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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至极的房东大婶

恐怖至极的房东大婶

聽見那把聲音的時候,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以為我這位古怪的鄰居小姐是獨居的。

緊連著第一個想法冒出來的第二個想法則是: 原來她還有個同居人?而且是個男性?從聲音聽上去感覺還挺高大穩重,甚至有點兇狠暴躁的樣子?

緊連著第二個想法冒出來的腦海中的影像則是:一位結實壯碩的肌肉男手提裝了個溫熱盒飯的透明塑料袋,正板著一張可怕的臉在門外等待她去開門……

哦!天!該不會是她的男朋友吧?不不不,也有可能是父親?雖然她看起來很獨立自主的樣子,但畢竟還沒成年,自己獨居好像也不太可能。不過只有他們父女嗎?她是獨生女?那麼母親呢?又或者她的家庭狀況有點複雜,所以才會兩個人住在這裡?可既然有父親,她又爲什麽要自己那麼努力賺取生活費呢?家境不太好嗎?這樣說可能有點失禮,她的父親是不是有些生活方面的問題呢?如果不是父親的話,那又可能是誰?其他同居的朋友?從對方說的話可以判斷出兩人的關係相當親密,否則也不可能自主體貼地替她買午餐吧?就算可能是同座公寓的鄰居好了,對方可是能夠十分自信地確定「她一定還沒吃」並且把午餐送上門的人哦?

啊,對了,也可能是她的哥哥——

從門來傳來聲音到她起身去開門的這短短三十秒,我能夠這樣邏輯地推理出門外那個人的身份的所有可能性,讓我不禁再次佩服起我自己……的想像力。但是無論我多麼絞盡腦汁想要在門打開、親眼看見那個人的面貌並且得到確認之前推理出真正的答案,我終究還是一敗塗地。從最初的開始我就摒棄的那個可能性,原來才是最終的謎底。

立在門前的那個人確實十分高大,可謂如棕熊一般雄壯威猛,幾乎擋住了整個門框。對方擁有寬大的肩膀,甚至可以從長袖底下因為看見結實的肌肉,可說是令女生一看就覺得非常具有安全感的一個人——只可惜「她」不是男性。

「房東太太?」

鄰居小姐打開門後,看見對方就輕輕地喊了一句。

……原來是房東太太嗎——!

我原先推論的一切徹底錯了,來送午飯的那個人,就是傳說中那位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房東大嬸。明明今天早上才聽過的,我怎麼會忘記那把獨一無二的嗓音呢?

「您還特地幫我買午飯來嗎?真是太麻煩您了!謝謝您!謝謝您!」

鄰居小姐立刻彎腰道謝,對方送來的一份午餐就好像救命稻草一樣珍貴得讓她拼命致謝。房東大嬸似乎早就習慣她這種個性了,直接就乾脆地脫了鞋子踏進屋裡,一面用手指掏著耳朵一面提著飯盒步進房內……

接著,就看見了坐在茶几前的我。

我楞了,她也楞了,在我想要起身打招呼之前,她的大嗓門率先把我徹底擊倒:

「……殺千刀的死小子你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欸?」

彷彿是看見我做了什麽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勾當,房東大嬸驀然爆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二話不說就衝到我面前指著我的鼻尖大罵起來。

「我看你長得那麼斯文還以為你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沒想到你原來是這麼可惡的人渣,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我看錯你了,你這個垃圾混蛋!原來你都是用這張臉在到處騙人!無恥下流!下三濫!你無恥下流!」

「無恥下流」這句話她重複了兩遍,在感覺被嚴重侮辱而憤怒之前,我反而覺得不可思議,簡直就是因為過於驚異而忘了反駁這些指責。

「你沒救了,還這麼年輕就起這種萬分邪惡的念頭真是沒藥救了!你是世界上最低級的生物,你這癟三!不,你連單細胞生物都不如,你這個只會讓人打噴嚏的灰塵!如果說你是垃圾的話,那就是連循環使用都不行只能讓人造成困擾的廢物!噁心的鼻涕蟲!下流病菌會傳染的,你不要靠近伊知!」

她滔滔不絕地破口大駡,一面迅速地擋在鄰居小姐的身前,彷彿堅固的銅牆鐵壁一樣隔在我們之間,連視線的接觸都不允許。鄰居小姐似乎也感到震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輕輕拉著房東大嬸的手臂。

「房東太太,怎麼回事啊?您冷靜一點……」

「叫我怎麼可以冷靜!妳就是太善良了,老是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這個混小子一定是舌燦蓮花說了些什麽花言巧語騙妳上鉤的吧?我說了多少次要心存戒備!幸好我及時回來,不然那混蛋一定得逞了!」

對鄰居小姐訓話完之後,不理會想要出言解釋的她,房東大嬸又把兇狠的臉轉過來,眼底的凶光直直對準我,似乎是把我當壞人當定了。

「說,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劫財?劫色?不管你想要幹什麼,今天遇上我算你倒楣,你完蛋了!投降吧小子,舉起手來!」

我試著安撫她,緩緩地從坐墊上站了起來,「呃,妳是不是誤會了?我沒有想要幹什麼,會待在這裡是因為……」

「閉嘴!啰嗦!不要找藉口,我沒那麼好好騙!五十年的人生經驗可不是混來的,我在人生這條道路上足足打滾了五十年,什麼樣的惡人沒有見過?我才不會被你那些謊話哄得暈頭轉向!」房東大嬸叱喝著,扭頭對被擋在身後的鄰居小姐說:「伊知,趁現在快去報警,我會攔住他的,快點!」

我簡直傻眼了,報警?

