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麟轩态度的忽然改变,原本相对平静的场面,一时间竟是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无论是长陵君还是东土鲛人族的那位乐觞夫人,此刻都显得有些神色不悦。他们二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山巅人物,可说到底也是如今修行界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会容忍一个毛头小子在他们面前造次。
修行一道若是比作攀岩登高,那么自然是站的越高,看得越远,风景也就越好,而山巅的风光历来都只属于那么一小撮人,绝大部分的修行之人都和他们二人一样,属于是站在山腰上的人物。而如今的人间恰好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处在山脚下的人与那站在山巅上的人不知为何竟是被默认为了同一种人,一种没有话语权的人。山下人,是因为自身没有说话发言的资本,而山巅人,对于世间则是不愿多说。人间山河广阔,人烟稀少的洞天福地亦不在少数,躲起来寻个清静并不难。所以反倒是这群处在山腰之上,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最有说话的权力,多少有些主宰世间的味道。长此以往,这群处在山腰之上人们,彼此之间极为默契地建立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甚至还要高于儒家的礼,遇事先不问对错,往往都是面子先说话。
对于方才张麟轩那个杀意极为纯粹的眼神,长陵君之所以闭嘴,不是因为他害怕这个修为几乎为零的小子,而是因为这些山上规矩使然,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对他流露出过这种眼神了。落在他眼中,少年无异于是在挑衅自己。依靠着一些小道消息,长陵君大致猜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满脸鄙夷地问道:“小子,你可是张允执的第七子?”
一个世俗王朝的异姓王爷而已,就算在北国这贫瘠之地风光无限,可说到底始终不是山上人,所以在他长陵君眼中那便不值一提,能记住一个个小小藩王的名讳已然是自己格外开恩了。
张麟轩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之人,淡淡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长陵君闻言后,竟是不怒反笑。真是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一时间不觉有些兴奋。长陵君之所以感到兴奋,是因为在南国修道多年,好久不曾有人以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见到自己说好听些无外乎是谦卑二字。说的难听些,他们就跟方才进门时那个满身铜臭的男人一样,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以至于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了,今日说不定就要亲自动手,自然是兴奋难耐。
饶是因为少年方才说了一些无心言语语,故而对他观感不错的乐觞夫人,此刻也是不小的怒意。这位来自东土的鲛人之所以对张麟轩会有所好感,在于少年先前问过求凰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
鲛人若不修行,只是平凡度过一生,可会有双腿?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番言语看似只是随口一问,其实牵扯颇多。当时的乐觞夫人再听闻此言之后,不禁想起许多往事,尤其是在心底不禁哀怨一声,曾经的鲛人也是可以自生双足的。
少年会问,那么她们这群鲛人本身自然也会有此一问,只是那个能给出答案的人,对此并不愿意多说。所以东土鲛人国那些男子多对书法一道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并非是空穴来风,没有原因的。
先前攒下的这点好感,看来已经被少年此刻这不可一世的模样给败光了。这位乐觞夫人本质上还是与那位长陵君有所区别的,只不过山腰待的久了,养成的毛病却是一样。一个山下的凡夫俗子,这般跟一个山上神仙说话,这位夫人没有立刻言语呵斥,甚至是像那长陵君一样心中跃跃欲试,力求打死眼前这个嚣张的小子,已然是本心中那份仅存的“温柔”使然了,恐怕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这份温柔。
这就好比是一伙在饥荒年里打家劫舍的强盗,在别人看中看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在冬日的某一天里,抢夺金银的路上,忽然遇见一个即将饿死的孩子,不说他们能够把孩子带上山去细心抚养,可他们之中也许会有一个人,偷偷为孩子留下一口吃的,希望他能够多活一日是一日。不谈好坏,只说此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恻隐之心,仁也,皆有之。儒家之中顶好的道理,不知还有几人记得。
站在圆台旁边的萧勖对于眼前这一幕,倒是有些乐见其成,心中甚至有些小期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镇北王入京的消息恐怕如今的朔方城内已经是人尽皆知,所以各方势力如今的动作都很频繁。萧勖在管理好自家事的同时,还在留意着各方的动向,像长陵君这样对王府不屑一顾的人想来虽然不会太多,但也绝对不少。毕竟那场在王府之内举行的所谓“切磋”,观看的人数其实还是数得过来的。大旭如今的实力,以及城中那座王府在山上受重视的程度,长陵君这两个外乡人不知道,他萧勖这个“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若是连这点事都不清楚,那他萧勖可就比那个连芥子乾坤物都不认识的傻子还要不如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到头来也必然免不得是一场空。
萧勖如今之所以作壁上观,是想再看看那座镇北王府的底蕴如今到底在何处。主人自己已经安心离开了家中,看样子好像是对于此间之事颇为胸有成足。萧勖听说老王爷此次好像是带走了车夫和那个老仆,所以如今王府内会剩留下谁照顾这位七公子的安危,他真的很好奇。
对于方才张麟轩所说的椅子二字,萧勖其实格外心动,毕竟朝朝暮暮已经盼了许多年了。只不过此刻脸上依旧是显得那么平淡,谈不上什么镇定自若,只是多年的隐忍打磨早已让萧勖学会了什么叫喜怒不行于色。
这笔买卖成与不成,就看王府的下一步棋,究竟会落在何处了。
长陵君走到张麟轩身前,讥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跟谁说话!?”
