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
一座山头上，老季远远眺望着涌向城门的尸群。被贺有理抛弃的云州外围没有半个守卫，尸群轻易地涌入城内，奔向内围。
在他的身后，邢工领着巧巧与季新月负责看管外围百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之色，但邢工早已用武力胁迫了一番，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
“开饭开饭，记得按照顺序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邢工吆喝了几声，眼神不善地盯着每一个过来排队领粥的百姓。待食物分发完毕，他一脸郁闷地走到老季的身旁，挠着头抱怨道：“司主，下次这种恶人的活能不能别分配给我了。”
老季轻笑一声，道：“现在人手不够多，没办法。而且我看你做的不是挺好的吗？”
他的目光幽幽望向云州内围的城门，接下来，就要死不少人了啊。
此刻，守在城门刘守正打着哈欠。突然之间，他远远望到有一群人朝着城门这边冲来。刘守神色疑惑，这大晚上的，哪来怎么多人？
而随着尸群的靠近，刘守渐渐发觉了不对劲。那些家伙全身都是血迹，胸口更是破了一个大洞。
他神色剧变，大叫道：“是尸群，快关城门！”
其余守卫慌忙地将城门关上，而这时尸群也抵达城门之外。它们不断嘶吼着，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冲进城内。但生前就是普通人的它们，即便数量众多，依旧无法撼动这座有阵法维持的城。
见尸群进不来，刘守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他的眼中却依旧残留着深深的恐慌之色。如此大量的尸群一口气出现，莫非是武朝余孽重新出现？
他立即对一旁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在此守着，我先去禀告知府大人。”
刘守急匆匆地跑到贺有理的府上，而当贺有理听到这件事情后，他的面色也难看了许多，但并无慌张之意。
毕竟尸群又进不来，现在不过是出不去而已。而且他府上储存的粮食众多，根本就不怕饿死在城里。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武朝余孽。
贺有理并未从南宫馨那里了解到楚空澈真实身份，否则他定然能推测出许多东西。现在，他只是下令让刘守一定要守好城门，绝不能让任何一头僵尸进来。
一位心腹这时凑上前来，一脸担忧道：“老爷，咱们府上这粮食是不缺，但那些城中的百姓……”
“慌个屁！”贺有理斥骂他一声，“那些愚民家中没有余粮？七天，只要七天的时间，负责云州这一块安危的驻军定然会前来解围，难不成那些愚民连七天都撑不到？”
那心腹讪笑道：“这……属下是担心，那些愚民因为害怕尸群会乱起来。”
贺有理嗤笑一声，道：“乱起来？那些愚民早就被白莲教给腐蚀了心智，这点乱是乱不起来的！”
而这时，门外突然传出众人的惊慌喊叫。贺有理眉头一皱，道：“这群家伙又在乱喊什么？”
心腹侧耳细听，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道：“老爷，他们好像是在喊走水了。”
走水了？
贺有理面色大变，连忙起身冲出门外。而他的第一眼，就看到西边火光冲天。他的面色彻底变得阴沉下来。
那里，是粮仓的位置。
“快给我救火啊！”
他大叫着，催促所有人去救火。而他自己，也朝着粮仓的方向而去。
这场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负责清点损失的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贺有理的面前，恐慌地说道：“老，老爷……”
贺有理瞪了他一眼，道：“说啊！还剩下多少粮食！”
“一，一，一粒都不剩了。”
“你说什么！”
贺有理怒目圆睁，拔刀出鞘，他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之人，森然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人面露惊惧之色，那还敢开口说话。
心腹急忙过来，按住贺有理的手，劝说道：“老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储存粮食啊。”
“重新储存？你说的倒轻松！”
贺有理心中虽然依旧震怒，但此时也不得不思索粮食一事。他冰冷着声音，对心腹吩咐道：“让卫兵去那些愚民家里搜集粮食。”
“可是老爷，这样一来，那些愚民……”
“你要我说多少次？乱不起来，乱不起来！”贺有理用刀柄狠狠翘着心腹的额头，直到他头破血流，“我又没说全拿走，给他们剩下一半不就好了？”
心腹忍着额头的剧痛，连忙道：“老爷您忘了？咱这云州城的规矩，可是种植所收的粮食要有七成交上来，只余三成。咱们再这拿这剩余三成的一半……”
贺有理眉头一皱，道：“他们还有三成？”
心腹神色一愣，这种时候，不应该说“只有”吗？
“让那些卫兵给我搜仔细了，每个愚民家中的粮食必须得只留一成。还有，以后交上来的粮食，从七成改成九成！”
心腹呆呆地看着贺有理漠然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这样做，这样做的话……”
寒光一闪，心腹的人头骤然落地，脸上依旧保持着死前呆呆的表情。
这样做的话，这七天里怕是会饿死不少人的啊！