鄰居小姐焦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的,「房房房、房東太太——」

「妳還愣著幹什麼啊?我不會讓他逃走的,這種程度的臭小子我一個人就能搞定,快點!」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往前踏出一步,「我說妳冷靜一點好不好,在搞清楚事情的緣由之前……」

「鼻涕蟲給我滾遠一點!再靠近一步我就在警察來到之前把你揍到說不出話!」

「所以說,我并沒有什麽企圖,警察什麽的……」

「我說真的,我真的會把你揍到隔夜飯都吐出來!吐到剩胃液哦!你想早點超生就再靠近一步吧!我死都不會讓你碰伊知一根頭髮的!」

絲毫不給我一點解釋的機會,脾氣暴躁的房東大嬸就這麼叱呵著不斷打斷我的話。這種我不停說她不停罵的情況重複了好幾次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大吼了一句:「啊,夠了,大嬸!你給我冷靜一點啦!」

「你叫誰大嬸啊混小子——!」

我的怒吼就只得到了這麼一句迴應以及一記狠狠砸在臉頰上力量爆棚的拳頭,接著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往後傾倒,哐噹一聲撞到了牆壁然後滑落在榻榻米上,一瞬間痛得我還以為自己的頭殼會破裂,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腦勺懷疑腦漿是不是流出來了。鄰居小姐被這十分暴力的場面給嚇了一跳,睜大著眼睛看我兩眼一翻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

「——阿彥!」

經過處理的臉頰至今還能感覺到熱燙的痛感,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捱揍的地方一定腫得像嘴裡塞了個肉包子一樣大。

「你沒事吧?」

蹙著眉的鄰居小姐坐在一旁用棉花替我無辜捱揍的臉頰上藥,雖然她儘可能地保持動作輕柔,我也知道身為男人在這種時候不停哇哇大叫實在很丟臉,但我還是忍不住在臉頰被碰觸的發出了痛呼。我一旦扭曲著臉試圖咬牙忍痛,卻還是從緊抿的嘴邊溢出呻吟的時候,她就會非常緊張地止住動作,滿臉擔心地問我:「很痛嗎?」

我雖然在心裡大吼大叫著「當然疼啊疼死老子了」,嘴上卻還是勉強自己笑著說「哦不會啊我沒事」。

「哼,受不了就受不了,逞什麽英雄,真是無聊又沒意義的堅持。」

盤腿坐在一旁的房東大嬸滿臉不屑地扔出這句話,挑眉睨了忍痛忍得只差沒掉淚的我一眼。她一面剝著自己買來當零食的瓜子,一面睜大眼睛緊盯著我和鄰居小姐,眼神兇狠得彷彿掩藏在草叢之後緊盯兔子的強悍老虎,像是很擔心我會趁她不注意對鄰居小姐伸出魔爪似的。拜託,有妳在這裡守著,即使真的來了強盜也會被妳一腳踹回去好不好?誰還敢對鄰居小姐幹嘛啊?又不是急著尋死。

「不過是捱了一下女人的拳頭,哪有那麼痛,少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博取同情了,你不覺得丟臉嗎?你有沒有男人的自尊啊?真沒用!」房東大嬸非但沒有對自己魯莽暴力、波及無辜的過分行為慚愧自省,反而還用瞧著一隻蝗蟲或一隻癩蛤蟆或一隻無頭蒼蠅的眼神鄙視我,冷冷地丟出一句:「渣滓。」

我呲牙裂嘴地微笑,「大嬸怎麼這麼謙虛呢,妳一個中等力量的拳頭簡直可以抵得上三個肌肉男的全力一擊呢,不能怪我這種資質平凡的普通人承受不了啊。」

聽見我特意加重語氣強調的稱呼,房東大嬸目露凶光,立即就撐起身體跨出腳步,像驚悚電影裡的惡鬼一樣緩步走來。鄰居小姐跳起來伸直手臂擋在我面前,「房東太太,冷靜一點啊!」話畢,她又轉頭困擾地對我說:「阿彥也是,房東太太對年齡很敏感的,你也太不細心了,以後請注意一下稱呼跟措辭。」

