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何衎也喝道。
他可以观测到,来自山月枪芒中所的韵律,分明已勘破那道寻常武道的界限,叩开了来自崭新世界的大门。
招如其名。
是一柄看不清锋芒的枪术,神髓之中,隐含着星空流转,天地自然的奥妙。
平日里不见其真实样貌。
却决不代表其不存在,不热烈,不危险。
跃入漆黑夜空的少女消失在那归于蒙昧的寂静深处,像是已然被黑夜吞噬,又像是她手中的枪尖,可以偌大到包含整片拥有光明的实体。
山月的枪。
化作了密布天际的夜色。
而她自己。
分明就是那一轮藏在无尽虚空的圆月。
虽然大多数时候无法观测,可它就在天际,根本从未消失。
“叮!”
“叮叮......”
一声脆响。
带动无数声浪。
那是浪潮一般的,恍若雨点一样的枪尖,化成月光,抛向大地。
如此温柔,又那么饱含杀机!
何衎一手持鞘一手握剑,只是相互交错着挥舞着,不断抵御着那向他抛洒而来的,光芒一般的枪式。
月舞,归海
原本是后天三重,流月枪术秘技的起手式。
在圆舞晋升为月舞的加持之下,化作了简练与纯粹的最佳枪术。
婉转的身姿,配合无穷无尽,无所不在的枪尖。
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刃墙,不断地压制着何衎的步调,竟然使其原本一动未动的步子,也开始向后退去。
月舞,拂尘
后天六重方可修习。
流月绝技秘传枪术。
流月派系少有的,表现为大开大合的一式武技。
在月舞心境的加持之下,由纯粹的枪术演化成了一式轻功步法——以那狭长的枪杆支撑作为核心,少女柔软身姿为辅。
补足了山月,在某些场景下迫切需要速度的短板。
枪影闪动,伊人以至。
何衎还未全身而退。
他的背后就已经迎来了一只黑洞洞的长枪。
枪柄因为挥舞的实在太快,在霎时停住的时刻还掀起了一股,被完全蕴含在枪式威能之内的——阴月罡气。
月晕圆舞。
就像是能够将万事万物都足以包含的黑夜星幕。
将所有既定的,已然存在的东西,封入世界看不见的角落。
所以才如此神奇。
才能够流传至今。
被称作流月,确实名不虚传。
“你输......”
少女声音冰冷。
仿佛被月色的清冷洗礼了一般,变得和往日相去甚远,仿佛被时光洗历,再逐渐沉寂——宛如高寒地带,霜冻遍布下依然开放的花朵。
山月的枪终究收起。
果断,豪迈,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思索。
她的话没有说完。
并非有人打断,不是何衎,也不是武箫筱。
是山月自己将那脱口而出的言语,强行打住的。
“是我输了。”
何衎转身颔首。
“山月姑娘,恭喜了。”
他浅浅笑起,仿佛输掉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一样。
山月看着少年的双眼。
几乎不受控制地被这双比夜色更为深邃的瞳孔所吸引,她的身心与夜月共鸣,越体悟其中奥妙。
越感受那宏宇之中的深不可测。
越察觉到来自何衎眸子之中所蕴含的能量。
她当然懂得何衎在恭喜什么。
但更有某种超越了理解范畴,上升为类似共鸣,源自比灵魂与躯体更高层次的事物......此刻已然在她的头脑里挥散不去。
那是一种恍然朝圣的无上崇敬,是踏入了更高界限的明悟和懊悔。
此刻流入山月心间的。
不过是一弯温润的暖流。
被那隐没入黑夜的月色浅浅的隐去,表现在面容上的,只剩下收去那份不合时宜的“你输了。”
山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何衎道:“当然不。”
山月道:“那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衎笑意止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
“警告你哦,绝不要向我说出你的过往。”
山月小声道:“只有这样,我还可以将你看做和我一样从山中走出的少年。”
“我师傅......”
何衎这次还未来得及说出那些违心的话语。
就被山月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前。
“别说了。”
少女眨了眨眼。
“像现在这样就好,何衎。”
她的大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稍稍向下弯曲的狭长眼角,被泪水湿润之后,竟生出几分惹人怜惜。
只是山月声音依然像是被蒙入了清冷的泉水之中。
悠远清冷。
在如此寂然的雨夜,显得那么动人。
“我......”
“你别跟上来。”
“......”
“我有很多招式和感悟没能感知得很清楚——进入这样的心境,肯定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的事情。”
何衎嗯了一声。
他任由看着一袭白衣的山月转头,消失在长廊最幽暗的尽头。
根本一动也未动。
“这样真的好吗。”
“挺好的不是么。”
少年轻轻坐上在赤红色横栏,他看着那雨中的月亮渐渐挣脱出乌云,开始向一望无际的内陆湖投射光芒。
女人倚在栏杆墙柱的背面。
从最深处的河床撑起的木枕,一只古老是松树拔地而起,武箫筱手撑住最上沿的枝叶,向着远处遥望。
湖面一片晶莹流转。
倒映在女人绝美的眼眸之中,好似也染上了仙境一般的紫色雾气。
“山月姑娘天资聪慧,只需要有人提点,境界自然突飞猛进。”
何衎俯下身子。
拾起一片被风吹入亭内的花瓣。
“可这实在太快了。”
武箫筱语调中仿佛听得到些许埋怨。
“这丫头如今的境界以被你牵引至初窥武道之门庭,而她基础功法的积累才堪堪六重......她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
她最后一句话咬字分外清晰。
“她的人生还很长,要经历的磨难是数不清的。”
何衎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花瓣之上的露水。
他又道:“特别是山月姑娘那样热烈的性格,一定会有许多委屈与不甘在复杂的旅途中和她不期而遇。现在的她还小,恰好身边还有你我在,没有必要就......”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武箫筱语气重了一分。
“我知道。”
何衎就像是没有感知到,依然微微笑着。
“流月是一本很奇妙的功法,修习的内核是融于自然,大道无为......与山月姑娘的性格并不相合,所以只能用有意的割舍去迎合某种自然的状态,隐藏了原本丰富的情感,用非自然的代价创造出了自然的表象。”
他将花瓣捧入手中。
“虽一定有属于她更优的解法,可这种事情以后也不会常有,算妙手偶得,是山月姑娘天赋赋予的洞见。”
武箫筱听完这番话语。
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
“山月看你确实很准,说不定比我还准。”
她顺着树干跳了下去。
“好自为之吧。”
女人的声音从悠远的湖面传来。
“我虽不太懂男女之情,但是你先后两次以两个层面胜过这个骨子里骄傲得很的丫头......以后的事情一定会比你想的麻烦,绝不是装糊涂就能掩饰过去的。”
她走的很快。
只因某人也从自己的话语中,感知到了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情感。那种情感,似乎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武箫筱生命的词典之中。
“是。”
何衎没有看向那个消失在月色下的影子。
但是他晓得伊人已离去。
只能自己对自己说。
“一个人若是可以选择活的清醒,那就定然不会选择装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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