张麟轩此刻如看蝼蚁一般,他并未对长陵君的话给予答复,反而抬起右手,一巴掌甩在眼前男人的脸上。长陵君堂堂一个八境,竟然被这小小的一巴掌,直接扇到在地,左脸红肿,嘴角更是渗出血丝。
李子的神色有些难看,想要上前拉住这个有些反常的自家公子,但却被求凰拦住。一身红衣的女子,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金光,她拉住李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个少年,这种陌生感,求凰也是第一次遇见。少年此刻给人的感觉实在有些冷漠,让人难以靠近,求凰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比如伤害到想要上前的李子。
求凰有些关心则乱,毫无往日的平静与从容,不过好在她迅速地清醒过来,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公子竟然能一巴掌打到一位八境修士,那么在场众生能伤他的自然寥寥无几,那位鲛人族的夫人似乎算一个,但她从一开始似乎都没打算出手,所以求凰并不担心。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只是护住身后的李子,其它的事等公子清醒再说。
张麟轩一巴掌将一位八境修士扇倒在地,在场众人对此只是有些惊讶,但下一幕却让他们感受到了恐惧。只见少年一只脚踩在长陵君的脊背之上,然后稍微一用力,那原本气焰嚣张的长陵君顿时发出一声哀嚎,随着这声哀嚎,在场这些修为都不错的生意人,也凭借出色的耳力还听到了些多别的声音,比如骨头节节断裂之声。
一个八境修士,竟然只在一瞬间,便毫无征兆地被一个几乎无境界的年轻人,给废掉了,而这位八境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反抗之举。
这一切来的很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所有人,而不是屋子内的众人。
张麟轩缓缓走向那件凤袍,瞥了一眼那个心中满是算计的布庄老板,便收回了目光。他从萧勖手中接过那件凤袍,手掌在衣衫上轻轻拂过,神色有些伤感,之后更是留下了两行泪水。
少年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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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那座旧私塾内,三人皆是目光疑惑地看着道人,对于城中忽然间出现的气息,就连他们都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道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三枚铜钱,好似在犹豫。
三人中的一身洁白儒衫的年轻人不禁问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道人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年轻人不由得正色道:“还请师叔以天下苍生为念。”
“别动不动就天下苍生挂在嘴上,搞得你好像很厉害一样。修道之人,最需要的就是一颗平常心,不要轻易地为不知道的事情,擅自做出结论。天底下顶属,我这不是为了你好,这句话不是人话,跟你这动不动就是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念一样令人作呕。”道人怒骂道,“且不说我以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你先问你自己做到了吗?儒家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他娘的读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遇事不先求己,反倒先来质问他人,你脸皮咋那么厚!”
被骂的狗血喷头的年轻人,不由得羞愧地低下头。
道人不在理会,盯着手中的铜钱陷入沉思。
一身紫衣的小道童,缓缓移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免得被正在气头上的师叔给骂一顿。小道童凑到年轻人身边,轻声安慰道:“师叔他老人家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也并非都是骂人的气话,他也有些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别太往心里去。”
三人之中,道童虽然年岁最小,但根骨和心性却是三人之中最佳的那个,并且比其他两人更懂得如何处理世事。此番来到朔方城一方面是负责监考,另一方面则是他师父的意思,希望小道童能够留在陆姓道人身边修行一段时间。
小道童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道人看在眼里,不谈大道修行如何,只说为人还算贴心,留在自己身边其实也并无不可。想到此处,道人不禁哀怨道:“三人在河畔,三人在远方,又有三人在此间,真是哪哪都离不开九这个数字啊!”
小道童看师叔的脸色似乎不再想刚才那般严肃,眉眼间也少了几分怒意,便将身体微微前倾,探出脖子,挤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轻声问道:“师叔,可否解惑?”
虽说道人此刻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三个人还都是自己的晚辈,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只不过这答案却让人更糊涂了。
“一人睡去,一人醒来,梦复梦中,一人夜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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