好言好語把房東大嬸勸回去啃瓜子後,鄰居小姐收拾好醫療箱,爲了替我們倆添杯茶而起身暫時離開了客廳,獨留我和房東大嬸兩人面對面大眼瞪小眼。我非常警覺性地和她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並且在心底衡量自己與門口的距離、計算從現在的位置跑到門口打開門鎖要花上多少秒,以防她準備行兇的時候得以自救逃跑。拉開袖子看一眼手腕上的手錶,我才驚覺在鄰居小姐家已經待了兩個小時之久(我覺得光是昏迷的那一段時間搞不好已經佔了三十分鐘)。

啊,對了,我原本——

「房東太太,今天您回來得真早呢。」

從廚房端出茶壺與茶杯的鄰居小姐將三個茶杯放在茶几上,一手按著壺蓋一手穩健地握著茶壺把手,並且微微傾斜,讓香味四溢的溫熱奶茶從壺嘴流瀉出來,流暢地落入茶杯之中。

「您今天不是說要黃昏才能回來嗎?」

「啊——因為今天的下午茶聚會取消了,大家好像都有事。」房東大嬸撇撇嘴,繼續啃瓜子,「把阿縭送去繪畫班之後我就去了銀行,意外的沒什麼人,存款的手續很快就完成了,結果洗衣店的老闆因為私人理由沒有開店,現在去買晚餐的食材時間又太早了點……我就先回來休息一下,順道給妳送午餐。」

哦,所以妳才這麼早回來折磨我嗎……我心裡想歸想,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可不想再惹上一記拳頭。這麼說來,之前鄰居小姐確實說過房東大嬸送她的孫女上繪畫班去了,這麼說那個阿縭就是大嬸的孫女?

鄰居小姐在房東大嬸身邊半跪下來,手捧著茶杯給房東大嬸遞上奶茶,抿嘴淺笑,「老是讓您操心真是不好意思,謝謝您的午餐。」

「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妳每次都不按時吃飯,買個午餐算不了什麼,而且……」房東大嬸瀟灑地擺擺手,不忘接下茶杯,也非常順便地諷刺我幾句,「幸好我碰巧回來,否則這個厚顏無恥的臭小子還不知道會不會幹出什麽事情。」

我忍不住回嘴:「是啊是啊,我正要與即將長期相處的鄰居好好交流一下,構築良好關係,妳就立即回來破壞了我的形象,真是太棒了,功德無量的善舉一件呢。」

「什麽構築良好關係,我看你根本是圖謀不軌才對,死小子。」

「請問妳到底從哪一點看出我圖謀不軌啊?從妳踏進門檻看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什麽無禮的事都沒做過吧?」

「那麼在我進門之前,又有誰能保證你什麽也沒幹?我從你的臉上就看出你圖謀不軌,你的五官就在告訴我你心懷惡念!」

「妳之前明明還說我長得一臉斯文感覺很乖巧!」

「之前是之前,我看錯人了,現在我火眼金睛,能夠徹底看穿你是一個怎樣的壞傢伙。伊知,我不在的時候妳一定要小心一點。」

我簡直無法反駁這種毫無邏輯的歪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今天遇到了房東大嬸,我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裡吞了。

「房東太太,其實阿彥他是個和您一樣真誠的好人哦。只要認識他之後就知道這點了。」鄰居小姐試著緩和我們之間的緊張氣氛,努力想要解開我們雙方(基本上就只有大嬸一個人)的誤解,「我一開始也很擔心他會是個很暴躁可怕的人,所以戰戰兢兢的,但是阿彥比我想像中還要溫柔,又非常善良,請您一定要好好了解他!」

鄰居小姐雙手握拳,說得非常堅定的樣子,不過比較令我在意的是原來她以為我很可怕?從開始到現在,除了被大嬸搞得惱羞成怒之外我應該還沒發飈罵人吧?對我來說,反而是陰沉沉地躲在門後說話的她比較可怕。不過現在既然大嬸出現了,第一名的寶座就理所當然被凶神惡煞的大嬸給奪走了。

對於鄰居小姐的說法,房東大嬸顯然是完全無法接受,甚至是不屑一顧,但也沒再說些什麽反駁的話,只是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鄰居小姐似乎將她的態度視為勉強接受,於是開心地笑了起來。看她那麼開心的樣子,我也不想破壞她的好意,於是默默地喝了口茶。唉,算了,反正只要以後別常常見面就好,希望房租不會因為個人私怨而有所變動,我當初之所以會決定這座公寓為住處,就是因為看上了這裡便宜的房租。

「喂,小子,你不是今天才剛搬進來嗎?我看你連行李都還沒整理好,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喝茶泡妞啊?」

已經將半包瓜子給啃完的房東大嬸抬起眼睛等著我,一臉巴不得我趕快滾回去自己房裡、免得荼毒鄰居小姐的樣子。

真是的,她以為我不想快點回去收拾嗎?要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門鎖太破爛的關係,我早就——

