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该醒来了。
有明显很危险的声音响起，而且离自己很近，并且身体也变得沉重，仿佛被重物压住一样喘不过气。
醒来、要醒来、要醒来！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客厅，客厅桌角上放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脑，汩汩血液顺流而下，流至脚边。
“好痛啊。”
那个人头如此说道。
在另一旁有人手持菜刀，张一觉看了半晌才发现那是莉莉，她头发散乱，满身是血，泪水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
“好痛啊。”
她也在如此说着。
房屋都被染上鲜红的血色，隐约可闻刺鼻的腥味。视觉像是受到阻碍一样，眼前一切都变得黑暗，只能勉强看见事物模糊的轮廓。
这是……？
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上，黑暗里有看不见的恐怖事物正向他爬来。
恐惧从身体蔓延，鸡皮疙瘩惊一身，张一觉惊醒。
自己还在梦里。
他用尽全力，将那可以调动的可怜力气灌注在眼皮，奋力向上抬起。
好累、好困、好疲乏、倦了。
强大的困意让他睁眼后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事物，就要再次闭上。
手上触碰到液体的奇怪触感刺激神经，心底有一个声音叫他不要睡去。
费尽力气只为抬起手，张一觉终于看清手上的粘稠液体。
是血。
人乍然清醒。
紧跟着身体的知觉迅速恢复。
挤压感、重力、视觉、嗅觉、听觉、触觉。
有人压在他的身上，周围除去微弱的月光照耀的地方以外，只能勉强辨认出物体的轮廓，空气中有血腥味，周围寂静无声。
“尔雅？”
尔雅正趴在他的身上，双眼被红血丝布满，瞳孔扩散无神，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他。怀里还抱着那柄剑。
张一觉仿佛身处冰窖一般，寒气从心脏渗出，在每一个毛孔呼吸时穿梭在皮肤表层，牙齿咯咯咯地打架。
她已经没了呼吸。
“呜啊！！！！”
张一觉用力推开尔雅，后者便失去依靠瘫软在地上。
像没有灵魂的娃娃。
心跳骤然达到最高速，每一下都在铿锵有力地冲击他的胸膛，双手支撑身体，在椅子上画出血痕。
到底怎么了？
深吸几口气后，张一觉将剩余的所有理智都调动，竭力思考目前的状况。
嗖！
那细微的声音打破思考。
是箭！
被纸覆盖着的窗户上破了几个孔，无风的夜晚只有在月光下才看得出来。
张一觉只来得及反应出现状，但无法躲避偷袭者的箭。
完蛋了。
当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时，一道白光从他的身体闪出。
咔！
飞出的木箭被粗暴地拦腰斩断，而做到这一点的是一个凭空冒出的女性。
“哈啊——大半夜的你们不嫌麻烦吗？”
她用力伸展身体曲线，宽松的长袖服帖地搭在身体上，笔直的直筒裤包裹浑圆有力的双腿，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她随意拨弄着银发，眼中噙着打完哈欠后的泪，慵懒的向窗外人发问。
“还是说——”
她的语气里带着狡猾意味。
“你们想被女鬼报～复～呢——啊…我死的好冤啊，刚刚那几箭射的我好痛啊…好痛啊…痛啊…啊……”
在她说话期间，又有几支箭不信邪地射过来，均被她随意挥手夹住，接着仅凭借两指间的力量便将其夹断。
断箭纷纷落地。
诡异的出场方式，诡异的说话语气以及诡异的实力。
“哇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人目睹一切，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呼出声，很快他们就跑远了。
“嗯，看来是收拾了。”
“……小陌？”
“哦，你没有被吓傻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傻了呢。当当当当——就是本小姐！”
小陌仿佛处理完脏活一般拍拍手，在张一觉出声后，她立马露出自豪的表情，挺胸叉腰神采奕奕。
但张一觉完全没有心情和她嬉笑。
他骤然清醒一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尔雅的身旁。
她的背后扎满了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刺鼻的臭味，像是动物的粪便。
“好痛啊。”
梦里的那个声音是她的吧。
她的身体已经快冰凉透了，神情还保持在死前一瞬间。
无论如何唤醒她，她都不会再有回应。
张一觉内心的防线在一瞬间被冲溃，泪眼潸然。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抱紧为他挡了不知多少箭的尔雅。
“明明把我叫醒就好了啊……你到底、在干什么蠢事啊。”
相识不到一周时间，他承认自己有时候并没有特别关心尔雅，但两人的关系无不一天比一天更亲近。
很久没有人陪伴的感觉让张一觉一开始并不适应，尔雅像影子一样和他形影不离，让他也不自觉想向这个没有常识的女孩子释放善意。
但没想到两人的羁绊会以这种方式结尾。
他不认为她有为他赔上性命的义务，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我明明…都有几次，把你当作妹妹一样……”
他在颤抖，止不住地颤抖，泪珠颤抖着从眼眶里跌落，浸湿了尔雅的衣服。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恨自己无能，在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他恨自己天真，在这个如此诡异的村子还能放宽心睡得那么沉。
他恨自己愚蠢，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次离别，却还是只到真正分别时才开始忏悔。
虚伪，真是胆小又虚伪的人。
他不断咒骂自己。
死了就好了。
那个像魔鬼一样的呼唤声出现在脑海。
“滚啊！！！！”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对魔鬼的诱惑做出激烈的抵抗。
泪水成泪痕，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从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崩溃地号啕大哭，再又哭累了一般平缓下来。
天际开始泛白。
“你为什么、不救她？”
“嗯？我？”
张一觉哽咽着抱紧尔雅，心中的愧疚和痛苦混杂成一团，将他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
小陌似乎想上来安慰他，但在看到张一觉大喊“滚啊”之后，便害怕似的蜷缩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在听到张一觉向她搭话后，她终于恢复了些神采。
小陌是有能力救尔雅的，而且她应该一直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
但她没有出面救。
“可是我保护好你了啊。”
小陌凑过来，不开心地嘟嘴，眼神悄悄打量张一觉的神情，似乎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求表扬。
她甚至在向他邀功。
不，不对。
错的不是他，也不是小陌，更不是尔雅。
当张一觉差点就要大骂时，他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冷静下来。
“那些人，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过？”
“唔，不用大兽形态的话，十成吧。”
“大兽形态呢？”
“哦！可以完全没有问题地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
“怎么了？不去追吗？”
“不用了，这个时候他们早都跑远了。”
仇恨让他恨不得马上追上去让那些偷袭者也下去为尔雅陪葬。
但他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为这个女孩儿报仇了吗？”
小陌不明白张一觉的意思。
“不，一定要报仇。”
张一觉看着怀中死不瞑目的女孩儿，用力咬紧牙，声音沙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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