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川好声好气说自己那会儿又饿了,就是把野山羊看成了一锅肉,顾不上想什么心软心硬的。
小雪冷着脸不理南小川,手下飞针走线忙碌着,南小川自觉无趣,出去拾掇院子了。
等到南小川出去后,小雪却说开了他的好话,“大嫂,小川脾气好,人又勤快,我不会生他的气,上午他挑水后又劈了不少木柴,我让他缓缓,他满脸的汗水却说不累。”
听到南清漓嗯了声,小雪马上揭露某人,“大嫂,南小山和小川长得一模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他还想套我的话!说什么你在翠红楼赚的钱不干净,他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向你讨要一个铜板儿,等我说了你是去卖翠红膏,他连一个屁也没有了,看上去就似一条蜷曲起来的蛇,说实话,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虽然不待见南小山,但南清漓懒得吐槽什么,只是嗯着,眼睛依旧时刻关注着灶膛里的火势。
小雪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似的,“大嫂,怪不得你上午在我那屋里生火,原来你早就料到南小山会过来!”
南清漓轻嗯着,除了她这儿,南小山也无处可去。
是的,姑嫂两人此刻正在小鹏和南小川所住的屋子里,因为熬制翠红膏需要耗费不少木柴,这屋里的炕也烧热了。
等到南清漓弄好了翠红膏,出了屋子,看见南小川已经将院子里的杂草除净,连坑洼处也垫平了,他正在劈木柴。
听见南清漓唤了他一声,南小川就放下了斧头,笑呵呵地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大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南清漓整理了一下臂弯上勾挎的篮子,“小川,我去瑞伯伯家一趟,虽说私塾放假了,你也该按时温书写文章,最后这轮考试很重要,姐希望你和小山都考中秀才。”
南小川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南清漓如此重视年后的考试,他犹豫了片刻,“大姐,咱家地窖里有吃的,最好拿到这儿,免得被奶奶……姑奶奶他们偷走。”
南清漓也不矫情,将篮子放回屋里,就要和南小川一起去南家,这时,小鹏和南小山回来了。
南小山所背的木柴是小鹏的一多半而已,却累得气喘吁吁,他一个文弱书生自然比不得小鹏的力气大。
两人放下了木柴,南清漓等着他们进屋擦了把脸,喝了点水,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南家拿东西。
南小山不情不愿的,一方面是因为比较累,另一方面他嘟囔说父母说过,地窖里的东西是留着过年吃的。
南清漓莫名烦躁起来,声称南小山可以自己住在南家,等到吃完了那些东西再过来她家住,那样还省得大伙儿跑这一遭。
南小山马上怂了,说自己听从南清漓的安排,其实呢,他根本不敢一个人住在南家,而且他只会吃饭不会做饭,有吃的他也弄不熟。
到了南家的院子,南小川搬开了苫盖地窖口的干草,就要下去。
南清漓鉴于前世在农村生活的经验,及时拦住了南小川,然后用麻绳系了件旧衣服投入地窖内,上上下下地拽动着。
小鹏和南小川不明所以,而南小山则是满肚子惊恐不安,他听屯子里的老人说过,死人亡魂喜欢呆在黑暗的地方,所以他顺理成章地认为父母的亡魂就躲在地窖里。
没有多久,鬼原主忽忽悠悠飘出来,遁进南清漓的身影后,打着呵欠说吵到她睡觉了。
南清漓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将小鹏带来的气死风灯点燃,拿开风罩,稳稳地绑在柳条篓子底部,然后再将麻绳栓到篓子上,慢慢放入地窖,最终灯没有灭掉。
由此可见,地窖里的含氧量正常,人下去了也不会发生二氧化碳中毒。
没人问,南清漓也懒得费力解释含氧量以及二氧化碳这样的化学名词。
小鹏没下过地窖,出于好奇,他紧跟着南小川下去了,就在这一瞬间,杵在一旁的南小山心底窜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希望地窖毫无预兆的坍塌下去,将小鹏和南小川活活闷死在里面,那样,他在南清漓这儿就可以占据那两人的吃穿用度等等。
所谓人心隔肚皮,南清漓根本就不晓得南小山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地窖下面。
南小山恨透了这种不被重视的微弱存在感,他鬼使神差挪到了南清漓身后,张开手,大力一推……
没错,南小山一想到是南清漓逼着自己上山砍柴,他就又多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如果南清漓,小鹏和南小川都死了,那么家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柔弱的小雪,没有了依恃的小雪肯定不敢再对自己吆三喝四,只会唯命是从。
就此戛然而止,南小山不想再多想下去……
关键时刻,鬼原主一叠声地叫嚷起来,“你个蠢货,南小山想害死你啊!”
“我特么的更蠢,我天天等着你死了,我正好返魂,我刚才就不应该提醒你躲开!”
“不对,我不蠢,如果你被南小山推进地窖里了,他肯定会掩埋住地窖,就算是我返魂了,也爬不出来啊,最后还是活活被闷死了。”
“你个蠢货,你赶紧撵走南小山,让他上街讨饭去!”
