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宪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司寻落之前所说的玉并没有被童沐佩在腰间,而是戴在了颈间,被交叠的衣领遮住了大部分,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一个“大”字。房宪不由得在心中暗赞司寻落观察的敏锐。见童沐察觉到了自己,连忙移开目光,朝远处望去。
“停在那边……对,就是那个岛!”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四处张望时却没有什么发现,童沐不由有些郁闷,只能继续对面前的侍卫述说自己的要求。
那侍卫看了看司寻落,见后者点头,方才抱拳应声离开.
“童姑娘是发现了什么吗?”
童沐摇了摇头,似是觉得锦玉此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又偏头看了锦玉一眼,道:“这倒不是我先发现的。是齐洛那小子。对气的变化那么敏感,倒也称得上是天才了。”
“‘气’?”
“啊,”童沐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见船与小岛间的距离差不多了,便接着道:“麻烦小姐在此停船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三人要上岛上去看一看,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还是希望小姐——还有公子你们能在这船上等待片刻。”
锦玉张口欲言,司寻落却先道:“那就请几位多加小心了。”
童沐点头道了声谢,便走向立在船边的师兄弟。房宪用折扇轻敲了敲下颔,笑着对司寻落道:“早就在怀疑了,却没想到她就那样直接说了出来。看那两位的装扮,莫不是云宗的弟子?”
“把‘术法’当作‘戏法’来用,只为求得一次游湖的机会……”司寻落说着笑了笑,忽又皱了皱眉头,转身向船内走去。
“术者感兴趣的事情吗……我们这些凡人就在这里静候佳音罢。”
小岛不算大,岛上也并无多少树木,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对面远处的湖面。地面藤蔓纠结、杂草丛生。偶有一两棵矮树孤零零地冒出,却也不显突兀。一眼望去一片荒凉,显然不是游湖的好去处。
“一眼就能望到头、一切尽收眼底的小岛,你也觉得它有些不对?”
齐洛抬手指向前方:“总觉得那边雾蒙蒙的,有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童沐笑笑,转向贺逸轩道:“贺大哥,你觉得呢?”
“我并不擅于此道,”贺逸轩凝目向对面望去,“不过依我所见,还是小心为上。”
“好,那就小心些,过去看看罢。”
贺逸轩点头,当先而行,童沐紧随其后,一脸苦意的齐洛缀在队末,时不时被脚下的绿色绊着一两下,偶尔还要前面的两人略等一他一下。
“齐洛,你该多锻炼锻炼了,竟然连我一个女孩子都比不上。”
齐洛毫不羞耻地回视着童沐戏谑的目光:“不是我太弱,是你太剽悍。”
“小子,‘剽悍’这个词也是用来女孩的?”
童沐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看得齐洛心中惴惴。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正被一条藤蔓绊到,眼看就要仰倒下去。
“真是的,贺大哥都说了小心些了,你还不听。”
预想中的剧烈疼痛感并未到来,背后好像被什么人扶住了似的。回头一看,刚刚还在自己身前的童沐不知何时已经转到自己背后,正一只手扶着他的背,一只手拉着他的胳膊。
前方,贺逸轩眼中也现出一抹异色。
“还不快些站好!我有那么可怕嘛。”童沐一脸好笑的神情。
“有啊,当然有了,”齐洛赶紧站直,寻到一个自觉安全的距离后说道,“突然出现在我背后,若不是早知沐儿你是人,我都要以为你是什么山精野怪了。”
“哪有,只是动作快了一些罢了。”
“不,不是一些,是很快,”贺逸轩走近,道,“沐儿你是从童将军处习的身法?”
“有一些,不过大部分是娘亲教我的。”
“罗夫人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问问。”
“哦,这样啊。那齐洛,没事我们就继续往前了……齐洛?”
“啊?啊!”齐洛疑惑地看着脚下的泥土。
“怎么,有什么事吗?”
用手搔了搔头,又用脚在地面蹭了蹭,齐洛摇摇头道:“好像……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就回去吧,”同样盯着脚下泥土的童沐忽然绽开笑颜,“在这一眼可见全貌的洲渚上难道还有什么机关不成?还是尽快回去,莫要让洛小姐他们久候。贺大哥,你以为呢?”
