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卡爬出了这个方块。
说是爬出，一点都不夸张，这石头方块猛地上升后只在地上冒出了一个尖尖，随即暴露在她眼中的是刺眼的阳光和黄色土地。
她止住了身后想要一起爬出来的祭司，朝她小声询问：
“安吉拉小姐，您怕脏吗？”
“不算？而且，即便真的脏了也可以用魔力清洁吧，如果有什么吩咐，请您说吧。”
“嗯。”
也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黑发少女将自己头上那大大的，尖尖的魔女帽取了下来，塞进空间戒指里，随即拉住安吉拉的手，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将其一起拉出石块，然后，两人就听见身后小声的异响，那石块又马上沉下去了。
而艾卡则沉默不语地抓住白衣祭司的手，将她拉到一片黄土与淤泥并存的小堆，然后，开始将那些脏东西往棕发少女洁净的衣物以及身上、脸上抹去，连带着她自己身上也是。
“我知道这个行为很无礼，特别是对于一位教会的祭司来说。”
在将一片灰尘抹上安吉拉那简直如弥漫着雾气的湖水般温柔蓝色双眸下时，艾卡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以极低的声音说：
“不过，尽量这里没人会记住所有人的脸，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不会出现什么衣着精致的人……”
“没事，我知道的，谢谢您经验丰富的帮助，请问我可还‘上妆’？”
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面前的白衣祭司歪头微微一笑，一如之前表现出的温和。
艾卡的手抖了一下，收回来，也露出一声以鼻音喷出的笑声，低声道了一声：“谢谢。”
马上，小鹿一般警惕的黑发少女，侧过头，正与再次升起的石块对上，然后两头白发便露了出来。
“……你们比我想象得还显眼一些呢。”
“哎呀。”
其中一头白发往上探了探，然后像一只猫儿一样轻易跃了出来，露出一双金黄瞳孔，每次艾卡看见那双瞳孔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它本该更加炙热地燃烧着，像一双缩小的太阳一样。
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下，艾卡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对方扬起一只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很轻易地，那头苍白的长发便如墨染般变得一片漆黑。
下方，在那奇怪的少女释放法术的时候，另一头稍短的白发也探了出来，在看见伊泽德拉长发一点点变黑之际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也很快地攀爬了上来，然后看向其他几人，露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是狩猎？”
“差不多，诺曼，把你的头发得藏起来咯。”
“帮下我？”
“不行，那是我自己的独门特技，头巾也好、帽子也好，你先找个东西盖起来吧。”
本来想求助白龙少女，结果却被拒绝的诺曼显得更加迷茫了，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只是警惕地看着周边的魔法师少女，示意她把空间戒指借来一下，然后便从中掏出了……一块拿来洗脸的毛巾，以某种意义上一看就很可疑的方式绑在了头上。
似乎也知道这副模样的可疑程度，少年包裹上自己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先拿这个勉强着……之后再……”
“不，没问题的，这个样子很合适。”
淡定回答的是艾卡，最后将自己脸上那一副铜色眼镜也收了下去，黑发少女原本称得上姣好的面容也泯然于了灰尘中，甚至称不上一般居民，而更似游荡的饥民。
然后，她就慢慢地走出了这片黄土地。
然后，随着炙热的阳光，展现在她眼前的是宛如废墟一般枯朽的建筑，与稀疏几个躺在地上被阳光晒烂的人。
真熟悉啊。
自己一度也差点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
恰尔将已经彻底打脏的头巾取了下来，啪一下扔到桌上，关上窗门，然后在仅仅漏了一缕光在头顶的房子中点燃了一缕火苗。
他从腰间夹起一支烟枪，以火苗点燃，然后叼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
“少吸点这个。”
坐到床上了的中年人吧身上的礼服外套脱下，当做被子一样盖在之前不知道闲置了多久的床上，一扬便是一阵灰尘和不知成分的碎屑，他闭上眼，养着神，在嗅到这封闭空间中异常熏人的烟气时便不满地皱了皱鼻，咳嗽两声后教训了几句。