「啊,對了。」此時鄰居小姐想起了什麽,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幸好房東太太您這麼早就回來了,雖然阿彥嘴上沒說,但是他其實一直殷切地期盼著您回來哦。」

「咦!」

這聲充滿疑惑跟震驚的聲音同時來自我與大嬸,兩個人齊齊看向了鄰居小姐,又把視線轉向對方互瞪。

「阿彥他一直在等你……他爲了見你甚至願意乾等數小時,因為沒有地方可去,才會暫時待在我家的。現在您終於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他一直那麼期待、那麼真誠地守候,終於等到您了。」

房東大嬸瞪大眼睛、張大嘴巴,表情跟動作簡直是凍結了一般,一掌的瓜子頓時嘩啦啦如流星雨華麗地灑落一地。我臉色鐵青,顫抖地伸出手,「呃,伊知?」我試著考慮措詞,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妳的說法好像有點問題吧?」

鄰居小姐並無自覺,毫無罪惡感地直視驚恐不已的我,「爲什麽?」

「我覺得妳好像形容得有點不妥當,或者說是不太貼切,甚至是不符事實,或許可以改成另一種比較合適的說法……」

「咦,我、我誤會了嗎?」鄰居小姐掩著嘴,仍然是一臉疑惑,一面毫不在乎地朝我扔出另一枚威力驚人的炸彈,「可是阿彥你確實是在等待房東太太沒錯吧?」

「好吧,我在等她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是妳形容得好像……好像有點太過了。」

「形容太過?我不太明白,難道你並不那麼期待房東太太回來嗎?但是你聽說房東太太要傍晚才能回來的時候,確實是一臉失落得不得了、非常痛惜的表情啊。」

失落的不得了?原來我的表情有那麼誇張嗎?「但那個是……是有原因的。」我踟躕了一下,決定先別說出鑰匙被我弄斷的事,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好了,先解決眼前的困境比較重要,免得這廂還沒搞清楚,另一邊就掀起了波濤大浪。

「也就是說你的確在深切地、真誠地期待房東太太能夠儘快回來對吧?」

「呃,這個嘛,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

「在我家等待的期間,你也一直在希望時間趕快流逝,好讓你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與房東太太見面,不是嗎?」

「欸?嗯,這樣說也對啦,但是……」

「現在房東太太終於回來了,阿彥你終於看見真心等待已久的人,打從心底覺得十分高興,連心房都被喜悅給徹底充滿了對吧?」

她一連扔出好幾枚威力驚人的炸彈把我毀得體無完膚,雖然好像有點奇怪但全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只能含淚說出一聲「是」。這下子房東大嬸看我的眼神已經不只是驚異了,甚至還有點害怕恐慌和不知所措。她啪一聲站起來,像壁虎一樣貼在牆上儘可能不動聲色地往門口靠近,緊張地喃喃說:「不得了了,原來目標是我,得趕快報警才行。」

完了,這下誤會大了。

「房東太太,您要去哪裡?」

身為罪魁禍首的鄰居小姐還懵懂不知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錯,愣愣地看著像螃蟹一樣橫行的大嬸。大嬸朝她使個眼色,「伊知,這個傢伙沒救了,爲了妳好還是快點逃吧!我得先走了!」

「啊!不能走!」

發出這聲大吼的是我,如果她就這樣走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膽量到她居住的樓下拿鑰匙,還是趁著鄰居小姐在場有人相伴的情況下儘快向她解釋清楚比較好,免得夜長夢多。但是我這急促的一喊好像造成了反效果,房東大嬸的表情更驚恐了,簡直可以用扭曲來形容,焦急地就要奔出門外。情急之下我只好大叫一聲:「鑰匙壞了,我進不去屋子裡啦!妳先給我一把鑰匙再走!」

對方不愧是非常市儈吝嗇的房東大嬸,聽見屬於自己的物品有所損壞,並且可能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問題,縱然她即將以萬鈞雷霆之勢衝出門口,還是立刻就在下一秒穩穩地止住了腳步。就算覺得我非常可疑,她還是滿臉怒容地轉頭怒瞪。

「——死小你子說我的鑰匙怎麼了!」

再度捱了一記拳頭之後,歷盡了千辛萬苦,我總算是解開了誤會,並且得到了慈悲心善的房東大嬸所給的備用鑰匙,好不容易可以在折騰半天之後回到自己未曾踏足的新家,好好休息。

提著一袋行李,我告別了剛認識的鄰居小姐與擅自在鄰居小姐家做客的房東大嬸。將鑰匙插入門鎖,聽見一聲要是轉動的「咔嗒」之後,我終於體會到了能夠順利打開門的幸福感。

房間和鄰居小姐家是一樣的格局,也就是說,一樣的窄小。玄關之後是客廳,再往後面走是隔了一層間隔牆的狹隘廚房,連著廚房的是衛生間與擁有小小浴缸設備的浴室。由於這裡沒有特別用作臥室的房間,所以客廳只能「身兼二職」。爲了省去空間和麻煩,我多數是直接打地鋪吧,以後再去買個充氣床墊什麽的好了。

