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良玉碰面的这处雅间是魏国公徐弘基早就订好了的，因此在三人入座以后，立刻就有人将杯盘器皿连着果脯等开胃小菜先替他们上了桌。
池夏雪只拿眼一扫就已暗自咂舌，这些杯盘居然全是用纯银打制，面上还錾刻着一只飞舞的凤凰图案，看着着实富贵。
恐怕光是这一套器具就得花上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炎思宝钞或龙门币才能置办下来了。
这逍遥楼能与京师的教坊司争夺天下第一楼的能力果然不是别人吹嘘的，光是用具就已经超过那些寻常的青楼妓院太多太多。
而如此器皿所盛的酒菜自然也得是上等品才成了，这让池夏雪不觉有些期待起待会所上的菜肴了。
但此时再看向秦良玉，池夏雪却又感到一丝尴尬。
显然因为对方生得太过丽质，再加上又符合徐弘基所说的美貌程度，以至于自己竟将其错认成逍遥楼的主人郑婉琴。
“蜜大人此前可是将我误认成楼主吗？”
还在脑海里思索着，池夏雪的面前旋即就盛开了一朵最美艳的牡丹，却是笑颜如花的秦良玉微微笑道。
内心所想被人道破，池夏雪更是感到一阵尴尬，前世的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些社交恐惧症的，“那个……我刚听徐公说逍遥楼的楼主郑婉琴是他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在我看到你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论从前或者以后，我相信不会再有人比你更让人在一个瞬间里不能自拔了。”
说的自己都有些肉麻了，池夏雪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却还是没有将这种尴尬太过表露出来地说道：“秦良玉小姐，敢问你可是石柱宣慰使的那位秦良玉吗？”
“叫我秦女士就好了，我的确是来自尚蜀地区，不过因为入了股，也算是逍遥楼的一个大股东吧。不过呢，我确实无法和逍遥楼的楼主相比。”
秦良玉的美眸注视着池夏雪笑道：“等蜜大人你看到楼主郑婉琴后，就肯定不会像刚才那么说了。”
没有给池夏雪再吹捧的机会，秦良玉移动娇躯坐在桌前继续说道：“早就听徐公子谈起过你多次，今天总算是把你等来了。”
显然是习惯于把握谈话的节奏，不给池夏雪开口机会的秦良玉又道：“不过蜜大人你来到金陵城以后可是让人大开眼界啊，要知道，那青龙帮因为有过硬的靠山，以及垄断了南直隶的盐业而横行金陵城多年，你上来就把他们的二当家和一众手下的打手给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连那位二当家都被丢进了应天府的大牢当中，这真是金陵城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情形。”
“我只是代做了那些执法者该做的事情。”池夏雪淡淡地说道。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大炎隆武女皇，而是郡主蜜雪儿，哪怕还有钦差这一层身份，真要与整个南直隶的统治阶层为敌还是相当危险的。
虽然估摸着已经彻底得罪死了史可法和钱谦益，但迄今为止，池夏雪一行真正与之起了正面冲突的，只有青龙帮，再就是运河上的那群璃月水匪。
不过池夏雪并没有感到有多少畏惧，申时行这样的人都被她除掉了，在不触动当地既得利益者集团的情况下对付史可法和钱谦益这两人也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实在不行的话，大可联系卢象升，让近卫军南下金陵。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都是没有意义的。
秦良玉微微一笑，仅仅只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表情，她却是笑的风情万种：“蜜大人你大可放心，虽然青龙帮的人尚不清楚你等一行的真实身份，但至少以史可法和钱谦益的门路，他们断然不会傻到直接对你下手。倒是那些渗透进来的实力，可得注意了。”
“却是怎么说？”
“就我所知。”秦良玉也不卖关子，“除了大炎境内的势力以外，还有外国势力也浑水摸鱼了进来。”
“！”
这下轮到池夏雪吃惊了，她是真没想到几百年前的大炎宝物如今只不过是有了些许踪迹，却把外国势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东国的德川幕府，他们不知道从哪得到了关于宝物的消息。”
还没等池夏雪开口询问，秦良玉就给出了答案。
“是郑芝龙吗？他最早起家的地方就是东国，他后来还娶了一名东国鬼族的妻子。”池夏雪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如果郑婉琴也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的话，那么九成九的概率就是郑芝龙将消息通知给了东国。要知道现在的东国后水尾天皇不过只是东国国民的精神象征，实际的掌权者依旧是德川幕府，若是德川幕府拍板要介入这件事情当中的话，东国天皇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池夏雪闻言不由得暗自咂舌，这东国自己内部就还有一大堆破事没有处理好，就把手给伸了过来。
虽说如今距离关原合战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德川家在击败了大多数敌人并成功上洛京都后便确立了德川幕府的统治。
但是直至今日，德川幕府依旧没有完全统一整个东国版图。
而血峰战役之后，东国再一次陷入内乱，其中有一位原本效力于南朝光元一派的武将因不满身为家主的兄长再一次挑起内战，率部投向北朝，也就是德川幕府的手下。
毕竟德川幕府统治着东国的大半领土，还都是核心部分。
武田家的赤备骑兵，上杉家的重步兵，织田家的铁炮队，这些都是德川幕府能够拿得出手的精锐部队。