是的,在鬼原主嚷嚷出来第一嗓子时,南清漓就跨越到地窖的另一边,冷冷清清地怒视着南小山,换做是别人,她早就巴掌上脸了。
事实证明,南小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耻,他腿一软跪下了,还流泪了,谎话当真话的解释,
“大姐,刚才不是我……是娘,她说你身为长姐却让小川下地窖,她让我推你下去。”
南清漓眸光透亮,绽放着南小山深觉陌生的冷锐,“南小山,你娘没说你身为哥哥却事事往后怂,你更该死吗?如果想靠科举出头,你就少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不然,你随时给老娘滚蛋!”
南小山顿时吓得磕头如草鸡啄米似的,他笃定南清漓这是鬼上身了!
这口气似极了他父亲南大柱,可怎么又自称老娘呢?是父母亡魂一起上了身!
而此时此刻,南清漓心塞塞的,黯然一叹,大柱伯伯,兰娣阿姨,你们的儿子南小山就是个戏精男,讲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容忍他多久……
一刻钟后,小鹏和南小川一前一后爬出来了。
小鹏背着篓子,南小川在后面托着篓子底部,两人都笑呵呵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亲兄弟。
二十来斤土豆,五六斤胡萝卜,五棵绿白菜!
看清了篓子里的所有,南清漓觉得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寒碜。
一家四口过年就吃这些?南家只有这些吃的?
南清漓终是难以置信,“小川,家里就没有余粮吗?”
南小川瞅一眼南清漓额头上的疮痂,心里一叹,大姐真的是撞坏脑袋了,
“大姐,咱家的那几亩地一直都是二姥爷家种着,家里吃的粮食都是吃多少买多少,从来没有余粮。”
二姥爷?南清漓费了点脑汁,捋出来二姥爷某人应该就是孙兰娣的叔叔,追问,“小川,那二姥爷家是给地租还是给粮食?”
南小川了然三五句也解释不清,而且他不想让南清漓过于操劳,毕竟连父母都拿二姥爷孙二平没办法。
“大姐,咱们家啥也得不着,娘说自从姥爷姥姥死后就是二姥爷白种着咱家的田地,爹为了养家糊口,每年都出去做工挣钱。”
从南小川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南清漓轻易地捕捉到了极致的无奈和愤然。
家里没钱,食物也不多,自己还重病缠身,所以就绝望的一死了结,将食物留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是南清漓捋出来的南大柱的真实心迹,她不得不承认他和孙兰娣都是善良的好人,但是,如果他们夫妻俩心思活络些,与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商量一下,肯定就不会走上那条死路。
这时,鬼原主娇懦的嗓音乍起,多了几分阴恻恻,“南大柱和孙兰娣就是一对怂包窝囊废,被何细腰和孙二平骑在头上也不敢放个屁,他们只会窝里横,为了十两银子,就把我嫁给了三十多岁的屠夫,他们坏透了,我诅咒他们永远在十八层地狱里遭罪,永远不能投胎!”
听着鬼原主的这番狠话,南清漓顿悟,是了,南大柱夫妻俩深谙自己女儿的娇懦执拗脾性,他们不想听到女儿的抱怨,也为了不拖累两个儿子,就决然选择了一条不归死路。
在折返回去的路上,在南清漓的追问下,南小川说了一些老一辈的恩怨过往,他听母亲孙兰娣说过好多遍,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原主的姥姥纪秀梅和姥爷孙大壮膝下仅有一女孙兰娣,他们都是善良的老实人。
在孙兰娣生出南清漓后,他们由于担心女婿有寄人篱下之感,所以就开始建造一处新院子,也就是现在的南家。
一年买地砌墙,一年买椽檩砖瓦封顶,又一年捯饬门窗家当等等,在孙兰娣生出南小山和南小川这年秋天搬入了新院子。
乔迁新居,再加上喜得一对贵子,表面上南家是双喜临门,但事实上噩梦刚刚开始。
孙大壮的弟弟孙二平半夜带着家人上门索要钱财,声称不能便宜了外姓人南大柱。
孙大壮早就将南大柱这个女婿视为亲儿子,一口拒绝,但是孙二平有恃无恐,将家中的散碎银子,新收粮食等等抢劫一空。
好好的一个家却变得如蝗虫过境一般荒芜狼藉,孙大壮无颜面对妻女,留下一封血书后在老屋里悬梁自尽。
纪秀梅甚是喜爱一对外孙,将缝制出来的两身小衣服送到南家后,一时间不舍得离开,抱抱这个,抱抱那个。
等到纪秀梅回到老屋,整个人吓得近乎痴呆,她不识字,但看见悬吊在房梁上的丈夫手指头都有血痕,就知道那是用血写出来的字。
悲痛欲绝的她将血书放在一个坛子里,然后将坛子放在院门口,一把火烧了老屋,追随丈夫而去。
南大柱闻讯赶来,收好了血书,一边忙碌岳父岳母的丧事,一边极力抚慰妻子,承诺等到办完丧事后会去县衙报官。
孙兰娣识文断字,看了几遍血书后,深知抗不过孙二平一家子,就与南大柱商议一番,最终没有去县衙而选择忍气吞声。
“小川,那血书还在吗?”听到南清漓这样一问,南小川眉头却皱巴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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