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之中忽明忽暗的篝火，将何衎与武筱箫两人的面庞不断打亮，又逐渐黯淡下去。
距离两人离开深山中乡镇，已经过了半天。
天色完全早已黑透，今夜多云，是如此厚重的乌云，空气之中全是水汽下沉带来的沉闷味道。
天幕上那不尽繁星也完全被遮盖，林间除了那焰火外简直一点光亮也无。
何衎终究是答应了她，随行进京。
协助寻找青叶传承同时，一并寻求解除何衎身上道花封印的办法。
.......条件是休要再提怀抱着，亦是背他赶路这种事情。
何衎或许仍需花费不短的时间来忘记，自己被武筱箫怀抱着冲进集市——当着浮生、彭姑娘、还有一大群邻里百姓的面，艰难道出告辞的记忆。
何衎只记得当时已因疼痛，不住冒出虚汗的身子。
好像都失去了感知的力气......
他几乎闭上眼睛，满脑子里充斥的全是浮生那满脸惊愕的神情。那神情，直到他说出自己即将离去的消息时，也没有消去几分。
是否只要活得够长，真就什么事都能碰到。
最终结果是以何衎如今的脚程，两人根本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到相邻最近的客店。武筱箫上山前也因山路颠簸险峻，随她远行的马也被安置在山下驿站。
现两人只得这荒山之中，草草休息一夜。
......
当两人都是话少之人时，原本足矣燃起独特情调的氛围，也只能平添几点尴尬。
这时候，总该需要一个人出声打破这种氛围。
也许不需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只需要一个给大家继续沉默下去的由头，起码最后也不会逐渐变得如此沉闷。
就像何衎已凝视手中之物好久好久，他也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
武筱箫终于道：“你已经盯着这支毛笔超过一个时辰了。”
何衎一楞。
篝火将武筱箫那双淡紫色双眸点亮，远远比寻常看见还要妖冶几分。他哪里敢对视，赶忙收起目光，手忙脚乱将那笔收了起来，
武筱箫道：“你又收起来做什么？”
何衎露出尴尬神色，小声说：“这是之前镇子上那位姓彭的姑娘送我的，我是想......”
“我知道。”
武筱箫直勾勾盯着他。
使某人的心口止不住的发慌。
武筱箫道：“你想还给人家，没想到人家却说既然送出去的东西，就不方便收回了。”
“......既然你已听到。”
何衎叹气，无奈道：“那还问我做什么？”
白天正午时候，他分明已用给武筱箫换身新衣服用作做借口，支开了这个惹出不小轰动的女子。用这个空档与彭悦见了一面。
这丫头某些方面表现稍显迟钝，却怎么也是不笨的。
何衎早该想到的，笨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江湖只身之上游历数年，更别说还同时躲避兄长和官府之人的追查。
“我只是好奇，既然你已经拒绝了她，为何还要看这么久。”
武筱箫一边歪头望他，一边疑惑道：“是舍不得么，彭姑娘她是否长得很好看？”
“我只是在想。”
何衎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痛。
“我分明已确定了要离开，而且告知了她，没有办法预计何时能够返程......为何她还要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不肯收回这支笔，或因她还留有念想。”
“哦，什么念想？”
武筱箫撑着脑袋，眼睛瞟向何衎手中的毛笔。
她分明看得清楚，这支毛笔，无论是笔毫，还是竹质的笔杆，都非什么称得上出众的材质。
远非她父皇书房中的那一众珍品可比。
可少年捧在手中的样子，却显得那么庄重，好像是其上承载了什么无比承重之物。
光是拿起来，就好损耗掉几分心力，她的心中，似乎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波动，此时此刻武筱箫还不懂，那种情绪代表着什么。
“我又怎么知道女孩子人家的心思，我终究和她不熟。真要算起这数年来相处时间，加起来半个时辰都不到。”
何衎苦笑道：“念想是世上最难以承载的东西。轻易不要尝试，如果确定了无疾而终，那还是趁早放弃了为好。”
武筱箫好似顷刻之间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动力。
“那你便慢慢看吧，不要耽搁明早行程便是。”
就好像对一切事情失去了耐性，这种情绪她从未察觉过——就像是内心也变得空落落的，找不到足以凭依的物事。
她闭上双眼。
凝聚起丹田中内力，强制自己进入入定修炼状态。
“......好”
何衎好似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见武筱箫已没有再理他的倾向，最终变成一夜无话。
......
天还没亮。
仅能看见天幕泛起一圈浅白色的斑痕的时候，两人便以起身出发下山，下山的路终究比上山走得慢，走的累，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到山下的驿站。
那么如同前一晚那样尴尬的场景，还需要在经历一次。
显然两人已都不愿意在受尽如此的折磨，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武筱箫不愿将镇上人送予她白裙子穿出来，反而不止从哪里借来了一套普通的素装布衣，身上关键的地方就用布条紧紧束起。
何衎没有敢劝说。
因为估计她是那种会说，穿上此类衣服是会影响拔剑的话。
山间林地逐渐稀疏，一道山涧出现在视野之内。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道明显是常人经过踩出的山道。
到了此处，才算是这入世之路走出了第一步。
地上行走痕迹也愈加明显。
“就在我们前方，有人才从此地经过。”
武筱箫朝泥地凹陷处看了几眼，便道：“一天前此间下的雨不小，若是那时候沿途经过此地，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何衎跟随在她身后。
他看着那倒向道路两边的草丛道：“荆棘也有被人划开的迹象，斩断之处还很新鲜，明显是一队人马，竟然还有先头的部队。应该是押镖队伍，是从月尧河的另一头，沿着河道而来。”
武筱箫眼中流出一丝锐意，道：“自也可能是偷越国境，进行贸易之事。也就是在这深山之中，才会有这种见不得光彩的事情。”
何衎叹息道：“若不是有利可图，这偏僻的山脚又怎会有驿站。”
武筱箫不说话了。
她似乎听出何衎话里有话。
还没等她想出回应的方法，便听见得前方一阵骚乱声响。
那是刀剑碰撞，马匹嘶鸣，凌乱的马蹄之声。
两人神色一凌，皆运气周身气力，向着那声响传出的方向急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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