房間雖然有點老舊,但是因為有房東大嬸定期打掃的緣故,灰塵並不多。基本的傢具一應俱全,瓦斯煤氣和水電供應完善,就這個房租來說是挺合理的,幸好那個大嬸沒有給我起房租,萬幸萬幸。事實上,所謂的蟑螂和老鼠並沒有鄰居小姐所形容的那麼多,雖然有,但還不到駭人的地步。憑我多年的經驗加上殺蟲劑的強力輔助,一下子就全搞定了。一整個下午,我就在打掃、整理與除蟲的循環過程度過。逐漸投入工作之時,我才發現現在已經是六時正了,是時候該去鄰居小姐家了。

至於說到爲什麽要在短短一天內兩度光臨鄰居小姐家嘛,那是因為——

「房東太太您還沒去買晚餐的食材對吧?」

在我費盡心力終於拿到一把通往解放之路的鑰匙時,鄰居小姐再度毫無自覺地把我拽回了煉獄之中,硬是將我推上了另一條痛不欲生的不歸路。

「嗯?對哦,妳不提起我都差點忘了呢。再一個小時我就要去接阿縭回來了,那時候再去商店街買吧。」

房東太太蹂躪完一袋瓜子之後,就動手利落撕開另一包話梅繼續她的暴行,毫不憐惜地把話梅往嘴裡送,以牙齒將它們全數嚼爛。

「怎麼?妳想拜託我買什麽嗎?」

鄰居小姐搖搖頭,「不是的,我是想說如果您還沒煮晚餐,那就乾脆到我家來吃吧?」

「到妳家吃?」

「因為您今天也買了午餐給我,晚餐就由我來做,算是我的回禮吧。阿縭不是很喜歡吃火鍋嗎?我們今晚就吃火鍋好了……」

別人順道給妳送了個簡單的盒飯,妳就要以火鍋來回報對方嗎?感覺兩邊的價值不對等,天秤平衡不來啊。不管怎麼算都絕對是鄰居小姐吃虧,但我想她大概也不會介意這種事情吧。雖然僅僅相處了短短兩個小時——不,除去昏迷的時間之外,正確來說是一個小時半,但我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吃虧之類的事情,只是純粹想讓別人開心而已。

房東大嬸想了想,似乎覺得這項提議很不錯,於是點點頭,「那好吧,不過反正我也很空閒沒事幹,我來給妳幫手好了,也不能讓妳一個人做。」

哦,房東大嬸還挺有良知的,也沒想過要佔鄰居小姐的便宜。我默默地在一旁這麼想,鄰居小姐卻突然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那、那麼……阿彥要不要也一起來呢……?」

她一臉想起了什麽好東西似的輕輕拍手,有些膽怯地看向我這邊。

「什麽?」

這聲疑問又是我和房東大嬸同時發出的,我們兩人對這個提議似乎都不持贊同意見,這點上還挺有默契的。事實上,要到鄰居小姐家來吃火鍋這點我雖然不介意,但要和房東大嬸同桌吃飯,要承受的心理壓力也太大了點,恐怕會消化不良。我不如去便利店買杯泡麵解饞算了。

然而鄰居小姐對於這個提議,似乎並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

「你今天才剛搬來這裡,又發生了點問題,應該也還沒決定晚餐要怎麼解決吧……?那就索性來跟我們一起吃火鍋好了,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準備的。」她說著,嘴角綻放了溫柔靦腆的笑容,「怎麼樣?」

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祈求。面對這樣的眼神,我該怎麼拒絕呢?

此時房東大嬸不耐地哼了一聲,打斷了我在腦中醞釀的婉拒之語,「臭小子,一頓晚餐而已有什麽好猶豫的?既然伊知都開口邀你了,是男人就給我乾脆地答應!你知不知道要伊知親自開口請別人來有多麼難得啊?你懂不懂珍惜別人的好意!叫你來就來!混蛋!」

……事情就是這樣,到了約定時間傍晚六時半,我就要到鄰居小姐家赴一場鴻門宴了。

雖然我也知道基本的禮貌,向鄰居小姐提議過我也來著手幫忙準備火鍋的材料,但是我話才剛說出口,就被房東大嬸一句怒吼給反駁回來:

「煩死了!你不是才剛搬進來連門都還沒跨進去嗎!快點給我去整理你的行李,少在這裡礙手礙腳的,我看了眼睛都疼!」

「大嬸,爲什麽關於伊知的任何事情都要由妳來決定啊?妳是伊知的代言人嗎?」——雖然真的很想這麼吼回去,但是爲了避免爭執,我還是摸摸鼻子乖乖地回家去了。

現在爲了整理房間搞得渾身髒兮兮,我總不可能一身汗臭味到別人家去吃火鍋吧,有百分之兩百的可能會被房東大嬸一腳踢出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的時間,洗個澡綽綽有餘,還能讓我休息一下,養精蓄銳去應付難搞又剽悍的房東大嬸呢。