贺有理狠狠地踢了人头一脚，大骂道：“我都说了，乱不起来！只要白莲教还在我的控制中，只要那些愚民依旧信着白莲教，这云州城就乱不起来！”
随后，他又一脸心疼地看着已经彻底化为废墟的粮仓。
该死的武朝余孽，这么多的粮食，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才能补的回来啊！
此时，楚空澈从乱葬岗返回店内。他刚推开门，就看到燕老爷子一脸阴沉地坐在里边。
他眉头轻挑，笑道：“老爷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燕老爷子凝视着楚空澈，沉声道：“城外的尸群是你干的？”
“不然呢？”
“贺有理府上的粮仓也是你叫人放火烧的？”
“不错。”
砰！
燕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突然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楚空澈，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空澈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没了粮仓，贺有理必然会派人去百姓家中搜刮。”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以贺有理的贪婪，这一次会死不少人的啊！”
楚空澈目光平静地看着燕老爷子，他嘴角微微上扬，嗤笑一声，道：“这倒是有意思了，贺有理造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你逼的吗！”
楚空澈目光玩味地看着燕老爷子，轻笑道：“我逼的？驻扎云州的驻军七天之内必然能赶过来，贺有理就算没了粮仓，以云州城剩余的粮食情况来看，就算加上他与府邸上的那些人，撑过七天也必然没问题，只是他不能再大肆吃喝罢了。”
燕老爷子神色阴沉地看着楚空澈，道：“但贺有理必然会大肆搜刮粮食！”
楚空澈脸上笑容更盛，道：“你看，你都说了，这是他的问题啊。”
燕老爷子怒吼一声，道：“楚空澈！”
“我在。”楚空澈轻飘飘地回答道。
燕老爷子死死盯着楚空澈，他缓缓闭上双眼，随后又睁开，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低声说道：“赌局算你赢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但算我求你，让尸群离开吧。”
楚空澈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默然不语，最终叹道：“抱歉。”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楚空澈静静地看着燕老爷子，长叹一声，道：“燕老爷子，不扳倒贺有理，云州就不会变呀。”
燕老爷子重重坠在椅子上，他低头不语，许久才沙哑地开口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云州百姓，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呢？”
楚空澈目光幽幽地看着燕老爷子，缓缓开口说道：“老爷子，神明是存在的，他们是异界的来客。”
燕老爷子猛然抬起头来，眉头紧锁，道：“你在说什么？而且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与他们一样，都是异界来客。”
楚空澈神色平静地看着渐渐瞪大了双眼的燕老爷子，继续说道：“所以我啊，迟早是要回去的。这个世界的权力和地位，我根本就不关心。现在的我，只是单纯看不惯这个世道而已。”
他静静看着陷入沉默的燕老爷子，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老季。”
“不，我相信你。”
楚空澈神色一愣，脱口而出道：“这么离谱的话你都信？”
燕老爷子笑了笑，叹道：“信啊，为什么不信呢？但小子，这个世道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算你这次扳倒了贺有理，但他的身后可还站着内阁首辅！”
“那就把首辅也扳倒了！”
“你做的到吗？”
楚空澈轻笑一声，道：“老爷子，你忘了？我可是要造反的人啊。”
燕老爷子神色一愣，随后大笑道：“是啊，你是要造反的人。”
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真的会死很多人的。”
“因为贺有理死的人比这还多。”
燕老爷子缓缓闭上双眼，低声说道：“就算你扳倒了贺有理，你怎么确保下一个人不是和贺有理一样呢？”
“那是你们大周内部的事情，老爷子。再选出一个和贺有理一样的人，也只能说你们大周活该亡国吧。”
燕老爷子猛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空澈，道：“礼部尚书曹德也是你的人吧？”
楚空澈点了点头，道：“不错。”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不会再拦你了。”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燕老爷子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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