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冢哀身穿一袭黑色的和服,上面精绣着红色的彼岸花。她用拂尘轻轻地扫了扫琴上的灰尘。对,就是那尘封已久的十三弦古筝。
“啊咧?今天小姐要弹琴么?这打扮这真是少见啊!”不死原笑了笑,感到有些好奇。
“你们也把自己喜欢的乐器拿出来吧……”鬼冢哀的语气比往昔略显温和。
“我们要来个大合奏么?妙哉!”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拿出了乐器——桥姬取出了三味线,不死原拿来了尺八,而乱道则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长长的竹笛。
“耶?乱道兄,你这笛子看起来蛮中国!”不死原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乱道却没什么反应。
“不死原……”鬼冢哀唤了他一声,他便不再作声了。
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小木屋外西沉的秋日,在天空中染上了一缕缕惆怅的桔红。秋风把枫叶吹落到那沧桑的鹅卵石道上,吹过了令人心碎的幽寂竹林,也传送着一阵阵悠扬的琴笛声。这一切、都使竹里洋溢着迷离神秘的格调。
“はしぞろえ、はしぞろえ,御帘に映った唐衣。お化けつづらに、鼓の音。桑の実をつけた华褥,绢糸つむぐ、まがいだま,しずかに揺れる、はしぞろえ,ひとえに响く、きらい箸(箸染,箸染,映照在御帘上的唐衣。鬼笼中,鼓之音。桑树果实做成的,绢丝纺织,纷乱的魂,静静地摇晃着、箸染。又响起了、不祥之箸)……”
不知怎的,鬼冢哀的心里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竟情不自禁地唱了出来。
“呃?”属下们有些惊诧,手上的活儿全都停了下来。鬼冢哀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低头不语。
桥姬知道,这是一首日本平安时代的不祥童谣,写的是幼儿出生满一百天后、第一次让他吃饭的仪式的情景,称为“百日初食”。据说连续唱完九次后,就会发生悲剧。所以,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诶,小姐……”桥姬叫了一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哀,希望她别再唱下去了。
“嗯?”鬼冢哀还是抬起头来了,一脸茫然地看着桥姬。蓦地,她站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有委托了。”看上去想要把和服换掉似的。
“哎哎哎!小姐别换,这样挺好的!”大家慌忙摆摆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鬼冢哀发出了一声无人察觉的叹息,说道:“好吧……”
迎面而来的是一幢别墅。与其说它是别墅,还不如说它是古式府邸——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院墙外是朱门石阶,宅园内种满了奇花异草,还在墙外伸延出几枝夹竹桃。鸟鸣声声,莺歌燕舞,潺潺的流水声不绝于耳……洋溢着古雅的气息。
“哎,我说这里挺好的嘛,要是让我在这里住,即便折了我十年寿也愿意!还能有什么怨恨呢?主人家也太不知足了吧!”不死原羡慕地观赏着,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不过,比起小姐的竹里,还差了点什么……”乱道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桥姬点了点头:“这里太庄重了,宏伟张扬,豪华富贵,像皇家园林一样,缺少了真正的闲情逸致。话说东京怎么会有中式的建筑呢?”
听到这话,鬼冢哀不禁愣了一下。
“小姐,怎么了?”细心的桥姬发现了小姐的异样。
“进去吧……”鬼冢哀没有解释什么。
宽敞的大客厅传来了如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的确很优美,但是却与古色古香的宅子显得很不协调。
原来,是两个年轻女孩在客厅里弹琴。年长的那一个悄悄地往导师的方向望去,暗送秋波。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扰乱了整首曲子,那钢琴声便戛然而止。宅子静谧下来。
“弹错了。”导师看着那两个并排而坐的双胞胎姐妹,笑了笑。他看上去很年轻,也很英俊。
“对不起……”一个女孩面带歉意。虽然两姐妹长得如此相像,但她略显稚气,看来应该是妹妹。
“你没有弹错。”
姐姐听了,“腾”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屑地指着妹妹,鄙夷地说:“一定是她弹错的!断指的人,怎么会弹得好!”她丝毫没有理会到妹妹的脸色变得多么苍白!
“小姐是不是搞错了?”坐在对面围墙上的不死原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窗内客厅发生的事情,“现在又不是午夜,哪来的委托啊?”