虽然这些东国引以为傲的部队曾在更早时候的高丽之战中被炎军血虐了一番，但是用来对付发起内乱的南朝却是绰绰有余，因此这场内乱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
但表面上的停战并不意味着长久的和平，在那之后，二十年间，东国南北之间摩擦不断，战火频仍。
尤其是那位战时向德川幕府倒戈的将领本人，更是几次三番受到南朝势力的刺杀。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东国武士想方设法也要冒充使臣来大炎朝混吃混喝的一大原因，东国那里时不时就会发生战乱，而炎国这里除了辽东和九边边关以外，其他大部分地区与东国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那些在东国不事生产的武士自然因为想要在保命的前提下又能够享受美好生活，炎国显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再加上炎人较为宽容的种族政策，那些在东国落魄的武士，甚至是浪人自然会把前往炎国境内视为主要目标。
而德川幕府想要在这群人中安排细作，简直不要太简单，炎国总不可能把境内的所有东国人都给抓起来细细审问吧。
再说了，泰拉世界那么多的种族生活在本身，或者其他的国家里，想要区分谁谁谁到底来自哪个国家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打个比方，一个乌萨斯族人，也就是熊熊，但他却出生在莱塔尼亚，他的家族世代都生活在莱塔尼亚，说得是莱塔尼亚的语言，加入了莱塔尼亚的国籍，并且完全生活在莱塔尼亚的文化风俗中，你能说这只熊熊是乌萨斯帝国的人吗？
很明显不行，他只是种族是乌萨斯族，但是国籍却是莱塔尼亚，也就是莱塔尼亚人。
一个国家的主体民（种）族是某某某，不代表这个国家只能有某某某。
这就是为什么池夏雪早在去年就在北方开始推行个人身份证的原因之一，这种空隙很容易被敌国，尤其是金人利用，这让大炎的特务部门反间谍压力大大增加。
还别说，就因为置办身份证的原因，还真就被锦衣卫和东厂从民间揪出一些敌国间谍。
那些间谍被抓的时候，根本就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扯远了，但是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若是东国的德川幕府想要暗中介入关于“宝物”这件事情的话，并不是难事。
这算什么，“多国大乱斗”？
乌萨斯或者维多利亚伸手进来池夏雪还能理解，怎么曾经被大炎摁在地上摩擦的东国也过来凑热闹？这不比博燃？
“或许就是因为那「宝物」曾经轻松弑神过，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想将其掌握在手。”秦良玉说道。
池夏雪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看，就算没有矿石病和天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无论是血淋淋的厮杀或者阴谋算计……”
秦良玉微微一笑，说道：“神也一样，说是神，也不过都是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而已，我想这一点，咱们大炎也早有体会了。相信现在的炎人不会像以前一样在未知时对神明充满了恐慌和敬畏，当然，你得清楚我说的不是那些已经在大狩猎中被击杀驱除的，而是那些拥有不少信徒敬奉的「神」。”
“乌萨斯的黑蛇，以及深海里的那些吗？”
“正是。”
在泰拉世界中，大多数陆上国家和地区对海洋几乎毫无概念，更别说分出精力来去考察一种源头莫测的捉摸不定的威胁。
但炎国显然是那个例外。
不说远的那位三宝太监，就说近的。郑芝龙麾下的舰队就曾以“志愿军”的身份援助过伊比利亚和阿戈尔，这就说明不少炎人是知道海洋的。
“那宝物能够击杀掉黑蛇和那些深海里的……”
池夏雪一句话还没有问完，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鼓声，然后本来灯火辉煌的一层前方突然就是一暗。
这顿时就吸引了楼上楼下所有人的主意力，这其中就包括池夏雪在内的三人。
……
……
别看这彩虹楼楼阁里几层客人的安排表面上有些杂乱，其实却是独具匠心，几乎是照顾到了每一桌客人的视线，让他们能够清晰无碍地看到下方那一片专门空出来的舞台。
而就在这时，随着上百人几乎同时熄灭了大半的灯光，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到聚集到了舞台上。
十几名身材健壮的汉子在那敲响一面面小鼓，把原来有些散乱的现场气氛都给调动了起来。
池夏雪此时已经低头凝视起下方的表演来。那些鼓手只击了片刻，便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向后退去，同时七名身姿窈窕，身着华服的舞姬已如七名飞天仙女般上了舞台，在一旁那些丝竹管乐的伴奏下开始翩然起舞。
这彩虹楼其中一绝便是这些舞姬的妙舞，只见她们一个个随着乐曲不断摆动着柔软若无骨的身体，把最好的一面都呈现出来。
纵然是对这些声色犬马之类不怎么在意的那些辽东军汉们此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此舞着实精妙。”说着还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直觉着连杯中酒的滋味儿都更香醇了些。
而让池夏雪更在意的，是这些舞姬对舞台灯光的利用。
她们居然已经活用舞台周围布置妥当的灯光，将若隐若现的绯色之物全都送到了每个观者的眼中，让人不禁心生感叹。
此舞确实是天下少有，也很少有人能跳得如此合拍，因为只要有一人，哪怕只是踏错一步，整个营造出来的气氛就会被破坏殆尽。
这一刻，楼阁内所有的客人都已被这一曲舞蹈所吸引，直到那些舞姬们一曲舞罢，翩然散去，退入黑暗中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顿时鼓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而这些鼓噪声随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出场突然就消停了下来。
