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太郎。”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为什么你要哭啊？不是你欺骗了我吗......不对，是你利用了我啊。”
“不是的！莲君......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欺骗了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
落下的白棉帽，披散的银发。她已全然顾不上这些，转而紧紧地拥抱了我。
“但是我是真心喜欢莲君的......不，是莲太郎你啊！一开始或许只是演技。但是到了现今、妾身的心早已被莲君俘获了啊。”
厌恶感满溢出心脏。
“不管是欺骗莲君还是利用莲君的事情，妾身都会道歉的。所以......至少请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足够了吧。违心的话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
将那温柔包裹住我的身体推开。
“这不是谎言，是真心啊！莲君。”
“我已经不打算再相信你了。就算那是你真正的心意。也是从谎言中诞生出的扭曲的爱。是错误的！”
“绝不是错误的！如果连这份爱意都是错误的话......如果连这胸口高昂的悸动也是错误的！那......那我又该去相信什么呢？！”
“等等......雪！？”
她强硬地抓起我的右手，贴在了她左胸上。
当然，我马上就挣脱了。
但她口中所说的，从心脏传至胸口的激烈鼓动。
确确实实地刻印在我掌心中。
“难道莲君连这份心情也要否定吗？！这自我出生以来就伴随我的、真心的答案吗？”
“不对......不对！”
泪水什么的早已决堤。化好的妆容也被染花。雪即使在我面前展现出这么不像话的样子，也要向我传达的心意......
“这是错误的、畸形的！”
“莲君！”
但我不会再受蒙骗。
“我只是碰巧被选上了，你也是不由自主抱有对我的好感。这只不过是即使换个人来，也是同样结果的......虚假的恋情啊！”
“不是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啊......”
她动摇了。
我的胜利近在眼前。
“那......那什么才是正确的爱啊！”
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她如此看着我。
“不存在什么正确答案。你只是在利用我。并在此过程中对我产生了歪曲的感情。不求回报......这是被称为爱意的前提。”
“不求回报的......爱意？”
这是不久于此世的我，能向她传达的最后话语。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她再一次，试着抓住了我的臂膀。
“如果莲君不愿意回应这份连同身心都已扭曲了的爱意的话......那至少，请收下雪的处子之身吧。”
“......诶？”
雪突然吻了过来。
但就在双唇即将接触前的那一刻，我用手掌将它俩永远相隔了。
抓住肩膀的手也不知何时滑落到了胸前，她想要解下和服。
但那想法也被我的另一只手制止了。
湿滑的舌尖抵进了指根，想要撬开它继续进攻。
却无法如愿。
“莲......君？”
然后她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身体。
“是吗......果然，我是不行的吗。”
“别陷在扭曲的感情中了，雪。”
她低垂下视线，不再做任何顽抗。
“连这样都行不通的话......就只能承认这是我的命运了。”
“雪......没事的。比我更适合回应你这份感情的人一定还有很多。总有一天，你会和其中的一人相恋。然后理解爱究竟为何物吧......”
“......”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肯定是......我此生仅此一次的爱恋了吧。”
“下次......想要正确地爱上莲君你呢。”
“如果那是真正的爱，我一定会好好回应你的。”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诶......莲君？”
她茫然地看着我。
“莲君......你去哪了？”
却又仿佛视而不见。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不。她的双眼早已空洞。
不再有任何光芒。
“莲君......你到底在哪......不要开这种低劣的玩笑，快点出来吧......不要躲藏起来，来陪伴我......不要无视我，快来回应我的感情啊！莲君......不要离开我......”
“雪......这到底是？”
想要去触碰她的手，却化为虚无从肉体中穿过。
“莲太郎。按照约定，我们来接你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艾拉就坐在那圆桌的对面。
鲜红的烛光在她眼前跃动，同她一般若隐若现。
“到时间了吗......可不是说好了子时吗？现在才刚过黄昏啊。”
“看起来应该是你做的某些事情加速了自身的消亡。总之，你已经无法再干涉这个世界了。”
“某些......事情？”
意思就是说我选对了吗？
“莲太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了啊。”
七羽背靠门站着......原来她也在吗？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再次面对雪时，她仍是那副茫然的表情。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不存在此处的我。
事到如今，那乌黑的眼眸再也无法映照出我的身影了吧。
“雪......！？”
她突然将手伸向我的脸庞。
起初我还稍微感到了吃惊。
但果然还是遗憾地穿过了身体。
“莲君......”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泪水也随之化为涌泉。
但与之相伴的，还有什么我尚未理解的事物在她眼瞳的深处诞生了。
她泣不成声地倾倒在床上。
叹息......却不带有任何一丝怜悯之情。
因为......这毕竟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这两天来。我一直都是如此观察着你和那孩子之间的一举一动......或许说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莲太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哦。”
“嗯......谢谢。”
我什么都不留下，离开了雪的身边。
“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没明白。为什么......雪会在一开始就称我为莲君呢？她一开始便得知我的名字了吗？”
“我想......一定是那个时候。莲太郎你还在我的世界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得知了吧。那应该是在装睡。”
虽说是前两天的记忆，却感觉距离现在异常的遥远。尚且还能回忆起来就是了......