回去?贺逸轩有些惊讶地看向童沐,却见她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那就回去罢。”
“可是师兄,我是真的……”
“可呆在这里你又寻不出什么来,难不成就让洛小姐在船上久等?这可非为客之道。”童沐打断齐洛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齐洛嗫嚅着,但显然已经底气不足。
童沐三两步走向齐洛,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快回罢。”
待三人离开、楼船驶离,小岛又恢复了之前的静寂隔世。没有虫鸣、没有鸟啼,时间好似在这洲上凝滞,只有偶尔拂过的风吹动的枝叶提醒着人们这不是一幅山水图,而是真实存在于世的实物。
然而这静寂却未保持太久。约莫一刻钟后,似是确认了那突然登上小洲的几人不会再回来,小洲遍布杂草藤蔓的土地上开始出现起伏。起初是极其轻缓的浮动,而后就演变为剧烈的震荡,就好似在水中投入一枚石子、将最初平静的倒影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般剧烈地波动,只是依然无声。
激烈的震动过后,小岛再度恢复原状。说是原状,也不尽然。只见童沐几人之前停留的地方已非原先所见,而是突兀耸起几根粗大却并不算高的石柱,柱上斑斑驳驳,看似颓圮,那漆彩剥落的部分却又好似组成了一种奇异的花纹。石柱前,立着两人,一男一女。男子身材短小,一身麻布短褐,衣服原先的颜色已经脏得无法看出,直令人恶心欲呕;而他的相貌同样令人不敢恭维,说他贼眉鼠眼恐怕也是抬举他,倒是猥琐不堪、难以入目更加贴切一些。至于那女子则是出人意料的妍丽动人、身姿绰约,一身白纱罩在淡紫的长裙宽袖外,好似天外仙子般一尘不染,然而如若细观她的眉梢眼角,就能发现她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妖娆,使她浑身都透出一股风流韵味。
两人就这样并立在那几根石柱前,构成了一幅无比奇诡的画面。
终于,一阵尖刻的笑声打破了沉寂,却是那令人憎恶的男子先开了口,用着与自己外貌极为相符的仿佛被割伤喉咙的漏风尖锐嗓音,不无恶意的挑逗着:“刚刚冷姑娘阻止小的出手,莫不是看上了那个云宗的小白脸,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呀!不过话说回来,云宗的小子有两个,是那大的,还是小的?或者说两个都不是,而是那个水灵的小丫头?这么说来,姑娘你的口味可真是独特……”
女子皱了皱眉,懒得理他,径直走向石柱,用手抚摸着上面的花纹。那男子见女子不语,觉得无趣,便停了讥刺,目光却在女子的身上上下游走。
“令:‘回转。’”那女子仿佛没有察觉到男子的目光,只是淡淡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再也不看身后的石柱一眼。而自始至终就从未被女子纳入眼帘的猥琐男子则站在原处,恶狠狠地冲着女子的背影吐出一口浓痰:“不过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装得什么清高!”
沙壤,大营主帐。
右侧一个大型的行军沙盘边,几个年轻人正在讨论着什么。另一旁,无心参与其中的童烈,一个人立在帐中左侧的桌案旁,手中持着一封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有心事?”
童烈抬头,呵呵一笑道:“我不过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心事?倒是像子届你这般的文人,多有伤春悲秋之举。”
赵远笑着摇摇头,向童烈手中看去,见是前日送到将军手中的家信,便收回目光,转开话题道:“将军不去听听?”
“听什么,难不成对面有什么大动作?”
“这倒没有。”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自己处理,”童烈说着放下手中的书信,“我在旁边,他们反而放不开。”低头沉吟片刻,童烈忽然抬头道:“最近我女儿可能会来,可要麻烦子届你帮忙安排一下。”
“什么?”赵远愕然,捋着长髯的右手差点将胡须揪断几根。
“就是……”童烈脸上罕见地现出几分赧然,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得帐外有兵士来报。
“何事?”
“将军,是毓蕹的信使。”
毓蕹?童烈心下疑惑,开口道:“带上来。”
童烈几步走至大帐中央,之前在沙盘前讨论的几个年轻人也停止交谈,走来侍立在童烈身侧。大帐掀开,一人迈步而入,单膝跪地行礼道:“卑职毓蕹左司执景文,奉欧阳城主之命,送来书信一封。”
童烈摆摆手示意免礼,伸手接过景文呈上的书信,验证印鉴无误后将信封撕开,凝目观看片刻,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是景文?”
“正是卑下。”
“毓蕹的情况如何?”
“卑职离开时湖面的涨幅还不算大,只是似乎一直在持续上涨,现在恐怕……”
“这样......”童烈沉吟片刻,将书信交予赵远观看,回头对那几个年轻人吩咐道:“邓令、年修,你二人随景司执去毓蕹一趟,切记,遇事听从景司执调遣,不可违令;刘定山,你持我手信去镇土营领一千兵马去痒西走一圈,只作威慑,不可冒进。剩下人等,继续刚才的讨论。”
赵远看着在他人艳羡目光中领命走出帐外的几人,脸上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这事症结还在毓蕹,将军如此为之,恐无大用,反而可能引发边衅。”
“无大用也要去,总得有所表示,难不成让贼朴笑我庆国好欺?”顿了一顿,童烈接着道:“胡大庆自有分寸,子届不必担心;至于毓蕹……”童烈的目光转向帐外,眼中也现出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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