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鄰居小姐家門前,我正舉起了手想要按門鈴,門卻如擁有自我意識似的從內往外推開了。鄰居小姐一手握著門把,一手握著湯勺,看見我立在門前,就淺淺地笑了起來。

「總覺得你差不多該來了就開門來看一下,原來你就站在門前呢。」

我挑起眉毛,語氣十分認真地問:「妳是不是有心電感應啊?」沒想到她卻噗嗤一聲笑了。

一踏進門,我就看見了間隔牆之後的大嬸正在清理廚房,而鄰居小姐正在把分別盛在碟子或碗裡的生菜、木耳、魚丸、蟹肉卷、鵪鶉蛋和牛肉片之類的火鍋材料拿到茶几上。見鄰居小姐一手捧著一個碗,我走上前朝她伸出手,「我來拿吧。」

她楞了愣,似乎有點遲疑要不要讓我幫忙,不過看我堅持地不收手,她才順從地把碗遞給我。從她手中接過碗,我才驀然發現她的手相當纖細且嬌小。明明是我一手能夠掌握一半體積的碗,她卻張大了手也只能勉強托住碗底,在客廳與廚房之間不停來回的時候像是隨時會把手裡的食物給打翻一地似的。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子的手看起來就像孩子一樣。因為實在是看不下去,我索性直接讓她坐下等候,「搬運」食材這件事就由我來做。

雖然原本擺在茶几上的藤籃子和其他東西都拿掉了,但火鍋食材全數到齊之後桌面還是顯得非常擁擠。擺在電磁爐上的鍋裡,高湯開始滾燙。我看著眼前的肉片,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說起來,我今天除了早餐的麵包跟中午的幾杯奶茶之外就什麽也沒吃了,一整天忙著整理房間都累得忘記了飢餓,現在看見事物就擺在眼前,飢餓感就驀然湧了上來。飢腸轆轆的時候還要顧及禮儀跟形象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開動吧!」

房東大嬸一聲下令,我們三個人就開始動筷子。但手裡的一雙筷子才剛插到蟹肉卷上,我才疑惑地抬頭環視房間,然後非常遲鈍地發現圍繞在茶几前的人數跟原本說好的好像不太一樣。

哦!對了。

「房東大嬸的孫女呢?」

那個名叫阿縭的小鬼不是很喜歡吃火鍋嗎?怎麼不見她的蹤影?我還打算好好見識一下那位房東大嬸的孫女會長什麼樣子呢。

「哼,你的觀察力還能再差勁一點嗎?都什麼時候了,現在才發現。我看你眼裡盯著一桌子吃的盯得眼睛都要掉下來了,這可是別人家,你這個蹭飯的就算是餓肚子也不要這樣貪婪得這麼明顯啊,真是不要臉!」房東太太嗤笑一聲,斜眼睨我,不忘先毒舌地百般諷刺才給我一個答案,「阿縭她今天到朋友家去玩啦!說是要過夜,不來吃火鍋了。你很高興吧?少個人跟你搶,你可以多吃點。」

吃頓飯也得先被羞辱一番,真叫我氣不打一處來。但畢竟是在鄰居小姐家,對象又是掌握著我的生死的房東大嬸,我忍。

默默地往嘴裡塞進燙好的白菜,我還是決定今天少吃點肉,免得再受調侃。鄰居小姐爲了轉移注意力,笑笑說:「沒關係沒關係,等以後有空的時候再請阿縭來吃吧。阿彥你還沒見過阿縭呢,她是個很聰明很可愛的小女孩哦。」

「聰明又可愛?對了……我還是不知道她多大呢,今年幾歲了?」

房東大嬸看起來大約五十幾歲的樣子,孫女的年齡應該不會太大吧?

鄰居小姐表現得就好像談論起自己的孩子一樣高興,滿面笑容,「她不久之後就要滿八歲了!阿縭的功課很棒哦,老是拿全學年第一名。房東太太也感到很自豪,對吧?」

「那當然,阿縭可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去!」房東大嬸哼一聲,挺起了胸膛,顯然對於自己的孫女感到十分驕傲。提起阿縭的時候,房東大嬸平時強悍的氣勢竟然也會稍微收斂,流露出了一種屬於「母親」的溫柔神色,「就算我不督促她做功課,她也會自動自發地拿出作業全部好好地寫完,成績當然很棒。雖然不像其他孩子那麼活潑又沉默寡言,卻很乖巧,平時還會替我打掃房間……」