“是吗......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呢。”
“可她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个就......或是想利用我逃离神女的命运，又或是什么别的私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吧！”
不知为何，对继续呆在这里感到莫名的抗拒。我催促着七羽和艾拉，将她们推到了门外。
“等等......莲太郎！现在还不能回去。”
“诶？为什么？”
“不清楚。但这本书上是这么说的。”
她指了指一直抱在胸前的格拉法伊。
“距离约定好的子时，还有一段时间。”
“结果还是要等到子时吗......”
“我说啊，莲太。今天那村庄里不是会有祭典吗。虽然我们现在的身体不能干什么。但只是看看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祭典吗......可以是可以。”
神女突然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村庄里也不会太平吧。
这时候还要回去凑热闹吗......
“艾拉你觉得呢？”
“挺好的不是吗。我也正好想快点打发掉这段时间。只是这样干等着，总感觉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不安......?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快走吧！”
“哦......啊等等。七羽......你太快了啦！”
就这样，我们被七羽强拖着前往了山脚下的村庄......本应是这样的。
“......”
“怎么了吗七羽姐？”
遥似无尽的山路，在那前方闪烁着无数跃动的火光。
俗人们携着令人厌恶的喧嚣踏进了这片宁静的土地。不详的黑鸟在头顶盘旋。
“等等......我什么都会做的。钱什么的也全都不要，就连我自己的家产也全都献给村子。所以......请放过我女儿吧！”
“开什么玩笑！”
“是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现在突然变卦算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就算来硬的我们也要把你女儿拖下山去。你做不到的事情，由我们大伙来完成！”
“不赶快点的话，天神大人就要降下灾祸了！”
“滚开！你这老不死的。”
是那时候听到的声音。
深爱着女儿的父亲，其身影很快便淹没在黑压压的人潮之中。
“等等......！？”
他们势不可挡地穿过了阻碍住前路的我们的身体。
我们已经被这世界排除在外，不是早已知道的事情吗？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声势浩荡、高举正义的大旗。如群居的野兽般追捕着猎物。
那其中有年迈的、有幼小的。有富贵着、又有贫穷者。还有用手行走的白鬓乞丐，又有两两结伴的游手好闲者。
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乌合之众向着圣地高歌猛进。如百鬼夜行的绘卷。
“莲太郎......等等！”
身体擅自就跟上了那队列。
前方的目的地，早已一目了然。
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
着以白无垢的神女已在木屋前恭候多时。
红肿的眼眶中，那双乌黑瞳孔的深处，决意的光芒诞生了。
她现在无比的坚定。
不。那漆黑的原石转化成了真正的蓝宝石。
此刻的她，是当之无愧的神女。
“雪......雪！”
清水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跑到雪的身侧。他们俩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父亲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请原谅我......原谅我吧！雪儿啊......”
山间的阴风罕见地停下了。
群兽的愤怒也被平息。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在这片宁静中响彻。
“父亲大人......”
雪拥抱了精疲力尽的清水。
“已经......任性到此为止了。我会跟你们走的，为了履行神女的职责。”
谁也没有说话，却已经团团围住了那两人。
“父亲是无辜的。所以......至少不要再从他身上夺走任何东西了。”
众人为她让开一条通往山下的路。
“雪儿......等等！不要去......”
“......”
其实她是很想回头的吧。但现在只能前进。
她必须带领群兽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所有人都默默跟着，我也默默地跟着她。
回到村庄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那里有少女在载歌载舞，有人群在欢呼雀跃。
从中走过的我们。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雪将我们带到了一座祭坛。
路过的行人聚集起来。四盏火炬照亮了漫长的夜。
所有人都在欢笑着。看着走在最前端的神女被抬上十字架。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脚下筑起了柴木堆砌的城堡。
无论用多大的声音呼喊，都没有人惊觉。我所做的一切终将化为徒劳。
“莲太郎！停下！”
“放开我！”
谁都拦不住我。
“你已经无法干涉这个时空了。死心吧！”
就算这样......
“......！？”
艾拉和七羽的力量还是制服了我。
群鸦从黑夜中来，盘旋在她周围。雪睁开了憔悴的双眼，用宝石般的碧眸寻找着什么。
“莲君......”
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她先是迷茫，然后却微笑了。
面对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她也会选择原谅吗......
“......雪儿！”
魁梧的身影从我肉体中穿出，奔向那祭台的上方。
乌云遮蔽了月光。
不知何处敲响了午前零时的钟声。
像一声号角。
火光划破夜空。
坠落到她脚下。
“雪！？”
在那连我声音都没法传达到的地方。吞噬一切的火焰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耀眼的光辉直至天际。
十字架上有黑鸦的羽毛落下。白无垢沾染了火焰。
雪闭上眼睛，坦然接受了她将化为光明的命运。
焦臭的空气弥漫在大晦日的夜晚。
直至最后一刻，那没留下一声哀嚎的两人也无法连系在一起。
葬身于火海是他们的结局。
“雪......”
脱力的身体发觉过来时早已跪倒在火光下。
在由她生命散发出的最后光热前，流下的泪水在急速蒸发。
即使如此，寒风依旧令人觉得刺骨。
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各自散去。
猩红之火终于成了只剩下余温的焦炭。
在那连十字架都已燃尽的祭台上，却出现了一个令人胆颤的身影。
凝结出冰霜的阴风席卷起残焰，汇聚到她身边。
还活下来的，是已面目全非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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