恰尔马上把烟掐灭，但尽管如此，那燃烧后的烟云缭绕仍在房顶打了个旋，淤积一般久久不去，他望着那一缕光的天花板。
他知道这烟是肯定得灭的，老大有钱、虽然见不得光，但是确实有钱，所以比他们都怕死，中年男子一手罪恶，洁身自好，一尘不染，不抽烟不喝酒不喝魔药，连女人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
还真是跟头顶那位截然不同。
大概是旧贵族的余辉，导致这位老大，始终觉得自己的身份与他们这些老鼠是截然不同的，总有一天会爬回原来的地方。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老大，现在也只能如他们一般在他人的搜捕之下瑟缩了身体，不满地吸上一口他吐出的废气，却除了教训两句无可奈何，恰尔轻轻在嘴边勾起了一道不会被他人看见的浅笑，随即从墙边站起，装模作样地去看了看已经关好的门。
“我们在这呆几天？”
“三天，如果三天都没事，那么应该可以回去报告了……”
这般回答的恰尔，其实也说着自己的死期。
那个人虽然生在肮脏的地方，手段也好性格也好都简直如同这吃人的下水道缩影化身一般，但也是极为精明的，莽夫的残忍并不能让一个人居于高位，哪怕是在最低贱的地方。
老大是不能杀的，起码在被掏空之前不能，那么，会受罚的肯定只有他这样的小卒了，作为牺牲的照应，老大会帮他们守尸，把一部分骨头磨成粉然后倒进一个花瓶中，就像他许多的前辈一般。
如果现在杀掉老大然后逃跑又如何呢？
……
黑发少女已经来到了这件门窗紧闭的房屋。
她表情并不好，甚至于比最初攻击之际更加严峻了，像是看见了什么引发回忆、而且还是糟糕回忆的地方。
“这个通道，不是直接连接着最终基地，而是先进到了这种荒芜的地方呢。”
不太明显地左右张望着，观摩完一路上的荒败之景之后，诺曼做出了这样的概括。
随即少年和已经隐藏好一头白发的少女像是师生一样交谈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兔子喜欢给自己挖好几个窝来掩藏自己的行踪，他们也是这样吗？”
“嗯……应该是吧？不过，要我说，通向这么荒芜的地方反而是败笔就是了。”
“怎么？”
“这样荒芜的话，反而很好找人呢，如果这里是更加壮大的平民街道或者贫民窟的话，你想想……”
“嗯，伊泽小姐，过去来过这里吗？。”
艾卡突然之间插入了话题。
“不，没有哦。”
“那，您还真是聪明啊，您说得没错呢，这里，过去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贫民窟，差不多跟个小商业街一样呢。”
说这句话时艾卡语气平静，杏仁色的眼睛环顾着周围，似乎十分熟悉这个地方一般。
“连接这里的也不止一个基地，不过，现在荒芜了所以，一部分通道估计要不被剿灭要不坍塌了吧，牛鬼蛇神、三教九流，一般的穷人和罪犯都混在一起，而且说不定马上就会互换身份，所以，相当难对付。”
“是这样的，不过俄瑞安迪先王陛下还是下令将这个地方全盘搜查，直到一个罪犯都无法经过为止将这里彻底清算了一番，虽然相当费时费力，但是效果也算还好。”
“没办法嘛，那个时候这片街的居民基本上抓住十个有无辜的，但是十个只抓九个一定有漏下的，再说，如果不是那样，我大概也没办法被救出来吧。”
以一种近乎悠然的语调说出这句话，算是回答了之前安吉拉提出的问题，黑发少女开始抓住路人一脸冰冷地追问信息：
“喂，不想被打一顿就回答，之前，是不是有一个缠着头巾的人进去了？”
“……哈？你什么意思？”
咚，一阵拳头招呼下去，魔法师少女擦了擦手上的鼻血，一脸厌恶地甩了甩。
吐出一颗牙齿，然后又将其装了回去，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笑了笑，摇摇头。
“咳咳咳……小女孩，新来的？模仿别人不到家啊，真的混在这里的人的话，就不该打我嘴和鼻子，你看。”
举起一只假手，男子有点神经质地将那木制假手的指尖掰了几下。
“指头，不影响说话，还很疼，而且失去了之后对生活相当不便利……不过对我来说算是没用所以，算你合格吧，对，有一群老鼠的人进去了，带头的是老大，跟着他的是恰尔，抢完他们记得分我一点。”
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重新瘫软在地上，朝他扔了一枚银币，艾卡回头，向着其他的同伴开始了讲解。
“恐怕他们会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为了确认没有被跟上。所以，恐怕我们得在这个地上呆上一段时间了，放心，不会无聊的，如果运气不好，那么我们就只能看见知道营地覆灭而来接收资料或者灭口的人，如果运气好。”
“我们说不定能救出一些活生生的人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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