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静静听着艾卡说完这一段，不单没有打断，甚至像个捧哏一样一应一和着，这种友善的态度并不能使任何人安心，相反，反复无常导致了所有人心中越发的戒备。
其他手下稍微能放心的唯一一点也就是，确认了毒素确实只和艾卡一人、或者加上一个已死的老大有关系，也许、至少、他们若是被宣判死刑，会死得轻松点。
“……我听说，每种特殊的元素调动，需要特殊的复杂公式。”
终于，在艾卡心脏跳出嗓子眼前，那人突然冒出了一句。
算是一句并不尖锐的质疑，但确实致命。
可魔法师少女却松了一口气。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是我的法阵不一样，它首先是对阵中心的药物进行分析，然后才物以类聚，层层增加。”
这么说着，魔法师少女似乎重新拾起了一份自信，回过头与那人虚伪微笑着的脸对视，缓缓而明确地继续往下说：
“而法阵当中毫无疑问是有他所洒的茶水的，你必须知道，一层玻璃瓶并不能起到什么隔离作用，判断蕴含魔力的液体然后沸腾，你不过是与我一起尝到了那含毒的茶水。”
“好。”
轻轻一拍掌，说了这么淡淡一句后，那人走回残缺的尸首前，仔细端详着。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死得不冤，萨里，他本来是个很有潜力的家伙呢，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轻易杀死他……那么，他这边的生意和账目？”
“啊……大人，区区小人不才……”
在那人像是踢皮球一样用脚将萨里的头顶起时，恰尔一咬牙，再度上前，猛地跪在他脚边，战战兢兢地开口：
“一直以来，小人都在他的身边工作，本来对这些账目也极熟了……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急切地毛遂自荐着，戴着头巾的男子深切明白，若是得不到眼前之人的支持，自己的谋逆再多也不过是分家到远不如此处的其他地点，而那个人总是乐于见到势力分崩离析的，不断的内斗只会让身为军火商和高位者的他更强。
但是，也并非没有保障。
在萨里积累了大量灰色财产、其他势力也蠢蠢欲动的当下，如果恰尔不管老势力而偏安一隅，萨里所留下的资产必然被其他势力所瓜分，当然那个人的势力会吃得最饱……但是相对那个人此时的体量来说，就宛如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而散落的面包屑对于其他食腐者却是一项大礼。
那个人是不愿意看到活性的竞争的，以他看来，两家火拼，全死最好，大伤次之，最糟糕的就是一方崛起。
既然如此，加上这边还管着一些黑账，为什么不培养一个亲近自己的势力？恰尔相信他会做出判断的。
但是那个人却皱起了眉。
“刚才主子才死掉马上就踩着他上位。”
冷淡的话语落下，仿佛要将戴头巾青年的骨髓也冻僵。
“即便是白眼狼也会为死去狼王哀嚎两声，乌鸦也会反哺……我记得你来着，你是被那个人从屠宰场里面领出来的，恰尔，也是你第一个和艾卡联系上，介绍给了他，带领部队去剿灭金的人也是你……做了这么多事，功高震主，这次是艾卡，下一次一定是你才是。”
轻嘲的语气，冷酷的分析与列举，可怕的视线。
“这样的你……”
那个人默默将那暗蓝的眼睛挪过去，审视着恰尔那毫无骨气地低垂的身躯，那弯曲的脊梁，话语中……
“你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很中意你诶。”
有着一丝强烈的兴趣。
露出一丝不太对称而扭曲的笑容，那人举起刀，朝着蹲在下面的恰尔猛地一劈，锋利的刀刃停在额头的脓疮之上，寒风几乎让头巾断裂开来，但他却只是轻轻敲了敲动都不敢动的恰尔，笑眯眯地开口：
“愣着干什么，蹲好一点，即便是无耻无德的地下城，仪式感还是可以有点的。”
“是……”
“听好了。”
那个人用魔纹的大刀点了点恰尔的头顶。
“我把我的权柄借与你，因此，你需要千倍万倍地向我奉献利益与忠诚，一旦背叛……你会很希望自己能死去，这样，向我起誓吧。”
“是，我，恰尔在此发誓，向您奉献忠诚与性命。”
随着恰尔一言落下，一道本来等待在旁的影子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影子，戴着头巾的青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发一言。
与此同时，那人似乎也玩腻了这种授勋游戏，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拎着刀朝门外走去，只剩下话语仍弥漫在空气中：
“你们两个人都还有些价值和趣味呢……嘛，既然如此，你们也去追查那件事吧，相信你们也已经听说过了，最近有个无聊的疯子总是徘徊在我的农场里面，真是品行糟糕的家伙，这样的家伙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你们，去把他抓住，献给我。”
完全没有等待两人答复的意思，瞬间，那人逐渐走远，原本静立在旁的影子也默默融化在阴影中，如一条条无声的食人鱼般环绕那人身旁。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也从地上爬起，僵硬地跟上那无形的大军。
“!”