她只一人，穿着也不华丽，只手上捧了张琴，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迅速盖过了之前由七名绝色舞姬。
如果说之前的舞姬是妖艳的话，这女子便是清冷，如空谷幽兰般的清冷高贵，让人都不敢生出亵渎之心来。
此前一直都没有做声的吴三桂突然将双眸一凝，死死盯住那名女子。
“好美……”
在朝着四周客人弯腰行礼后，女子便拿手一抹琴弦，发出一阵流水般的铮琮琴音来。
随后，她便双手挥动，弹奏出一曲让人心旷神怡的乐调来。
屏风之后的池夏雪细听下，就觉着自己竟已被乐曲引领到了高山之上，四周空寂无人，唯有山风鸟语，早无世俗之羁绊。
那乐曲缓缓而动，突然调子又是一变，变得急切起来，就如刀枪齐出，万马奔腾，瞬间就打破了刚才的宁静，让听者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为之变色。
而后便是金戈铁马，杀声四起，直至最终归于寂寥……
等池夏雪从这惊心动魄的琴曲中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舞台之上早已人去台空，不知何时那白衣女子竟已不见了踪影。
“那名女子是何人？”
魏国公徐弘基此时才呼出一口气来道：“这是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来帮着正主暖场。”
逍遥楼里有数楼，每一楼都有自己的特色，也有各自的花魁，虽然她们比不了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的名头，但在金陵城里那些寻欢客中也是有不小名声的。
如今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竟肯来此帮着垫场，自然让柳如是的身家倍增，也让众客人越发急切想要一暏美人儿真容了。
但幕后策划这一场夜宴的人也是个深谙人心的好手，知道越是出得晚越能调起众人的胃口，所以之后又是好几场的歌舞表演，就是不出柳如是。
可是众人也并没有因此就感到不满，因为随后上台的，也都是逍遥楼里一等一的花魁人物，无论是舞蹈还是歌曲，也确属上乘，让人都很容易就沉醉其中。
甚至有人都生出今日花出去的炎思宝钞和龙门币实在很值的感叹来，因为往日想看到这些各楼的花魁可得一天天地轮番去各楼捧场，可今日只在这彩虹楼中就能看尽几大绝色花魁了。
当然，众人心中对柳如是的期待也随着表演的继续而不断增强，这秦淮八艳之首又该是何等的惊艳啊。
就在人们已等得有些心焦时，舞台周围的那些乐师突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边上的一圈舞台灯光都再度被熄灭。
正当所有人感到诧异时，突然就有人叫了声：“看上边！”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随即就看到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居然从楼阁上方飘然落下，在空中旋转着缓慢落下。
如果说刚开始的那些舞姬是在跳飞天的话，那这道人影就完全是飞天自身了。
随后，众人中便有眼力好的立刻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惊呼一声：
“居然是柳如是！”
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这名从数丈高处飘荡下来，宛若仙女的女子居然就是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这让众人在一阵惊叹之余，都在为其捏了把冷汗。
这等出场固然技惊四座，可一旦有点差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他们显然是白担心了，柳如是在空中没有半点问题，在飘荡到离地尚有数尺距离时，娇躯更是转起了圈来，一圈跟着一圈，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随后，她终于稳稳落地，并顺势纤腰一弯，粉足轻移，舞蹈起来。
她这一舞就如一只误入人间的精灵般空灵美妙，看得周围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这时有长长的绸缎趁机被重新拉了上去。
随后，舞台周围的乐曲再起，本来轻盈的舞步也随着乐曲变得热烈起来，就如那些小说中的精灵因为看上了某个凡人男子而与之陷入到了热恋之中。
一舞既罢，柳如是蹲立台中，四座寂然，数百观者却是久久没能从这一舞中回过神来，半晌后方才掌声雷动，喝彩不绝。
只此一舞，便已让人觉着今晚不虚此行了，与这一舞相比，之前的那些表演确实逊色太多。
待掌声稍缓，柳如是方才开口：“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如是着实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有一曲献于诸位。”光这说话的声音就婉转动听，让人身陷其中。
这一舞一歌已足以让柳如是在今夜大放异彩，完全压过了此前所有人，堪称是艳压群芳。
彩虹楼内的众人全都一脸陶醉，久久未能从美妙的歌声中自拔出来。
直过了良久，才有人缓缓回过神来，随即掌声雷动，喝彩不绝。
池夏雪也加入了其中，一双眸子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位柳如是果然不愧被称为秦淮八艳之首，其歌其舞都已臻化境，超过了其他舞姬太多太多。
但无论如何，池夏雪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先拿钱谦益开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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