，耶里加尔，他，啊啊啊啊！”
伦赛只是个灵感强大的普通人，怎能承受住这突如其来的神明赐福，所以此刻他因为承载着神明的力量而精神错乱，所作所为近乎本能。
而这所谓的本能，只能是一个——
对亚伯拉罕那无法遏止的恨意。
特蕾莎被伦赛的表现吓了一跳，立刻退了回去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她亲眼看见伦赛的神情在短短的几秒了变化了近十次，扭曲的面部充斥着荒诞，最终定格在一个狰狞的表情。
“亚伯拉罕……我要你死！”
没有借住任何箴言，也没有任何锚点的显露，就好像是呼之欲来一样，一柄堪比黄金般璀璨的长矛出现在他的头顶。
特蕾莎和亚伯拉罕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奥古斯都之矛！怎么会！”
光明教会立足之本“火种相位”之一，与“光明魔乘”同一级别的仪式魔法——
奥古斯都之矛。
传说在远古时期，曾有一名光明信徒将太阳的辉石融入了自己的身体，强行将自己从人类升格成为神话生物，从而创造出这个仪式魔法。
“天国刀兵”也正是脱胎于它而诞生。
他只知道“天国刀兵”的箴言，就可以依据本能使用“奥古斯都之矛”！
那位先生的眼光真的很独特。
特蕾莎在心中惊叹道。
金色“奥古斯都之矛”的外观似乎与普通“天国刀兵”相似，但它所给予人的威压是实至名归的，就连亚伯拉罕在它的面前都有些胆怯。
“操蛋！这样下去，我可等不到‘绝对时代’触发！”亚伯拉罕再次凝聚灵魂力量，“‘科里索姆城墙’！”
灵魂没有形成货币与神明交易，而是直接经由亚伯拉罕的手形成一座高耸的城墙。
“‘艾达拉银盾’！”
紧接着是一面城门大小的灵魂银盾。
“‘阿迪斯契约’！”
最后是一个可以保障生命安全的法阵。
亚伯拉罕一下子将自己在短时间内可以想到的一切防御手段全部释放出来，所消耗的灵魂数目众多。
只见伦赛用力挥开手臂，那柄悬空已久的长矛顺势而发，音浪裹挟着气流将两边无人的楼房冲击开来。
矛尖触及到城墙，城墙如沙堡般倒塌；矛尖触及到银盾，银盾如饼干般破碎。
亚伯拉罕的耳边传来一声法阵破碎的声响，他缓缓低下头，胸前早已是一个巨大的窟窿。
“噗啊……”
他喷出污浊的血液，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刺穿他的长矛飞了回去，继续蓄积下一次攻势。
“这就是，光明教会引以为豪的战争魔法吗……”
“奥古斯都之矛”从来不是由一人释放，而是需要整个长老团共同的协作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柄战争兵器。
可伦赛呢？
仅仅只是受到了神明的启灵，承受着神明的力量，就可以展现出这个仪式魔法！
这不公平！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是你们光明教会……”
特蕾莎抿了抿嘴唇，略显担心地看向伦赛，而伦赛只是麻木地再次挥手，“奥古斯都之矛”迅速飞出。
之前是胸口，这次是左臂，然后是右臂，接着是双腿，最后是……脑袋。
亚伯拉罕的身体如同一个破旧的娃娃般被无情地洞穿，血肉模糊，不可名状。
“奥古斯都之矛”也随着亚伯拉罕肉体的破碎而消散，强大的光明灵性如海浪般散开。
一切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的气息消失了。”特蕾莎喘着气，“一点抵抗的动作都没有……也罢，就连那种量级的灵魂都被吸收的话，别的攻击手段几乎不可能成功。”
亚伯拉罕死了，死得就像一场闹剧。
“还是先在意一下伦赛吧，现在的他……”
“！”
不远处站着的那位裸露着上身的少年突然脱离倒在了地上。
特蕾莎急忙赶上前去。
“神明的气息彻底消散了……果然承载不了多久啊。”
她摸了摸伦赛肌肤上的褐色印记。
“看来启灵算是成功了。”
她在心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以及十字架的来源，嘴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但很快，那笑容就凝固在她的脸上。
大地深处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声，一股强烈到极致灵压出现在她的脚下。
特蕾莎惊恐地看向亚伯拉罕尸体的方向，一阵诡谲的绿烟环绕在其上。
“其实啊，你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确实收集到了可以释放‘绝对时代’的灵魂数目。”
新城区的方向涌现了大量的游魂，显然是亚伯拉罕隐藏的那颗炸弹被消灭了。
“但并非只有新城区那一个。”
一滴汗液从特蕾莎的额头滴落。
“我的灵魂本身就已经吸收了足够数量的灵魂。”
将近一亿的灵魂，在一人身上？这怎么可能？
“我才是交给神明的——”
“真正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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