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自乌黑云层中绽放,将方圆千里烨山盆地骤然点亮。
轰鸣过了许久许久......
才悄然而至。
与那刹那白昼不同的是,这雷声恍若从耳畔边炸开,连带着胸口被震动,好似每一个人的小指,都被像是感召一般,颤抖不止。
大雨瓢泼。
浇开了夏季序幕。
燥热季节展现它最沉闷的脉动。
早在某个深秋死去的灌木,也在此刻恢复生机——向那春意行进着规律平齐的告别仪式,它们是否在因新生而欢愉......
亦或是与人们有着相似的情感,永远有心中排解不去的烦闷。
黎兴怀在等人。
在等很重要的人,这关乎那些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事情。
一旦如此。
他就会舍弃很多没有必要的情感。
武道一途,是否只有舍弃了那些浮世的情感,才能有更进一步的作为......早在夜色未沉,天幕还未有倾覆之前。
他就已站在此间,根本一动未动。
在昌隆城最高寺庙顶沿。
恍若人世繁杂都能尽收眼底。
男人像是死去了,头顶如何电闪雷鸣交织,一帘又一帘的雨幕浇湿了躯体......可他的双眼依然睁开,仿佛有一股无上的意志支撑着。
要他全神贯注地留守在此。
究竟是谁。
才能让这个身居地榜前十的佳士如此严阵以待?
......
果然寺。
昌隆县东部街市最高建筑。
坐落于城区东边洋商集市的钟楼侧面。
传闻是百年之前,通商初开,海外传道士组织投资兴建的庙宇。其中主要投入资金的商人,被外族侵占了领土后一路向南来到大武疆土。
历经了苦难风霜后,选择皈依佛教。
其生意兴盛一时,带动了此地教派的风光;此后由于生意经营不善,运作资金短缺,最终成了不剩一人的荒凉之所。
兴办的教宗未能沿袭下来。
反倒是建筑历经百年风雨,坚挺地遗留至今。
除了最底层已被风化看不清的壁画,其余部分,特别是高处用了质地极佳的一体石料,整体光滑如新。
白天太阳初升的时刻,还能从四个角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迤逦而华美。
显出异域建筑立于它乡,所溢出的独特味道来。
......
......
“你来了。”
“答应过的,自然就会来。”
天际彻底黑去。
乌云与整片琼宇混为一体,仿佛苍天塌下了一块无比巨大的窟窿。
寺庙修建之初,就考虑到了,为顶端不积蓄雨水,在最上方铺满的亮色砖瓦上打上了防水釉层。
厚重雨水才稍稍触及,还未来得及分裂粉碎。
便已向两端划下。
黑夜之中,立于天地最高处,一前一后两道笔直高挺的身姿,竟然稳稳当当伫立于此,他们的脚似乎已生根。
将自己与整间庙宇凝成了整体。
女人身着干净利落的白衣。
或许是才来不久,她的衣物还未被打湿......远处看,可瞧见她的身体四周有细微白色气流环绕。
这并未内力在体外凝聚的实体。
而是不断被蒸干的雨水,自女子衣周极小的距离处升腾而起。
“你等了很久。”
“不算久。”
“我来迟了。”
“也不算迟。”
“哦?”
“地榜前十之人从末端开始,我照一天一位的顺序发出告示向众豪士宣战——现在是第十一天的凌晨。”
黎兴怀眼皮跳动。
他道:“前来应战的人却只有一个。”
武箫筱指了指自己,歪了歪头。
她没有说话。
黎兴怀颔首道:“你没来之前我总是觉得,三大宗门将地榜榜首授予一介女子......还是武朝皇室的公主,简直足矣使世人笑掉大牙。”
武箫筱道:“那么现在呢?”
黎兴怀道:“我还是想笑的。”
武箫筱道:“我很可笑?”
黎兴怀道:“非也。”
男人想了想,遂又道:“只要是能与天下的至强者们交手,绝对不会有人不开心的。”
武箫筱没有再答。
她好看的眸子眨动着,牵动着纤长眉睫微微颤动,没人知道女人心中所想着什么。
武箫筱最终只是抽出了腰际携着的剑。
剑身平整光滑,像是才打磨过,未曾得以机会开锋过一般。
“你为了与我一战,特地还去修整了武器?”
“......”
黎兴怀道:“很好,我也是如此——若有武人若是不爱惜自己的武器,那么他就绝对不配使用它们。”
男人凝视着雨水。
复杂的情绪流露在他的面庞。
“以前我觉得,与武朝青叶宗之流攀上关系,获得资格行走世间,神出鬼没的代行者,大都是些徒有其表的家伙。现在想来,却是我的不是了。”
黎兴怀喃喃着。
“不过你终究是一介女流之辈,如此时节,甚至还需要将内劲外露消散雨水,平添了不必要的消耗。”
武箫筱面色看不出喜怒:“你看起来不太像是话多的人。”
“是。”
武箫筱的话语竟然完全不能将他激怒,男人的呼吸依然很平静,他遂道:“我平日从不说话,大多数人也不配与我说。”
武箫筱道:“很好,我也不喜说废话。”
一声长喝。
在漫漫黑夜之中恍若雷声。
甚至将从上至下不断倾泻的雨滴,都在一瞬间向上弹回了少许距离。
黎兴怀双眼彻底睁开。
男人似乎在笑,但是笑的绝非是他面颊上的皮肉。而是一瞬间激起,被彻底赋予了生命和激情的内力和肌肉。
他举起右手。
食指在雨中颤抖着竖起,青筋像是被某种强劲的劲力撑起。
是只纳戒指。
哪怕在雨幕之中,也闪耀着刺眼的光辉。
他指头凭空挥去,可见一道流光。自黎兴怀的食指顶端散开,以形成自虚空中划开的缺口。
双剑。
像是本就赋与男人的手臂,生长在他小臂之上一般。被蔓延而下,不止不息的雨水冲刷这,析出合金特有的锐利颜色来。
“战罢!”
男人低声喝道。
“就叫我看看,你这位榜首的斤两究竟如何吧。”
......
......
山月将半掩着屋门推开。
屋内的正厅间只留有一道烛火,何衎端坐于靠窗的桌前,翻阅着本上任房主摆放于此,未来得及搬走的旧书。
山月没好气得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阮儿姐呢?”
“她有事儿。”
何衎笑着抬起头道:“你也知道的,我也劝不住她。”
“果然如此。”
山月惆怅着道:“我倒不是担心阮儿姐,只是那榜单上的某人又要倒霉了。”
何衎摸了摸鼻子。
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阮儿姐姐自从你那次事情之后就没有再磨过剑,新涂抹的剑油还没有退去。”
山月轻声道。
“只因她只出手过五次,也只拔剑了五次,就五剑斩五人,既不多也不少,我之前都跟在她身边,简直看得一清二楚——不过现在却要变成六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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