話匣子一開,她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聊起了阿縭,「阿縭她啊,特別喜歡畫畫。平時都會拿著筆在廣告紙空白的那一面不停涂塗寫寫。她從小就沒有特別向我要求什麽,即使是有想吃的點心或是經過售賣她最喜歡的冰淇淋的店鋪,也只是一直靜靜地瞧著,什麼也不說。我知道她不想讓我花錢,她一直覺得自己在給我這個奶奶添麻煩。這個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思想太成熟了,人小鬼大,一點也不像個小孩,因為很多不必要的顧慮所以總是悶悶不樂,也沒有什麽同齡的朋友。但那時候是第一次啊,從商店購物回來的時候我牽著她經過一家兒童繪畫班,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拿著畫筆要和老師一起去寫生,她站在那裡看了很久,伸手輕輕拉著我的衣角,說『奶奶,我也想要參加這個』。我當時多高興啊,這個孩子終於也有想要的東西了,終於也會向我提出要求了,我們當下就興致勃勃地到繪畫班的櫃檯去報名,下午就到文具店買齊了畫筆跟顏料,還特地給她選了個嶄新的揹包。隔天去上課的時候,阿縭雖然什麽都不說,但其實高興得都快坐不住了……」

說到這裡,房東大嬸似乎察覺自己說得太投入了,一抬頭就看見我跟鄰居小姐津津有味地聽著,她立即臉色漲紅,如獅子似的大吼一聲,「算了算了,不說了!你們幹嘛那麼安靜地聽啊,快點給我吃飯!吃飯!沒什麼好說的!」

「幹嘛突然這樣啊?」我蹙著眉頭,不明所以,「爲什麽不繼續說下去?」

鄰居小姐湊過來悄聲對我耳語,「其實房東太太是在害羞啦。」

「害羞?」這個房東大嬸會害羞?

「喂,臭小子!我有允許你和伊知挨得那麼近嗎!給我隔開一個安全距離,你以為我看不到你的惡行嗎!」我才因為「害羞」的房東大嬸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而怔住,她就用筷子指著我的鼻尖大罵,「你這個死小子!看看你碗裡裝的都是些什麽,怎麼全是白菜跟豆腐!你是嫌棄我跟伊知準備的東西不合你的口味嗎?我都特地去給你買牛肉了,怎麼還這麼挑剔啊!你這個蹭飯的!你知不知道感恩!這可是我們費盡心思準備的火鍋欸!」

大嬸的這番責駡簡直毫無道理可言,我以一種準備反駁以捍衛自己的清白的姿態張嘴的時候,鄰居小姐卻先我一步激動地開口:「咦咦!阿彥你真的不喜歡嗎?你不喜歡牛肉片跟蟹肉卷嗎?鵪、鵪鶉蛋也很好吃的!你也可以嚐嚐魚丸!真是非常對不起,我都忘了問你的喜好就自作主張邀你一起來吃晚餐,我真是太失禮了!你不用應酬我,如果你覺得不喜歡的話可以直截了當地開口罵我,不需要讓自己吃不喜歡的東西!啊啊,真是抱歉,我現在馬上去替你買吃的回來!你想要吃什麽都儘管開口,請不要有所顧慮!我馬上去買回來!」

房東大嬸雙眼冒火,「什麽?竟然還想讓伊知替你跑腿買吃的哈回來?你說說你不滿火鍋的哪一點?你說清楚啊!如果不喜歡就滾出去,我不歡迎你!我寧可把剩餘的東西冷凍起來當做明天給阿縭的早餐或者喂給後巷的野狗也不要給你吃!」

「沒關係,阿彥是重要的客人,爲了他跑腿也是應該的!阿彥你想吃什麽?不管想吃哪裡的東西都沒問題,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如果、如果你要在三分鐘之內吃到的話或許有點難度,因為我笨手笨腳的還跑得很慢!但是我會儘可能地跑!不行的話我就招出租車!我會拼死給你把餐點送到的!請你說說你想吃什麽吧!」

原本就很容易因為這點小事而激動不已的鄰居小姐在房東大嬸添油加醋之下,變得更加驚慌了。我手忙腳亂地拉住手握錢包就想要衝出門去招出租車的鄰居小姐,一面澄清著我非常喜歡、十分喜歡、超級喜歡她準備的晚餐。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我只好拼命地往碗裡夾吃的,雖然確實有效地安撫了鄰居小姐,結果又遭到房東大嬸的鄙視。

吵吵嚷嚷之下,桌上的食材也幾乎吃光,只餘下一些剩菜。那些剩菜分別由鄰居小姐和房東大嬸各自帶走,接著就是惱人的收拾工作。碗盤等物才清洗到一半,房東大嬸就理直氣壯地回家去了,說自己上了年紀不能熬夜,收拾的工作就交給年輕人。