“事实上,那个妹妹、也就是朝日顺子,这几天来一直光顾‘绝命终结站’,拨通了505,说出了她姐姐的名字——朝日贵子。不知是没有勇气还是什么的,在电流声响了两次以后就挂了电话。”乱道解释道。他仍旧靠着宅院里的大树闭目养神。
“也就是说、朝日顺子还没有委托我们家小姐啰?那小姐这么着急干嘛,不如回家睡觉哩!”不死原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就知道睡!”桥姬又给了他三个栗暴,揍得他连连求饶。
随后桥姬又幽幽地叹道:“唉,我们沉默冷静的小姐最近怎么了?好像有些烦心事呢。”
鬼冢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趁他们不注意时,自顾自地走开了。
在导师跨出大门后,宁静的客厅突然响起“啪”的一声,这使百无聊赖的属下们抬起头来。
“什么,你居然回嘴?刚才他在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回嘴!”姐姐傲慢地抓起了顺子的右手,“啊,你是喜欢上幸雄了吧?故意在他面前装淑女?省省吧,死不要脸!”
怵栗的顺子捂着被打的左脸,五个红指印清晰可见。
“你配吗!断指的残废!”姐姐忿忿地甩下顺子的手,努了努嘴,走回房间。
晶莹的泪珠从顺子脸上滑落了下来。
“要是爸妈在家里,姐姐就不敢这样做了……要是奶奶还在,那该多好……”
这时,她吃惊地发现前院居然站着个人影,赶忙抹去了泪水,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小妹妹,有什么事吗?”她和蔼地问那个身穿和服的奇怪少女。(啊喂,哀酱看起来才14岁,你也就17岁了、还叫人家小妹妹?!)
“嗯……”鬼冢哀挺客气地回答,“可以听听姐姐弹琴吗?”(私简直难以想象哀酱会说出这么亲切的话 T T 、、)
顺子微笑着把她带了进来。
不一会儿,客厅内再度响起钢琴声
。一开始,顺子纤柔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缓缓地移动着,清脆舒缓的琴声回荡在耳边。
都说钢琴是宣扬情感最恰当的乐器。一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顺子的心便揪了起来。
因为断指,就要受到非人的侮辱,就连追求理想和幸福,也会遭人非难!顺子越想越悲愤,手指快速地在琴键上弹跳着。
琴声愈来愈扑朔迷离,仿佛如歌如泣地倾吐着内心的不满,使人心潮澎湃。到了最后,顺子竟情不自禁地掩面痛哭。
当她意识到客厅里还有人的时候,便努力地压抑住心中的痛苦,挤出了微笑。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也呆住了——那个少女早已和她一样,泪流满面……
鬼冢哀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一直封闭着心扉,让外人看不出内在的心理情绪。在冷漠的外表下,这个奇异的少女也会流露出不轻易被察觉的喜怒哀乐。
顺子仿佛看到了她那一尘不染、清澈透明的灵魂……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再三思忖后,顺子决定拨通“绝命终结站”……
“啊,原来是你……”再次看到鬼冢哀后,顺子惊讶不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是摄魂少女鬼冢哀,是你叫我来的,”鬼冢哀却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桥姬……”
“是,小姐。”桥姬拔下了盘头的发簪,转瞬变成了一个小纸人。
“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地狱。但是……”还没等鬼冢哀说完,顺子就已经撕碎了纸人。
“怨恨已闻……”这是桥姬的声音。
可是,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语。
站在鬼冢哀面前的顺子眨眼间便无影无踪。鬼冢哀愕然地怔了一怔。她清楚地看到走廊上有一个留着姬发、穿着黑色长袖水手服的少女走过……
静谧幽暗的忘川上,一叶小舟和一只竹筏并排漂浮着,朝日姐妹分别躺在上面,沉沉地睡着了。
掌舵的两位少女,同样乌黑飘扬的长长姬发,同样忧伤的血瞳,同样华丽的黑色和服……
“哀……”阎魔爱轻轻地呼唤着。
“爱,真巧、想不到今天我们还能再次相遇呢……”鬼冢哀一边摇着竹篙一边说,“一对双胞胎姐妹互相诅咒了对方,这不过是一念之差。本来,她们还有办法可以和睦相处下去的……”
“一念之差,失足成恨……”阎魔爱意味深长地说,“彼岸花,彼岸处;映万重,幽明路。花开叶落无双生,相念相思永不负……”
“不,我不会再去想回那件事了,我已经忘记他了。”鬼冢哀突然斩钉截铁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叮——铃——”佛铃响起,清脆的声音响彻忘川。
船驶入了象征地狱入口的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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