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一刻钟之前。
那是山月姑娘还未来到客栈，上吉信于癫狂间取吴掌柜一伙人人性命之时。
客栈二楼楼梯下方阴影里，全凭借着一盏黯淡烛火维持照明的一桌客人。直到现在，坐在此桌的两人，还没有一句话说。
背朝正厅当中的，是带着绸缎面纱的女子。娇嫩白皙面庞之上，只能看得到她的眼睛，但也仅凭借这双眼，便足以说明女子面容之姣好。
有这样一双眸子的女人，是决然不可能难看的。
那充满灵性的淡紫色瞳孔，仿佛用再多来笔墨描写，也无法展现其中万一。
何衎坐在最里头，光线实在太差，油灯距离他又有距离。天色暗下后，如果不是里边偶尔传来些许咳嗽声，或许谁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很早就掏出了毛笔，蘸了点茶水在木桌上写字，他写的是“酒”字。
何衎那虚弱的身体，一旦握住了毛笔，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变得稳重起来。一笔一划中流畅且不失力度，笔意连带动作绝不拖泥带水，且丝毫不影响整体字形的粗细结构。
武箫筱也觉得他已经写得已经够好，比很多饱读经书、沉浸文章数十年的文官们书得还要流畅。可不晓得，为何他一遍遍地写，又一遍遍擦去，像不怎满意的样子。
也许是看到那酒旗之上的字，有了较劲的心思吧。
她终究不懂、也无兴趣，所以不曾开口赞扬也未询问不满缘由。仅因是这少年所写，所以愿意多看而已。
武箫筱不知道。
何衎低头写字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想避开她那双眼睛而已。
正厅中的喧闹和叫喊终于停歇下来，血腥味沿着室外吹来的风升腾而起。
何衎叹了口气，终于把笔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武箫筱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她说道：“需要出手么？”
何衎将毛笔的笔豪理好，收回到自己随身的腰间小包内。
蝶翼虽在身上，但他却没想过动用，武箫筱曾经和诸葛锦绣正面战斗过，很难想象如果她还记得的话，一切将会变得难以解释。
“不妨等一下，这事情也许不太简单。”何衎道：“说不定山月姑娘会出现呢.....”
武箫筱自然明白何衎说的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你都听我兄长说过了？”
何衎道：“是的，文均兄于我意味相投，闲谈时曾与我无意间提起。”
武箫筱眼神游离，听闻何衎肯定的答复后道：“你若都知道了，不妨直接问我吧。”
何衎道：“真像上吉家大掌柜所说，功法真被他所效忠世族获得了么？”
“呵。”武箫筱道：“这个我不知道，或许是真的吧。”
何衎道：“不知道？那功法不一直在你身上么。”
“一开始是在我身上不假。但原籍不过是被我藏起来罢了，根本没有带离京师。”武箫筱说道：“因我已把那书都记下了，就相当于是带在我身上了。”
“你家中之人都知道么？”
何衎苦笑。
武箫筱认真想了想，才道“父皇一定是知道的，母后我没有与她明说，但想来也一定从哥哥们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
何衎叹道：“他们只是想让你回去吧。”
“是。”武箫筱道：“只不过他们想抓我回去，是想着别让这书流于民间。”女子那双紫色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竟然闪过了些许得意神情。
于其对视的何衎这才反应过来，他惊讶道：“所以，是你把功法透露出去的......”
武箫筱颔首道：“不仅一家，只要是江湖上拿得出手的世家大族，我全都抄录了寄到府上。虽然不晓得他效忠世家是哪一个，但想来他说的不是假话。”
她说着，一边轻瞟身后的一地狼藉。
何衎苦笑道：“虽上吉掌柜运气的节奏很是浮躁，却多少能感觉出来，是青叶流的炼体门路。”
“这是青叶祖师一开始就想要实现的夙愿，这功法被著就之初，就是为了芸芸众生而生。现在也理应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武箫筱沉声道：“只不过现在的人好不容易获得了登天的途径，却先被自己欲望击溃了。”
何衎道：“怪不得他说要变天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仅是这个而已。”武箫筱一边擦拭长剑一边说道：“还有金榜一事，不过金榜这个名词只是是民间俗称，本身是三大宗门每隔十年，面向江湖中基础武者和士阶修士，将有才华之人选拔而出，进行破格入门的考核。”
何衎眼皮微微跳动：“真像他所说，就只为了一把魔剑么？”
武箫筱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可惜我从青叶宗离开已经很久，并不太知晓其中内情。”
“难怪如此偏僻地方都开始蠢蠢欲动。”
何衎叹了口气，“我已经无法想象各个县城之中会发生的事情了，若说你私下传播这功法是星星之火的话，那么这次金榜重开就变成了火上浇油。”
武箫筱道：“那样岂非更好？天下武者寻回了自己登天的道路......我也有更多人与之对抗的机会了。”
何衎一怔，遂只得苦笑起来。
......
此时木门骤然打开，出现了那熟悉的身影。
山月姑娘话语惊艳四座，就连坐的最远，靠墙的一桌，两位身着修士服饰的年轻人，都不由得侧目。
之前的他们，甚至也没有因为杀人见血，抬过头，看过哪怕一眼。
这边何衎笑道：“山月姑娘果真来了。”
“山月......”
武箫筱显然呆了一下。
“那是哪一位......”她迷离的双眼眨呀眨，过了好久才恍然道：“原来你说的使枪那丫头......”
何衎失笑道：“这就忘了人家姑娘姓名，你不知道人家那便是介绍给你听的。”
武箫筱认真道：“一开始想记住的，后来觉得没有必要，就给忘记了。”
“唉。”
何衎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山月姑娘只是后天四重，对上的上吉家的大掌柜，却是七重之境。”
武箫筱认真道：“她能赢的。”
“是嘛。”何衎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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