「現在才晚上八點,哪裡算熬夜了啊?」

問出這句的我,真是非常的愚蠢,這個提問根本不會有合理答案的。

不過房東大嬸走了之後,我也感到輕鬆許多,至少鄰居小姐不會像她那樣咄咄逼人。

此時爲了替代逃走的房東大嬸而站在流理台旁替鄰居小姐把清洗好的碗碟給抹乾淨的我,突然感覺到氣氛似乎安靜了下來。佇立在我身邊的鄰居小姐同樣在賣力的抹著碗碟直至閃閃發亮,卻一句話也沒說。在我想著這樣好像有點尷尬的時候,鄰居小姐輕輕的聲音在廚房裡響起:

「其實房東太太她啊,一直覺得很自責。」

「……欸?」

我拿著抹布的手頓了一下。

「房東太太和她的女兒,也就是阿縭的母親,兩個人的關係其實並不好……之所以會把阿縭寄託在房東太太這裡,是因為他們夫妻的工作都太繁忙,沒辦法抽出時間照顧阿縭。」

「是這樣嗎?」

「嗯,提出幫忙照顧阿縭的人是房東太太,她不贊成阿縭的父母把阿縭送去託兒所,還因此而起了爭執。最後的決定就是由房東太太來照料阿姨,週末才由父母把阿縭接回去。」

那樣強勢的房東大嬸,原來也會有跟別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嗎?不過作為一個母親,和自己的孩子關係惡劣的話,想必是個相當糟糕且令人傷心的情況。

鄰居小姐繼續說著:「阿縭的媽媽跟爸爸的婚姻,其實並不受到房東太太的贊同。但是阿縭的媽媽還是不顧房東太太的反對,執意嫁給了阿縭的爸爸,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懷上了阿縭……」

嗯,這樣的話如果不結婚好像也沒什麼辦法了。特別在兩個人相互喜歡的情況下,相互許諾並且結合也不是一件壞事吧?房東大嬸這個思考邏輯異於常人的傢伙,會反對的原因想必有點無理取鬧。

但,問題是——

「妳告訴我這些事情,沒關係嗎?」

這畢竟是關於房東大嬸的私人事情,告訴剛認識一天的人總覺得不太妥當。我還以為這麼一說,鄰居小姐就會恍然大悟地掩嘴道歉,而我則適時地哈哈一笑說「算了沒關係」來解除尷尬的局面,沒想到她微愣,卻淡淡地笑著抬起頭望著我,「因為你以後也會是住在這棟公寓的同伴呢,所以告訴你應該沒關係吧?」

她看起來毫不在意,一面說著一面清理碗盤,「我在想如果告訴你的話,或許你和房東太太的關係就能變得融洽,你也會解開對她的誤會,發現她是個性子很溫柔的人吧……」

老實說,我覺得我對房東大嬸沒有任何誤解,她對我倒是成見挺深的。與其想要改變我的想法,不如先試著軟化她的態度吧,處處針對我的行為真是太明顯了,我無法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發現任何溫柔的蹤跡。或者我就趁機拿這件事情作為把柄,偶爾調侃大嬸作為小小的報復好了……

「而且阿彥是那麼正直體貼的人,一定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為難房東太太的,對吧?」

竟然猶如看穿我那卑鄙的想法似的,鄰居小姐盈盈一笑,說出了這句話。

我冷汗狂飆,「……妳真的不懂心電感應嗎?」

「呵呵,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嘛。」

妳……妳真的不會嗎!我非常懷疑這句話的真偽!否則爲什麽每次我在想什麽妳都好像全部了解似的說出與其相應的話來!這種感覺好可怕!

戰戰兢兢地洗好碗、清理好廚房、抹乾淨茶几,我也準備要回家了。在踏出門前與鄰居小姐相互爲了今天的晚餐和各種事情致謝,她送我到門口,我看著她把門啪嗒關上,她嬌小纖細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縮小的門縫裡。

四周瞬間沉默下來,所有的聲音似乎隨著那扇關閉的門一起將我隔開。一切變得那樣安靜,甚至令人有些害怕。

我靠在走廊邊獨自一人吹著涼風待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還沒去向其他的房客打招呼呢。以後再抽出時間,一個接一個慢慢認識好了。

今早才從家裡離開的我,似乎馬上就融入這個新地方,認識了奇怪的人們,開始了新的生活。寂寞又興奮的感覺確實頗為古怪,當我站在公寓二樓的走廊上俯視這個市鎮——恢弘的夜幕籠罩下來,萬家燈火,感覺與家鄉的夜晚總有那麼點無法彌補的差異。就連晨星,似乎都是家鄉的好。

如果不是遇見了鄰居小姐,或許我今天就得一個人默默在一堆行李之中度過了吧。

就這點來說,我對她確實心存感激。

這樣一個人胡思亂想著,我從口袋裡掏出了房東大嬸給的備用鑰匙,轉身插入門鎖之中,轉動——

「啪嘰。」

不詳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僵硬地凝視半截插在門鎖、半截在我手上的鑰匙。

然後忍不住發出了無聲的怒吼:

這種價格的房租果然沒好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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