是萨里，那无头的狼狈尸体，僵硬得仿佛被绳索所操控一般，一点点朝那人身后一摇一晃地走了过去。
“这……”
“没有听说过吗？”
死灵术是相当禁忌的法术，即便可以研习，但是也只有专门批准的尸体而已，对于身为魔法师的艾卡，眼前此人随意杀人又随意将其变成自己傀儡的行为，无论是从道德还是难度上，都足以令人咂舌。
但恰尔则似乎并不那么惊讶，他走上去，关掉门，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呼吸着，缓解着在生死之间徘徊而来的激烈心跳。
也似乎为此，他闲扯着。
“为那个人工作的话，虽然可以得到大量的财富，却是连灵魂都要出卖的可怕交易……每一个老大的身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人的爪牙，所以……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可信，比起明明结交结果却在之后面对被那个人变成傀儡的朋友，还不如最开始就互相仇恨互相砍杀。”
“……这么重的代价，你还想上位？”
“不上位又如何？你当真认为不上位就不可能被那个人操控了吗？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控制和不知道罢了，与其那样稀里糊涂以为自己自由地被操控……我宁愿拼上一切去赌赌上位。”
最后几乎咬牙切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恰尔松开紧抓的手掌，恢复一如既往的散漫表情，抱着双臂往下说：
“……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吧，徘徊的怪物的事。”
“姑且。”
“那个家伙只会在零散的地方袭击，所以在这座城里面应该是不会出现那个人的踪影的……虽然也完全不安全就是了，总之，既然被安排了这种麻烦的事，装装样子还是必要的，你的话姑且去做一些感应药水，我派一支斥候去附近扫扫……我这个位子还不稳，你得帮我。”
“把这种话说得理所当然，那个人只有说你的话我是完全赞同的……不过，我明白了，你等着我的药水，但是，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举起一只手指，艾卡盯着那人的眼睛开口：
“我需要传说中那两条龙的任何素材，一点就好，这种东西，只有黑市才可能搞到了。”
“嗯，但是我也只是答应了你尽量去找吧，毕竟，没有的东西怎么找都是白费劲。”
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恰尔撑着下巴，等对方的神情中流露一丝厌恶才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我知道、我知道，有没有也不是你我决定的，我会尽量支援你的。”
毕竟，两人的密谋算是完全成功。
从私下通知艾卡老大的打算，到通过一瓶圣级太阳药剂的消息秘密引导那个人对艾卡提起兴趣，两人的打算算是一点一点落实了，虽然因为太过顺利也会有种是否对方也有什么阴谋的感觉，但是暂时的胜利也是胜利，比起患得患失地死去，好不如就此醉生梦死。
起码，恰尔是这么想的。
“话说，你为什么会要那种东西呢？”
接上一杯酒，把旧日的茶彻底扫进灰尘密布的抽屉，戴着头巾的青年似乎无意地询问着。
“因为那是最可能完成我梦想中法阵的材料，我，听说这里可能好像有。”
……
“听说了吗？”
“姑且。”
于此同时，把一个试图盗窃的家伙扔回垃圾桶老家，诺曼回到那个简陋的（抢来的）暂居点，向着在里面恢复了原型而悠然摆动着尾巴的白发少女询问。
“艾卡小姐还真是不得了啊，但是，这样快，和那个人传说中多疑的名头可就不符了。”
“有问题吧，要去帮忙吗？”
“依我看现在去帮忙才是中了计，嘛，等着吧，马上……一切就又要变化一番了。”
跳下肮脏的床，伊泽德拉金黄的瞳孔向着这地下城的入口眺望着，微微的火焰，似乎由此而泛出。
与此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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